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黑风骑万军进发！
“阵势齐整，气势高昂，这个先锋将军还勉强可以。”
城头上，月天看着发动攻势的黑风骑，思量着开口，“黑风骑人数远多于我们，此时以中军分三部分垫后，左翼、右翼分散齐进，摆的是变化形状的雁阵，那必是想用左、右翼包围龙骧骑，等我方入虎口，中军再如大刀直接插进！”
比划着，月天回眸望向明惜，征询意见。
“让人一眼就看明白他的意图，便也不出奇了。”明惜扯起唇角，撩他一眼，道，“这个玉尧舟还在演武堂跟其他孩子打打闹闹的时候，阿珏和明翼就不知道立过多少战功了！他这个‘雁阵’恐怕也是当初外公教的，他用的还是不错的，只不过，他究竟能不能成功，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他手下的军队够不够快！”
“既然黑风骑与龙骧铁骑都以快著称，”月天眯起眼，望着城下的大军，“那就在今日，分个高下吧！”
当两军相隔不过数十丈时，明惜手一挥，楼头传令兵便手执绯旗，凌空挥下，见此信号，城下龙骧铁骑也开始前进，从城上望去，龙骧速度极快，阵容却没有丝毫变化，还保持着开战前的雏形。
“保持雏形有利于随时变换，更是以不变应万变。”牧念之赞许的点点头，“若是轻薄公子知道你要用他发明的修罗阵，必是……”
“星牧，玉尧舟还不配让我使出修罗阵。”明惜淡淡的一笑，手却又一挥。
就在两军相隔不到十丈之时，楼头传令兵接到指令，顿时，五千龙骧骑全都止步，步法整齐，声响一致！而黑风骑却依然全力前进，左、右两翼更是直冲雏形原阵。
明惜在城楼上看得分明，陡然拔出腰侧佩剑，顿时，城下静然伫立的龙骧铁骑就向左右伸延开来，从城墙向下看，明惜摆的亦是雁阵，只是双翼之下多了两爪，铮铮直立，直戳黑风骑两翼。
“这个……”牧念之皱了皱眉，却又抬头看到城上飘扬的黑鹰旗，恍然大悟，“鹰阵？”
明惜笑笑，没有回答，只是勾起的唇角，显得自信又骄傲。
“显然龙骧骑快过黑风骑。”流光抱着臂，站在偏城上，凝神望着城下龙骧骑的动向。
“是公主指挥得当。”英逻露出浅浅一笑，望一眼高墙上傲然而立的女子，悻悻道，“能有如此女子立于左右，你家陛下真好运。”
流光一怔，冷冷撩他一眼，转身就走。
“喂！流光！”
英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起身去追，一着急，粗糙大手就径直拍上前面男子肩头。
从第一眼见就觉得流光俊气的不像个男人，他挑剔，冷淡，不易接近，只是，英逻从没想到就连他的身骨也是这么单薄又瘦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
“你也该多吃些，男人这么瘦要怎么上战场？”英逻感觉手指下的柔软，也不禁皱了皱眉，尴尬的松开了手。
而流光就在他松手的瞬间一声不响的载在地上。
“流光？”英逻怔了两秒，才蓦的发现自己的手掌心上沾染着的红色液体。
握紧了五指，英逻的牙咬得“咯咯”直响，他俯下身，将流光扛在背上，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几乎要吼出来的冲动——
“昨天受伤了怎么什么都不说！？还藏着！你真以为自己很抗吗！？”
“英逻……”流光咬了咬牙，挣扎着，想要推开英逻盘踞在他臀上的手，却让英逻径直捏住了他的手腕——
第一次，英逻表现的不再像日昔的翩翩公子，“你还想上战场吗？那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流光怔了怔，英逻却蓦的僵住了。
“他”竟然没有喉结？！
“流光……你……”
英逻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粗鲁就表现在一个女子面前，让他禁不住红了脸，流光却侧开脸，一把推开英逻，跌跌撞撞的跑开。
“竟然是女人……”
英逻大口喘息着，望着流光逃开的方向，过了好久，才平复下心跳。
“英逻？”
一抬头就对上明惜略带着疑问，望向他的目光，英逻哽咽了一下，才肃声道，“金衣骑已经待命！”
