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溶的背影在满天漫舞的白色雪花中格外引人注目，青衣，乌丝，却是看不见她的表情。
是的，试问有谁愿意在这样下雪的天空下站上三四个钟，没有人会的，除了她。
还有那个冷风中曾遇到的他。
曾经有很多人问过她，为什么她喜欢站在冬天的风中，她的回答永远只是冰冷，要么就是勾起嘴角笑笑。
因为他们不懂的，那是，心的归宿。
多久的等待，只为这一刻片刻的安宁。
她抬头，轻轻开口，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对着飘落的雪花，又似是对着天空中她娘的恬静面容：“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从耳边吹过发生的呼呼响声。
那声音那样大，刮得人的耳朵和脸刺痛。
终于，在沉寂了很久之后，她身后一个轻柔地声音响起：“为什么？”
那么轻，仿佛怕惊动了她，却又带着淡淡的悲哀。
柳雪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天。
该说些什么呢？
该怎么回答他呢？
她也不知道。
她身后的男子却突地上前一步，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双手紧紧扣住她的双肩，眼里带着震惊：“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是啊，她早就知道了。
过了这么多年的逃亡生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了。
“为什么？”同样的语句，却是不同地问话，甚至带着痛楚。
为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可是还是不知道，她只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萧雁南放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无力地垂了下来，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不，你不是柳雪溶，你不是我认识的雪溶。”
柳雪溶平静地望向他：“你认识的柳雪溶是怎样的？你认识的柳雪溶也是会变的。”
是人，就会变的。
有些时候会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雁南脚下踉跄了一下：“我认识的柳雪溶是那样倔强，倔强的不很让别人看到她伤心的一面，她总是在别人面前故作坚强，其实她很软弱。她很想要个家，一个可以永远只对她一个人好的人。她外表冰冷，内心却是炽热，她的坚强、她的隐忍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罢了，只是她并不明白这样做，她只能把伤放在心中，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而那个人，不是你，绝不是你，不是这样只会逃避的你。”
柳雪溶身子一震，眼中的眸光闪亮起来，然后又黯淡了下去。
他真的很了解她，了解她的性格，了解她所想要的，了解她的一切。
可是，了解又有何用？
我不喜欢你。
萧雁南，为什么我先遇见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我的心中存不下你的身影？
是上天注定的孽缘？还是我今生命该如此？
“那不是逃避。”
“不是逃避，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什么？”
“成全。”她望进他眼底轻吐出两个字。
“成全？”
“是的，成全。”柳雪溶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又看向空中“成全明珠，也成全……他。”
成全明珠对他的情，也成全那个人对那个位子的等待。
萧雁南冲到她眼前，情绪又激动起来，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那你想过你自己没有？你就是这样用自己来成全别人的？”
“我？”柳雪溶微微一愣，随即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柳雪溶，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他不喜欢她现在甘心认命的样子，一直以来，那个骄傲自负又倔强的柳雪溶总是在他脑中出现，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她。
“不要这样？”柳雪溶看向他，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她也不想认命，她挣扎过，避开过。
却永远是这样。
一个人，她能用多少时间去逃离？
她也会累，她也会有偶尔想休息的时候，这是个无休止的战争。
“……”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离开了，有多少人会高兴？”她看向萧雁南略微惨白的脸，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虽然很少出门，可是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情。
“柳雪溶，倾国红颜，但也是冷若冰霜，当下轩王府中的宠妾，辛府的大公子为她在大婚当日吐血，萧将军为她买醉，不惜顶撞皇上”她的红唇在冷风中平静地诉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自古红颜是祸水，哎，这样的女子虽然美丽却也是留不得的。萧将军你说是吗？”
萧雁南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冲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雪溶，你别信他们说的，外面的传言岂可听信？”
传言岂可听信？
柳雪溶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她冰冷的手上还残留着他温暖的气息：“没有的事，也不会被人家传言，我终于明白‘无风不起浪’的意思了，再说这是传言还是事实，萧将军不应该比我更清禁吗？”
“雪溶……”
柳雪溶将手抬了起来，止住他将要出口的话：“我觉得这样很好，这样就好了。人家说什么我不会在乎，可是萧将军……”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停住，盯着萧雁南，眼底全是严肃：“我不希望明珠受到伤害。”
“雪溶，到现在你还这样说，药是……”
“却也是我心甘情愿喝的，我说过，我早就知道了。”她的声音忽然转冷“你不是不打算跟明珠成亲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子不由地轻颤了一下。
明珠，明珠……
萧雁南看着她，眼底的火花渐渐熄灭，默默地低下头去：“我说过，我喜欢的人不是明珠。”
“我也说过，如果你敢让明珠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的。”
萧雁南忽然抬头盯着她“我记得，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说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照做。”
她要他娶明珠，所以他就会娶，但并不代表他会将她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得了，那个倔强的背影啊。
柳雪溶静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何必呢？”
“那你又何必呢？”萧雁南忽然上前一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你要的东西他给不起，为什么你的心中就是放不下他。”
雪溶，他要的是皇位，不是你。
我要的才是你，为什么你不懂？
不懂呢？
也许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而已。
他没有告诉凌寒锋，会答应跟他合作，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怀中的人开心。
那个人敢让她伤心，他会毁了那个人想要的东西，到时，他会活得更痛苦。
他要让那个人明白，伤害她的代价不是他能想像得到的。
这一次，柳雪溶没有挣扎，任萧雁南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怀抱，很温暖，却还是比不上那个人的。
是啊，那个人……
她到现在还忘不了，有时候梦中会梦到他温柔的话语，醒来仿佛他还在她身边，空气中似乎飘着他身上独有的气味。
为什么？凌寒轩，我忘不掉你。
想到那天在花园中说过的话，她的心狠狠地刺痛着。
为了那个皇位，他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
她自认为不是个肤浅的女子，她不想去和别人比，也不想去和那个位子比。
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任她不想去想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是个人，更是个女人。
是女人，再宽大的胸怀心中也会有根刺在的。
也许，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身为女儿身，那就下辈子做个男子吧。
到时，背负的再多，也要比身为女儿身的自己来的好。
“雪溶，雪溶……”萧雁南的头抵着她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着。
这是那个人抱着她时经常做的动作。
却没有那种异样的感觉。
情，终究是情啊。
少了一个情，要差多少。
“雪溶，为什么你不能忘了他，你要的我给你。”
柳雪溶在他怀中笑笑，轻轻将他推了开来：“我要的，你也给不起，别负了明珠。”
他的名声是那样大，为了她，不值得，而且，还有明珠。
“仅仅是因为明珠吗？”
他看见萧雁南眼底闪着期望的热烈光芒。
难道她说的话他到现在还不能够明白吗？
“不，不仅仅是因为明珠，还有，我的心……”
她没有说完，但萧雁南已经明白了，他的脸色沉寂了下去。
眼里闪过了落寞和痛苦。
萧雁南，我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知道。
只是，有些时候，只能如此。
她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有人也如她一样，任那个人对她再好，也不会动心。
那天，在细雨中碰见的那个人与眼前的人相差太远。
忧愁的笛声随风飘进她的耳里。
那是第一次，她看见他的另一面。
“可以给我吹首曲子吗？那天的笛声真好听。”
萧雁南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笛子放在嘴边。
悠扬的笛声带着点点的哀愁在雪花中荡漾开去，如一条丝带紧紧扼住她的喉咙扼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又不能将她扼死。
萧雁南……
院落中的柱子后，立着两个身影。
“都准备好了没？”
“回主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那好，明天就动手。”
空气中飘动着不寻常的气息，金陵，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