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前脚才踏进院门,便见仆人们来来往往,形色匆匆,忙碌着打扫院落,焚香,端着各色点心水果。
顾长歌皱了皱眉,面上淡淡然。
老太太回来顾府便炸开了锅,忙得不可开交,想来这顾老太太在顾家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小姐,老太太和夫人在等你,莫再耽搁了。”双秀提醒道。
“我这便去。”顾长歌稍稍整理下衣服仪容便迈脚去了。
老太太刚回来便要见她,也不知所为何事。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了。
至于顾秀宁的事,如今已是顾家大忌,绝对不能提及,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同情与哀悯,这便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
一进中堂,便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正中,身边围着一大家子人。
顾长歌提裙跨过门槛,低眉顺眼,微微低着头款款走去诚惶诚恐而又恭顺谦卑。
进入屋中那一刻她便将屋中的情形大致摸清。
顾元成脸色不是很好看,想来因顾秀宁的事余怒未消,此刻正压抑着怒气,恭顺里站在老太太身边。
宛夫人光彩依旧,慈眉善目,看见顾长歌走进来不禁露出了笑容。
柳氏和顾长婉也在,她二人看见顾长歌出现不禁露出欣喜的表情,尤其是柳氏,眼泪顿时喷涌而出。可能是担心此刻哭泣会遭致众人不满,她才收了眼泪,挤出笑容来。
顾长歌按捺住复杂的情绪,上前提裙跪在老太太跟前,俯身行了大礼。
“长歌见过奶奶!”
“长歌,不用如此见外,快些起来。”顾长歌听见宛夫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才恭顺地站起来。
“你便是长歌?都长这么大了,来奶奶跟前,让奶奶好好瞧瞧。”老太太将顾长歌打量了一番,柔声说道。
“孙儿在六王府府中治病,不知奶奶归来,未能迎接奶奶,还请奶奶不要生气。”
“你有病在身,我怎会怪你。来,这边坐下。你久病初愈,可别光站着了,来,来,陪下陪我这个老人家说会话。”
顾长歌踟蹰着,不敢坐下。
笑话,顾元成还有宛夫人都恭敬地站着,她哪里敢和老太太平起平坐?
“娘既然发话了,你就坐下吧。不必拘于礼节。”顾元成发话了。
顾长歌确信,此刻她在顾家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着祈福抄佛经一事,老太太便如此宠爱于她,若是能够抓住老太太的心,日后恐怕宛夫人也动她不得。
当然,顾长歌可不敢大意,恐防一着不慎,前功尽弃。前些日子尹洛寒那件事便例证。
“长歌突然疾病,想来与入寺祈福有关。真是委屈你了,折了你的福寿。”老太太拉着顾长歌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顾老太太是信佛之人,她在云州老家病重得顾长歌入寺修行才使其病情好转,因而便认定顾长歌有福运,而后得知顾长歌重病,思及或许是折寿换命的后果,心中自是感动,对顾长歌是又疼又爱。
“奶奶严重了。长歌只是小病,已经痊愈了。”
顾长歌抬眼见看见顾南正关切地注视着她,不禁心头一暖。
这个孩子待她倒也真心,明明嫡庶有别,他还几次三番帮她。
“长歌真是乖巧,我越看越喜欢。你可否愿意陪我这个老人家回云州老家住一阵子,我怕是离不得你了。”顾老太太柔声说道。
“回云州老家!”说话的是柳氏。她神情透着慌乱与震惊。
“怎么了?你怕我委屈长歌不成?”顾老太太皱起眉头,沉声说道。
只是一句话便让柳氏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
“奶奶切莫动气,柳姨娘只是舍不得长歌。”顾长歌适时替柳氏说话,听到顾长歌说话,顾老太太的神色才柔和了下来。
“那你可是答应了?”
“能在奶奶面前尽孝,长歌求之不得,如何不愿意?”顾长歌略带羞涩扭头说道。
做戏做到这份上了,顾长歌真的很佩服自己。
这件事顾老太太表面上在征求她的意见,但不过是形式而已,去是必须得去的,既是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或许未来对她有帮助呢!
