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一去不归
令人不安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
才过两日，朝廷将新科状元送到营外，奉旨来做参谋侯令。
岳云一揉鼻子首个笑起来：“真是奇了，这文状元应该是在金銮殿中陪着皇帝老爷，或者是外派出来讨个县令当当，发到我们军中能有何作为，难不成真应了那句纸上谈兵的老话，让他写写划划，金贼能降能退？”
“云儿不得无理，圣上此为必有深意。”岳飞传宣官遂命进见，那状元郎一声青衣便装，步履沉重，行至岳飞面前，迎头便拜，被岳飞一手相隔拦住，“状元奉君命到此，你我同席，不必大礼。”见状元郎身形高瘦单薄，露在衣袖外的双手细长，恐怕连把刀都未必能握住，更别提是什么文武兼备了。
状元郎战战兢兢的在一边备下的椅子前坐下，岳云冲他挤挤眼，小声问道：“状元郎可是有天生神力？”
他摇摇头。
“家传武功？”
还是摇头。
岳云见他长得斯文腼腆，倒不好再问下去，对若殷使眼色，让她详加打听。
状元郎低垂着头，闷声不吭，耳畔听到一柔柔女声在问：状元郎能不能解小女子心中一惑？抬头见到右手边坐着的黑衣人，虽然穿的男装，却是姣好的女儿容貌，神态温柔安详，定下心来应答：“解惑不敢当，有晚生能答之问，请尽管问。”
“状元郎平时可喜看历代军书？”
“不喜。”
“那状元郎怎么会自动请缨来这边界杀场，欲将自己安于何位，做何职，处何事。”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大家一时都静下来。
状元郎似乎正在等这些问话，轻轻叹一口气才道：“晚生蒙天子洪恩，得以金榜提名，入得金銮殿，以面见圣言，可惜晚生乃一介寒儒，入仕后，前去参拜太师时，空手而去，空手而回，不过十日光景，太师已经在圣上面前保举晚上来此做一个参谋之职，只说参谋官职远高于县令，是天大的荣恩，晚生心中自然明白，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饱读圣人闲书，哪里有本事来做岳大将军的参谋，可是，可是，朝廷催派晚生上路，不得不快马加鞭赶来就职。”
“状元郎口中的太师可是当上位的秦桧秦太师？”段恪插一句问。
“正是秦太师。”状元郎老老实实地点头。
岳飞温和地抬手道：“状元一路辛苦，请去营帐休息，过两日，我自会分派一些能胜任的工作于你。”
状元郎作揖答谢，起身离席。
众人闻之不语，不过是因为无钱孝敬，便将新科状元任意发配至此，如此肆意妄为，重贿轻贤到令人不齿。
还没有等到岳飞想好找些什么轻便的书写工作给他，新的圣旨又接着下来。
钦差安坐于马上，在出来接旨的几人中看了几眼：“没有旁人的事，只要才抵达军营的新科状元出来接旨即可。”
若殷心里一个咯噔，身边的段恪视线也同时转过来，两人想得怕是同一个答案，那个状元郎怕是又遭是非。
状元郎闻讯跌跌撞撞地赶来，拜在地下：“臣接旨。”
钦差朗声道：“圣上旨意命新科状元即日起身，前往五国城问候二圣，特此钦赐过关符节，还不赶快谢恩。”
状元郎连磕三个响头：“谢圣上隆恩。”
“岳大将军，圣上有旨意，着岳飞派可靠亲信，速命状元起身，二圣在五国城想来寂寞，不可迟误，延日者以军法处置。”随即将符节交赐，转马而去。
众人皆知是秦太师刻意陷害，然后圣旨一下，纵然愤愤不平也不能违抗旨意，岳飞见状元郎站于下，面色惨然，暗叹一口气，秦太师连自己会想办法拖延的后路都一起抹杀，实在也不能相助这位读书人。
状元郎倒也明白事理：“晚生既有皇命在身，片刻不容迟缓，否则还要牵累大将军，今日便可启程，期盼大将军早日歼灭金贼，还大宋完整国疆。”
岳飞低头沉吟片刻，思及圣旨所言，眉头越皱越紧，却不发话。
“末将愿送状元前往五国城。”旁声一应。
岳飞抬眼一看，却是汤怀知晓他的心意，不忍心开这个口，自觉呈应下这有去无回的差值，心下不舍，又听汤怀道：“大将军，此番钦差入五国城已是铁定的事，小弟心甘前往，请大将军莫要再迟疑，被那秦太师逮住此事大做文章。”
岳飞忍痛颌首：“汤将军说的极是，那两位请好生上路。”
一干人都牵出马来自发送行，一送送到小商桥，汤怀对着若殷道：“殷姑娘。”还是以前改不过口的称呼，这会儿再没有人会介意，让出一条路，让若殷行到跟前。
“汤将军有何嘱咐。”
汤怀取出的是一柄小剑，不过儿臂长，剑鞘上绘着古朴的花纹，显见不是凡物：“我那小女音儿自幼喜欢看大人动武，她与你颇有渊源，此剑是我无意中得知，如有机会，劳烦你亲手教给她，你要是愿意，收她为弟子，我去得便更加心安。”
若殷接过小剑，连声应道：“汤将军放心，我必会交到音儿手中。”
汤怀似再无遗憾，高声道：“各位将军，末将去了。”再对岳飞道：“大哥，小弟去了。”一鞭抽在状元所骑马臀后，自己又加了一鞭，绝尘而去。
岳飞定神看着他们离去，直至两人行得远了，再看不见任何事物，才带领众将，回转营中，独自立于帐内，不闻不问。
大将军帐中，烛光一夜不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