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了亲之后,接下来的事快速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王守备夫妻两个升格成了我的义父母,然后西宋王府便请了人向向王守备家提亲,这一来一回的就算是定了下来,婚期是在六月中,平儿倒没说别的,只是说:“那时候天气可就热起来了。”
我别的烦恼倒没有,沈恬一天一天的不管多忙,总会抽会儿空过来和我说说话,又带些外面的新鲜东西来。好象……又回到了在船上的时候我养病的那段时光,无忧无虑,也没有什么压力。而且这边府里的情形,他也和我说了一些,这座西宁王府建成已经数年,虽然是在边城,可是也并不象一般人担心的那样,会不太平。这个我以前也知道,在四位郡王里面,北静王府的几代人那都是长住京城的,这一代的北静王水溶更是文质彬彬,完全不通武事,南安郡王虽然领过两次兵,可是大部分时候也是在京城安享太平。东平郡王相对于前两位来说和贾府就不算太熟,西宁王就更不用说了,平素和各大公候王府之间的来往极少,京城的西宁王府因为王妃常年养病,深居简出极少见人,也形同摆设一样。沈恬真正长居的,还是西北的这座府邸。这里的管事,侍从,丫环仆妇们较之京城那边和江南那边都要多出来不少,不过事务却也不算太繁杂,因为这边没有什么人情亲眷,应酬来往,无非是府里上上下下的衣食住卧行这些事。至于他的军务和公务,那自然用不着我操心。
那天王守备夫妇走了之后,他和我说起来,并不是急着非要赶着成亲不可,而是若是有个正式名份,我住下来也安心,要行事说话都不必顾忌什么。
别的事我倒也不在乎,但是我是有了个正式的身份了,巧姐又怎么安置呢?就算是我的女儿吗?这要是说起来,也着实不好马虎过去。
“这也没什么。”沈恬一笑:“你既然做了旁人的义女,那你身边再有个义女也没有什么。咱们自己的人知道就行了,外人的想法你也不必去理会,将来她若大了,就顶着我沈家女儿的名头出嫁,又有谁敢说三道四吗?”
我垂下头:“我不是不是信你,只是,巧儿她不是个物件,随便人怎么安排。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毕竟……她已经是懂了点事的年纪,她记得京城,记得荣宁府,也记得……贾琏。我在这里成亲,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怎么想,怎么说呢?”
这是我和沈恬第一次提起贾琏这个名字。老实说,我都快将这个人忘光了。他的眉眼到底是什么样儿,我现在记不清楚,只觉得这个人也算是唇红面白,就是软巴巴的,一双眼睛那么混浊,能看到的东西除了财,就是色。
虽然这件事,可以说是攸关我后半生的前途和幸福的大事,可是我自己却没有真实感和紧迫感。连平儿都忙了起来,就算王府里把其他事都操办了,可是平儿却坚持我自己也不能没点儿准备。她说,就算嫁衣由裁缝做,可是盖头和成亲那天穿的鞋子,却是我们自己动手的好。而且这个我们里面,虽然说是包括了我和她,可我的针线手艺实在拿不出门,平儿几乎一手包办,她说最后绣成的时候,那凤眼睛让我来绣,也就算是完满了。我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不象话,可是要我绣东西,也实在太难为我。平儿的手艺不错,她自己一边绣着那红盖头,还一边笑着小声说:“凤姐你上一次的盖头……可也是我来绣的呢,那时候惠儿她们也还在……”她说了这句之后,却掩住口不说了,转而挑出两种丝线来让我选颜色,两种都是金线,不过一种色浅些一种色深些。平儿说:“色浅些显亮,色深些就就稳重。”
我说:“那还是深些吧。”
“嗯。”平儿答应着,就在那里拈线,我帮着她。
“平儿。”
“什么事?”
我迟疑了一下:“我现在看起来……不象年纪很大的样子吧?”
她停住手,抬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你现在看着就是二八佳人的样子,哪有象年纪很大了?”
“你当然净给我说好听的了。”
不过我自己知道,凤姐的相貌当然是漂亮的,身段也苗条,气质也不错。不过,这些条件就会吸引沈恬动心了吗?
不,我本能的觉得,不是的。吸引他的不是这些。
可是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呢?
又或者,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巧姐按惯例午饭后会多睡一会儿,就在里间儿的床上,帐帘是放下来的,她睡的很沉很香,我看着平儿十根白皙细巧的手指,低声问:“平儿,你对将来打算过没有?”
“那有什么好打算的。”她并不抬头:“我伺候你,照顾巧姑娘,这里也算是个安稳的地方,总比那过着不知道明天在何处的日子强。”
唉,我是很想告诉她,人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握,而不是象她这样,自己完全没有主动性。
不过,也可能她也是有什么打算,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说。
平儿以前算是通房丫头,一直跟在凤姐身边。可是以后呢?我是一定不会再让她变成那样尴尬的身份的,妾或丫头……我也觉得很对不住她。
那么,给她找个不错的男人嫁了呢?
我咬着线头,把替她理的线抻直。
可是,不错的男人该到哪里去找呢?
外面小丫头轻声说:“夫人,吴大娘有事找您。”
我应了一声,放下丝线轴,站起来抚一抚衣角走出去。
福嫂子也在外面,她和我说:“夫人,您的那位李兄弟来啦!”
我愣了下:“谁?”
“您那位兄弟,李计少爷来了!”
啊,我终于明白过来,是文秀回来了!
“他在哪里?”
“就在外面呢,是不是这就请进来?”
“快,快让他进来呀!”我又惊又喜,急切的说:“他几时来的?快请进来。”
“是是,您别着急,”福嫂子示意一下,那个姓吴的媳妇便出去了,片刻间她就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人,可不是文秀是谁!
我两步走到了门口,满满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她瘦了,也深了一些,眼睛里有些红丝,满面风尘疲倦之色。
“你,回来了?”我轻声说。
“嗯。”文秀答应了一声,说:“我到了京城,盘恒了几天,打听了消息,再往金陵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江燮,他告诉我你已经来了西北……”
我说:“快进屋来,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咱们慢慢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