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贞,顾昭华实在无话可说。
这个上辈子害死晗哥儿的直接凶手,这辈子竟然要她留在赵府,和他们好好过日子。
这是大彻大悟了?顾昭华冷笑不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看赵睿,看看顾婉容,就连赵贞自己不也是与他们一路货色?那些临死前的悔恨暂时掩盖了她人性下最卑劣的一面,便以为自己成仙成佛了,可拯救人世了。
“把人送回去吧。”顾昭华颇为冷淡地开口。
齐妈妈拦了她一下,“贞姑娘大病初愈,这会又晕倒了,还是先叫大夫过来看看。”
自赵贞重病起府里就常备了大夫,这会算是派上用场了。
顾昭华并未向齐妈妈解释为何要仇视赵贞,这会看着她脸上淡淡的不赞同,虽然知道是为自己担忧,可心里总是不舒服,感觉齐妈妈像在指责她似的,可这话偏偏还没处去说。
“回去自然有人替她治。”最终顾昭华还是没软下这个心,“别让她死在我的眼前。”
齐妈妈叹了一声,“那我跟过去瞧瞧吧。”
顾昭华并没有阻拦齐妈妈,她知道齐妈妈是为自己好,跟着去看看齐妈妈自己也放心,便没有拦她。
齐妈妈出去后顾昭华就闷闷地坐在窗前看雪,心情怎么也清爽不起来,没一会听到响动,回头一看,竟是赵贞进了屋里。
赵贞的模样很是不好,脸色黑青黑青的像是患了绝症,走路也摇摇晃晃地,进来便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不等顾昭华开口,赵贞已吩咐竹风和跟着进来的齐妈妈,“你们先出去,我有话与嫂子说。”
竹风和齐妈妈一同看了看顾昭华,顾昭华摆摆手,让她们出去了。
罢了,就听听赵贞还想说什么。
赵贞见顾昭华肯与她谈,脸上终于见了笑,轻轻咳嗽两声,“嫂子,我之前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顾昭华垂着眼睛看窗前条几上的熏香炉,“你可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她拿着银簪在香炉顶上的小孔里胡乱拨弄着,一字一字地说,“希望你们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赵贞的身子晃了晃,带着深深悔意的眼中多了一些烦躁,“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顾昭华没有回答,赵贞深深地喘了口气,也像是下了大决心一般,“嫂子,我知道以前你是真心为哥哥、为我、为这个家好的,如果不是有人挑拨离间,我们又如何会走到那样的地步?事到如今我也与你说实话,有了以前的教训,我不愿广平侯府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动荡,不愿再手染血腥每日都做恶梦,更不愿看着哥哥被那个女人玩弄感情最后连性命都丢掉!嫂子,”赵贞说着眼中光芒越发坚定,“我不会放你走的,只要有你在,广平侯府才不会重蹈覆辙,我们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你不放我走?”顾昭华的笑声里带着些许讽刺,“就凭你?”
赵贞喘息连连,“嫂子与我相知多年,知道我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真心,我真心悔过了,我们通力合作,一定能让赵家光彩起来,还有沈家,难道你还想让你的三位表兄遇险而死么?”
顾昭华猛然回头,眼底泛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你说的一切都是我要你们不得善终的原因!”
“你!”赵贞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似乎使尽了全部的力气,为顾昭华的油盐不进而气恼。
“赵贞。”顾昭华突然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带着狰狞,怎么都不好看,“你说得自己好像再世的菩萨,可说白了,你不过是因为我可以为赵家带来荣华富贵,所以才抓紧我不放!你扪心自问,若我现在自弃于相国府、自弃于我父亲,让他再不肯看顾我一眼,你想,你还会不会对我苦苦挽留?如果我现在进宫冲撞皇上,将为赵家带来连坐祸事,你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坐在我面前,做出这样令人作呕的姿态?”
