“今天我们劈了些木楔子。”其中一个对她说,然后把两条粗壮的胳膊伸开搁在桌子上,好象它们太沉重了,他抬不动一样。
“活干的怎么样?”她问道。
“不错,我们劈了四条木头,这是丛林里最好劈的木头了。”
我想问清楚他们说的四条木是什么意思,决定问问,但是这时候又有人陆陆续续进来了。大家开始喝酒。杯子都是自己的,尽管大小不同,但倒在杯子里的酒其实都是一样多的。
喝了一阵后,钟文站了起来,从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小口琴。钟文给大家吹了一些熟悉的歌曲。哑着嗓子,含着酒,大声喊道“真好听,再来一首。”
阿牛坐下来再给自己倒一些酒,“看自己一辈子要做牛做马而不灰心,那可真是要勇气。”阿牛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句话感染了张德生,或者是钟文的乐曲感染了他。他也想给大家来点激动人心的东西,但因为忙着喝酒,不愿意浪费时间唱。不过,张德生可是知道一些诗句,有时候他会很冒失地给大家来那么两句。
他站着往杯子里倒酒的时候,猛烈地想起了两句,却是便停住了,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用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用低沉的,满情感情的嗓音来朗诵这两句:在天与地之间,是什么赶上了它,我们落地时马镫碰得砰砰直响。
张德生念完这两句诗,好一会儿眼睛仍呆呆地望着墙壁。周围传来大家吃吃的笑声,低低的,很压抑的笑。
钟文做了个鬼脸,瞥了他一眼,告诉大家,“他还在想着自己在骑马呢。”他肯定地说,然后转向了他的酒杯。
每当张德生短暂进入诗的意境,等平静下来后,他就觉得非得要向大家解释一下这段话的意义不可。
“你们不懂这两句诗的意思吧,我想你们也不懂,这是描述一匹关于跳跃的快马,它起时大大的落后了,明白吗,可是它并不气馁,因为它简直就是飞过水沟的。另一匹马先起跑,可是很快就被追赶上了,它被一匹腾跃起来的骏马赶上了,在半空中赶上了。”
“它们一起着地,另一匹马在它们着地时想乘势挤进来,这是肯定的,它们的马镫想碰了。那匹快马的弹跳力很好,骨骼很好,脚下有一胫骨神力。我真想见见那位写这首诗的人。”
他大口的喝下了一杯酒,然后看着手里的空杯子咂了咂嘴。
过了一会儿,钟文吹奏的热情变得更加难以抑制了。他吹奏了《天蓝蓝》《草原牧歌》。
无论他吹什么,胖妈妈都会激动的在那里感叹,“吹得太好啦!”
“你还会吹别的吗?”胖妈妈迫切地问道。
“当然会,我还会唱好多好多的别的歌呢。”钟文谦虚地低下了头。“都是平时听来的,东一点,西一点,也没专门学过,我就是喜欢这个。”
“你会不会唱《错爱》”胖妈妈满眼都是殷切的希望,告诉钟文,这是她年轻时候最喜欢听的一首歌。
“不会,那道歌我不知道。不过,我会知道的,我一学就会。我能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你想听吗?”
“哦,当然要听。”胖妈妈激动的说,“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首非常好听的歌。”她转向阿牛和张德生,发现他们正在争论那组牛是不是比马拉的货更多。
“你们两个,闭嘴。”她厉声道,“钟文要给我们唱一首好听的歌,你们两个听完再唱嘛。”然后后,胖妈妈转向钟文,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给大家唱了。
阿牛正打着手势,强调他的论点,这时他垂下手表示同意。“好吧。”他靠在椅子上,点了点头,“我不和你争了。”他看了张德生一眼。
钟文在唱,“妈妈,我到了天堂,那里有没有车来车往,天使会不会同我玩耍,那里的孩子们会不会嫌弃我,因为我是个瘸子。”
钟文坐了下来,满以为赞扬声会接踵而来,谁知道张德生嚯地站了起来,先是一个踉跄,随后直起腰,拍着桌子,昂起咄咄逼人的下巴,光洁的胡须根根都直立着。
“这是我听到的最伤心的歌了,你不该在这个孩子的面前唱。”他象演戏一样用手指了指我,为了加强语气还把手指晃了晃。“这首歌不可以在他面前唱。”他转过身来对着我,“别把这首歌放在心上。”他猛地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发这一通脾气使我大吃一惊。我从来都没有把歌词和我联系起来。我为歌曲里天使的遭遇而感到难过,真希望能去陪她一起玩。听着钟文的歌声,我感到自己在痛打所有的天使讨厌的孩子。我不明白大家会什么会骂那些坏孩子,最后得出结论,想来那个天使一定是个很小很可爱的女孩子,外人以为我会把自己和她等同起来,这种想法真是太荒唐了。
钟文被惹恼了,他正准备听别人的夸奖,却遭到了这样严厉的批评。
“不就是一首歌,有什么错。”他抗议,“这有哪里不对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瘸子,不是吗,我们谁不是清清楚楚!”
张德生站起来,弯腰凑近桌子,以便能对着钟文一个人说悄悄话。
“你就错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瘸子。”张德生伸出一个手指,每说一个字都要做出一个加强语气的手势。“他就是活到一百岁也不会知道。”
他挺直身子,昂起下巴,抿紧双唇,严厉地看着钟文,等着他还嘴。
钟文突然变得低声下气,这种态度使张德生改变了口气。“其实我也没说什么,不过吧,为什么总是要提醒他去考虑那些愚蠢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