“那就好。”明惜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样，“你与流光两面包抄，务必配合好，这次我一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是……”英逻却是迟疑了片刻，才俯身行礼。
那样子，说是心事重重，不如说成惊魂未定。
“怎么？”
月天压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流光跟英逻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怕他们配合不好？”月天挑起唇角，“要不然，这次包抄就派我去吧？”
“你？”
明惜撩起唇角，笑道，“还天子了呢，倒是自己先坐不住了？”
“弟兄们，我们两万大军何惧区区数千月兵！跟我来！攻克邬城，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玉尧舟站于马上振臂高呼，一番豪言壮语，令黑风骑雄心再起，信心十足！
“冲啊！杀啊！建功立业！”剎时，黑风骑便如黑色潮水，翻滚着涌向龙骧铁骑。
“看谁跑得更快！”
明惜冷冷注视着城下，突然一挥手。
“左翼、右翼回转！”她大喝一声，传令兵马上挥起旗帜。
霎那间，原本张开双翅的鹞鹰猛然收起它的翅膀。速度那么快，军队那么有秩序，让玉尧舟不禁张大了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勒马嘶吼——
“快！快！中军化成矛形，一步一步向前推进！”
黑风骑不亏是黑风骑。虽然不及龙骧铁骑秩序井然，却也是速度惊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摆好了阵势，化作利刃向前推进。
可看着这样工整的阵型，明惜却眯起了眼，看向天边。
算好了的时间，算好了的角度，阳光就在那一刻透过云层，猛地照射下来，映出埋伏已久的黄金战甲上，刺目耀眼！
“传令流光、英逻——”明惜抬袖半遮住脸，漫不经心的开口。
“吃掉。”
她的话说的那么从容，又那么自然，仿佛是在说什么轻松又平常的事情，而城下，短暂的眩晕让黑风骑乱了手脚，左、右两翼被撞成晕头苍蝇，不辨方向，想要闭着眼躲避金光往前冲，反而被金衣骑全部卷入阵中。
玉尧舟见状大声下令，想要冲散月军阵势，解开左、右两翼被围之险，可形势却已刻不容缓，转瞬间，金衣骑就将黑风骑冲的四分五裂！
“将军，这……这……”副将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不如……不如先退兵吧？”
玉尧舟不言不语、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看着被困阵中的黑风骑，那黑色潮水在一点一滴的蒸发掉，而月军却越收越紧，带领金衣骑的果断男子，还有另一边带领龙骧骑的俊秀青年，聚拢的五指竟然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退……”可他只说了一个字，脑袋就好像圆滚滚的西瓜一样掉落在地上。
蓝衣男子没有表情，手中的长剑却闪过刺目辉光，他歪着头，眼中略带着些嘲弄，看着玉尧舟的副将。
“我……我……”副将一步一步后退着，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恐惧，胆颤心惊，“别杀我……”
“不想死吗？很好。”墨莲轻轻的笑，“那就传将军的令——”
“所有人都向前冲！”
“这……这……”
“你自己选。”墨莲的笑一下冷了，“阿珏？”
蓝衣男子冷厉的目光令副将猛打一个寒颤，“我……我冲！”
他勒马向前奔，高举长枪，吼道，“将军有令！冲是死！退也是死！是男儿莫若战死于马上！”
“我等跟随将军！”顿时余下的数千黑风骑为他勇气所激，皆冲上前去，可那副将却趁乱慢慢退出。
“阿珏。”墨莲招招手，东皇珏就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女童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可她却伸手揽过东皇珏的脸，让他靠在她的胸口上。
滑腻的舌尖轻轻舔过男子的耳畔，墨莲的语气夹杂着莫名的情绪，她盯着城墙上那个绯衣银甲的女子，一字一顿的开口。
“去杀了她，阿珏。”