“太太!太太!”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打乱了屋内其乐融融的气氛。
“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一点规矩也没有!”顾老太太皱起眉头厉声说道。
“派人去瞧瞧。”见母亲大人不满,宛夫人连忙来到门前吩咐下人,哪知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窜出来,噗通一声趴在了堂前,可把宛夫人吓得不轻。
“太太!开恩呐!请饶了秀宁吧!”那人抬起头来,却是董氏。
董氏与顾秀宁一样,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人,平日在顾府也极为低调,不与人作对,待人也算和善,因而过去也算得顾元成宠爱。
如今因为顾秀宁给顾家蒙羞,顾元成竟下去如此重的狠手,将董氏的腿打残了。
她是爬着过来的,因而如此灰头土脸。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敢来这里撒野,惹娘不高兴,还不快给我滚出去!”猛见董氏出现,顾元成压抑着的火气便蹭蹭爆发出来。
“老爷!求你饶了秀宁吧。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对她如此狠心……”董氏泪流满面,爬到顾元成面前抱住他的腿,哭诉着。
“一夜夫妻百夜恩,求你放过秀宁,放过她吧。”
“疯子!我顾家的脸都让你们母女给丢尽了!来人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出去!”几个下人进来,拽着董氏便要往外走。
“慢着!”顾老太太发话了。顾长歌瞧见她要起来,连忙扶起她。
“你教的好女儿!”她用力地跺了跺脚手中的拐杖。
“太太,我知秀宁做错了,可是她到底是咱们顾家的骨血啊!”
“你住口!”顾老太太一拐杖砸到了董氏的手背上,董氏呼痛,只是默默流着泪。
这个时候,竟没有人敢站出来替董氏母女求情。大家都担心殃及自己,故而明哲保身。
顾长歌不禁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怎么样变态的家庭呀!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指责众人冷漠?她不也是如此自私自利?
罢了,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们顾家绝对没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子孙!若不是念在你娘家没人了,我早让元成休了你了,你别不知好歹!把她拖走!以后别让她出现在前院了,丢人现眼。”言罢顾老太太便往屋外走。
“是,儿媳知道了。”宛夫人低眉顺眼地说着。
顾长歌扶着老太太走向内堂,她又恢复了方才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了。
“来,长歌,陪奶奶坐坐。”
顾长歌为老太太倒了茶,谦恭地坐着。
“你五姐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嗯。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如意她们说过了。”
“你怎么看?”
这是在给她出难题吗?
她若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怕会落个无情无义的坏名声;若是替顾秀宁求情,只怕又会被指责不分是非。
顾长歌略沉思一下,噗通跪在了老太太跟前。
“长歌,你这是……”老太太没想到顾长歌会突然跪下,因而有些吃惊。
顾长歌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泪顿时涌上来,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情真意切。
“长歌知道五姐此举不检点,丢了顾家的脸。但是我与五姐姐妹一场,却不忍心看她落得凄惨下场。还请奶奶劝劝爹爹,莫再计较。”
到底是不忍心看顾秀宁凄楚,为她求情了。
“莫再计较!怎可不计较?你可知她丢尽了顾家的脸面?”
“正因为如此爹爹才不能将五姐找回来!”
“此话何解?”老太太审视着顾长歌。
“据我所知目前除了顾家,无人知五姐与人私奔。爹爹若是大张旗鼓去找五姐回来,才会使此事人尽皆知,到时顾家的脸面才真的保不住了!”
“放肆!”老太太跺了一下拐杖,顾长歌纹风不动,直挺挺地跪着。
“难道就任她与人苟且!我怎么对得起顾家列祖列宗?”
“为了保住顾家列祖列宗颜面,爹爹唯有放弃寻找五姐。奶奶,五姐既然自暴自弃,那便让她自生自灭好了。既然她对不起顾家,那她便不再是顾家的人!若是为她大动肝火,弄得众人皆知,日后,顾家如何在越城在云州老家立足?”
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拧着眉思索着顾长歌的话。
顾长歌知道,顾秀宁或许能够逃过一劫了。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老太太沉声问道。想来是认同顾长歌的话了。
“对外宣称顾家五小姐急病去世,及早出殡,尽快将此事掩盖下来。从此顾家便再没有顾家五小姐这个人。”
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且起来吧。”
顾长歌依言站起来。
“家门不幸!你想的倒是周全,说的也在理。事已至此,也便只能如此了。明日我便与你爹爹说说,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