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袭来，冬季
每人心里都会深藏一个思念
我思念天下士兵
这不属于似水柔情
冬季是思绪冻成冰凌的季节
冬季是思绪狂卷起风暴的季节
只有冬季，才能将情感
表达得如此对比强烈
冰河铁马
沙漠风暴
古往今来的战争哟
士兵们在冬天
离别家园卷进风暴扑进战争，在冬天
走出战壕踏着冰凌返回和平
当斑驳阳光从云隙洒到他们脸上
阴湿的战壕，却在他们内心
继续延伸，甚至
比战场上掘得更深
我深深地思念他们
挨过了无数个死亡之夜
终于，在某一天
黎明时分，绿色信号弹腾空升起
士兵们跳出战壕，钻出坦克
走出丛林，从山地走向平原
他们忘情地挥动高擎的双手
大声呼喊着扑向母亲，扑向妻子
扑向儿女，去接受一个个热吻
用泪水为亲人们击退思念
这是士兵们撤离战场时必须完成的
最后一项神圣使命
之后
士兵们会变得孤独，忧郁
他们总是想起身边倒下的那个人
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们在家里或路上遇到的每个人
都很陌生
每场战争结束
死去的士兵，在活着的士兵心里
继续活着；活着的士兵
在死去的士兵亡灵陪伴下
去重找人生
从越南，从马尔维纳斯群岛
从阿富汗山区，从海湾沙漠
从柬埔寨丛林，撤回各自本土去的
兰博，杰克，詹姆斯，约翰
科罗诺夫，亚历山大
黎山和阮进……
那些不同国籍的士兵们
都在同一个冬天里感受寒冷
在寒冷中共同发现
有样东西已经永远丢失在异乡
只有枪声
自己在别国土地上射出的子弹
却在本国，在家里，在梦里
时时听到凄厉回声
枪支虽已放下，身上的伤口
却在阴天隐隐作痛，很是折磨人
战争是搏击，为了杀死对手
和平是奔走，为了自己生存
哦！我们人类
一直在挤轧中踮脚张望
出口处那扇紧闭的太平门
士兵们则伏在战壕里
闭上一只眼睛屏息瞄准，互相射杀
这是两种不同姿势，两种不同气氛
构成对立对称
天下所有士兵
额上的帽徽形状各异
其实都是同一幅太极图
黑色是一种象征
白色是另一种象征
黑白两色勾连成一个圆形
这是智慧深邃的中国古代哲人
彻悟尘世的哲学概括
世界起源于这个原生细胞
成为天下士兵共同佩戴的
古老图腾
太极图，是两个互相勾连的问号
究竟是因为有了战争，人类
才分化出士兵？
还是因为有了士兵，才导致
连绵战争？
啊！我又闻到了呛人的硝烟
我又听到了四起的枪声
在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的城市和乡村
在第比利斯的街巷
在阿塞拜疆——纳卡州，在车臣
在黎巴嫩南部被占领土
在非洲的沙漠，一些首府
在亚洲的山区，在南美丛林
士兵们
又在被迫地或自愿地拿起枪支
扑进战争
我在冬天里思念着他们
交战双方的理由，一定都很神圣
独立信仰土地权利
母亲和孩子面包和香肠
为了妻子而战太狭隘
只有亨利三世才发动过“情人战争”
战争唯独不能以“杀戮”做旗号
战争最响亮的口号是“和平”
总而言之，双方的积怨和欲望
塞满了士兵的背囊
至于战争最直接的后果，只有士兵
感受最深……
人类在战争与和平的魔圈中回旋
士兵们，靠使命感和失落感
感知风云，调节心情
扑进战争或返回和平，士兵们
无论踏上哪一端
都会有一瞬间心理失衡
士兵是最容易受人崇敬的人
士兵是最容易被人遗忘的人
而此刻，我正思索另一个问题
假如人间没有了战争
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
统统亲密得如胶似漆
到那时，人类又将分化出
另一部分什么样的人，去替代士兵？
他们将用什么方式和手段
去提醒人们：彼此亲昵得失去分寸
又将导致比残酷战争更麻烦
目前还难以想象的事情？
凡是打过仗的士兵
我想，待到他们年老垂暮
一定会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要去寻找昔日互相射杀
而又幸免于死的对手
畅谈一个话题：战争、和平与人生
顺便谈谈这个世界，也谈谈
天上的风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