蓝衣男子依旧没有表情，线条分明的脸颊顺从的贴在女童的胸口，随着她每一次呼吸上下起伏，然后他蓦的动了一下，五指握住腰侧的长剑。
“不，让我先想想……”墨莲拉着他的手，依赖的靠在他的腿上，然后猛地将手中的匕首插入他的小腹。
殷红的血渗出来，男子身上的锦缎蓝衣很快染成了深色，可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痛苦一般，依旧一动不动的，任由女童抱着他的腿。
“去吧……让她看见你，然后等到她扶起你的时候就杀了她，一剑杀了她。不过在此之前，不要抬头。”
冰冷冷的小手划过男子的脸颊，然后她轻轻的笑，“去吧阿珏，我看着你呢，等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拼死一战以得英名吗？愚昧！”明惜冷冷一哼，手一挥，传令兵便扬起最后的旗帜，可是，龙骧铁骑中的右翼却完全没有反应。
明惜凝神望着城下的潮水，眉也不由得拢得紧了，“流光……他怎么了？”
月天的表情也有一瞬的僵硬，“的确不对劲儿，他的肩膀……”
“去吧。”绯眸撩起一抹笑意，“帝王有责任保护他的每一个子民。”
“更别说，还是他的青梅竹马！”
月天一怔，回眸望着她，明惜却已扬起手臂，桀骜立于城墙之上，“弓箭手，掩护！”
上百张弓架起，拉成完满的圆，蓄势待发。
月天伸手拉过明惜，在她额角印上一吻，然后翻身跃下城墙。
那黑色的披风就如纯绝的夜色，在她的视线中无限的蔓延，蔓延——
明惜静静的望着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蜷紧的手指却下意识的拂过额角的刘海儿，轻轻的抚过他的唇刚刚碰触的地方。
“担心么？”牧念之轻拍着她的肩，目光却望着城下厮杀的两军。
在那黑色与金色之中，越来越多的是艳红浓烈的血色。
那些刀剑相击着，发出呜咽与哀鸣！那些残肢断掌淹入温热的猩红之中！还有那些凄厉惨烈的哀嚎声，痛人心肺！
就在那人流之中，夹杂着一个湛蓝的人影，一个不同的颜色，一个孤独的灵魂。
他在游荡。踉跄欲倒。
他在剧烈的冲撞之中难以自持！
可最重要的却是——
他身上的危险感，与无以言说的熟悉感！
不好的预感终于验证，牧念之伸出手，却与她相交而过，她的绯衣就在他的指缝之间溜走。
“不……明惜——”
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都开始剧烈的颤抖，“别去——别——别——”
他趴伏在城墙之上，看着那个女子融入人流之中，整个画面都被猩红填满，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他的脖子就在这个时候被人从身后死死的扼住。
那人的五根枯骨，带着泯灭一切的力量，就这样深深的陷入他的脊柱，抓着他的命脉。
扯起唇角，他的声音慵懒之中带着一丝邪气，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压在牧念之的耳边。
“她在哪儿？”
如堕冰窖的感觉。
他的心脏在跳动着，感受着死亡，他已经一脚踏入冥界，可这却让他大笑了起来——
“你要她？她已经被你杀了那么久，连尸骨都化成灰了，你却要跟我要她？！”
“我知道。她还活着。”
那人嘶哑的笑着，长长的手指更深的陷入牧念之的身体，话音之中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冰冷，“你最好告诉我，不然——你就错过最后的机会了——”
模糊的视线，始终聚焦在那个红衣女子身上，而她，离着那个男人，也已经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不……不……
他努力的摇头，身体就在这一瞬失去了重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迷离的视线之中，映出对面的绯眸女子，黑发飞扬，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沉默。
“姐姐……姐姐……”
他就这么呼唤着，然后陷入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