赵贞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颓败起来。
“收起你这些让人恶心的神情吧。”顾昭华眼含怨毒地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赵贞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能站起来,像一缕幽魂一样,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外。
赵睿回到府中,就听说了赵贞昏倒在顾昭华门外的事儿。
赵睿气愤不已,直奔清心苑想为赵贞讨个公道!却不想在清心苑外遇到了赵贞身边的丫头春玲,顶着寒雪守在昏暗之中,见了他就冲过来,说赵贞请他务必过去一趟。
看春玲的样子十分急切,赵睿猜想赵贞定然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当即眼含恨意地看了清心苑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往赵贞的住处而去。
赵贞又躺到了床上。
自从回到这里后,她似乎一直在生病,身体差得难以想象。
这是对她前世所做事情的报应吗?赵贞唇边泛笑,口中却万般苦涩。
谁能不后悔?经历过那样的事,谁能不后悔?可她无法反驳顾昭华的话,她是自私,她是因为顾昭华能为赵家带来所需要的一切,所以才对顾昭华苦苦挽留,在家族兴衰面前,对晗哥儿的歉意实在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还有她的家庭……赵贞闭了闭眼,上一世她是托了顾昭华的关系,经由沈氏说合了一门亲事,她的丈夫官职并不高,人也稍显木讷,她那时对顾昭华心怀成见,连带着对自己的婚姻也十分不满,觉得顾昭华是故意害她,而面对不会花言巧语的丈夫,她更是少有好脸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处处对她礼让,在公婆对她不满的时候护在她的面前,放纵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他是真心待她的。
有些感情重来一次才觉珍贵,有些事情重来一次才看得通透,她的丈夫虽无太高的职位,可那书香世家的门第十分得皇上看重,他们一家人都有读书人的傲骨,因做官为家族招来祸事,这才对官场心灰意冷一心隐世,直到她的丈夫被皇上亲点为头名状元,双亲才允许儿子到翰林院任职修书,现在想想,哪还有比编纂的职务更适合他的?难得他也喜欢,不用与人逢场作戏,更可以有充足的时间陪伴家人。
人各有志,这四个字很好地诠释了这家人的生活方式,可惜她那时太过功利急进,只会逼他调职,最后他终于答应,又花了大力气通融才得了一份看得过去的差事,可那以后,他可再真心笑过?
想起这些,赵贞心口一阵阵地揪痛,她想她上一世做得最明智的事情,就是在入狱前夕逼那人写下和离书,她以为至此广平侯府便要飞黄腾达,这样一个木讷无趣的人自然再配不上她,可结果……那人却一步步地跟他到了法场,亲口为她吃了最后一口饭,对她说:你不要怕,只当是做梦,下辈子好好地过。
泪水不可控制地流下脸颊,只要想起那人,赵贞便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确自私!她留下顾昭华是为了广平侯府,可又何尝不是为了他?那人是经由沈氏说合才成为她的丈夫,这一世若没有沈氏从中保媒,那样清高的人家可会再看中她?
她不能让顾昭华走!她不能让这个家再一次支离破碎,她要再嫁给那人,从此再不理世间纷争,她要好好地过日子,她真的想好好的过日子了!
哭得正伤心的时候,赵睿由外而入,见她这个样子马上到床边怒问:“可是她又折腾你了?”
赵睿的身上还带着冰雪的寒凉,赵贞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扑到赵睿怀中,放声痛哭!
她现在已经十四岁,这么做无疑是很不合适的,哪怕抱着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积压在心底的东西再不发泄出来,恐怕她就要疯了。
“哥,绝不能让嫂子离开你。”大哭过后,赵贞嗓子沙哑地开了口。
赵睿提起顾昭华就是一股子火,“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赵贞摇摇头,从赵睿怀中退出来,一双眼睛已哭得肿如核桃,不过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眼睛也带着了决绝的光彩。
“哥,你可相信前世今生么?”赵贞平静地开口。
赵睿愣了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赵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由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述出来。她无视赵睿越睁越大的眼睛,讲顾婉容怎么布局策划、怎么当成皇子正妃;讲顾昭华如何被顾婉容步步逼迫,最终变得尖酸刻薄难以理喻;讲赵家如何立下从龙之功,如何陷害沈家表哥,又如何全家人一同打入大牢,数十颗脑袋齐齐落地;更讲了她与赵睿怎样逼死顾昭华,对死在眼前的晗哥儿视而不见。
赵睿像是在听天书一般,伸出手便去摸她的额头,“你吃错什么药了?”
赵贞也不躲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会轻信,可我有办法让你相信。前不久西北震灾,万千灾民流离失所,可如今关边不稳,国库不盈,如何安置灾民成了大问题,就连皇上都十分头疼,是顾婉容栽培出一种名为‘红薯’的粮食,易存活并产量极高,皇上为此大大嘉奖了顾婉容,更将封她为嘉义郡主。”
听到这里,赵睿的脸上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