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秦瑶便在县衙前面徘徊,眼看着升堂的时间越来越近,然云大侠却依旧没有出现,虽然他说过一定能够及时赶回来,但她还是不放心,掐算了一下时间,便匆匆地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牢头十分热络,一看到她便笑脸迎人,还亲自领着她进去。
“奇了,这年头大牢竟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了么?”秦瑶心有疑问,但仍跟在牢头身后。
“秦掌柜说的是哪儿的话?像您这般的美人儿本来就该要好礼相待的。”牢头敷衍了一句。
秦瑶自然不信,但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殿小二的牢房前,遂亦不再细究。
殿小二正斜躺在地上啃着鸡腿,唇上手上都占满了油,一看见秦瑶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随后又像是被噎到了,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秦瑶眉头蹙动,极其无奈地揉起自己的太阳穴。
“秦掌柜请进,升堂的时间快到了,还望长话短说。”牢头为她打开了牢门,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掌柜的……”牢头前脚才踏出牢门,殿小二便扔了手中的鸡骨头,激动万分地向秦瑶扑过去。
秦瑶眼明手快,一下子抵住了他的额头:“满手尽是油,滚一边去。”
殿小二悻悻地垂下头,双手在囚衣上擦了擦,再抬头之时,嘴巴扁了起来,极其无辜地看着她。“掌柜的,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小二给忘了,这牢里可住得很不舒服啊,那稻草会扎身,晚上还有老鼠或者蟑螂来啃脚趾头……”他一把执起她的手便滔滔地诉起苦,眼睛眨巴眨巴的,仿佛要挤出水来,那模样,真可谓“楚楚可怜”。
秦瑶忍住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望了一眼地上被他吃了一半的酒肉,冷笑:“是么?我看你在这好酒好菜,被伺候得比爷们儿还爷们儿啊!”枉她为他忧心操劳,他倒好,大鱼大肉逍遥自在的,哪有半分像正在蹲大牢的囚犯?
“好酒好菜?掌柜的……”他的手又握紧了几分,“我听说只有那种时候才会给囚犯送好吃的,难道……莫非……该不会……”
“闭嘴!”秦瑶怒气腾腾地甩开他,“我没时间跟你叨唠!”
殿小二一愣,总算安分了下来,乖乖地站到一旁听话。
秦瑶稍稍地平息了一下怒气,又道:“听好的,若不想再在这牢里住下去,呆会在公堂上,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只管应是。”
殿小二看着她的脸色不敢答话,只怯怯地点了点头。
“殿小二。”秦瑶又瞥了他一眼,“唇上还有油,擦干净了,别给我丢脸。”
殿小二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笑了,拿起袖子擦了起来。
秦瑶摇摇头,一脸你无可救药了的模样走出了牢房。
秦瑶刚离开大牢,殿小二便招来牢头,问道:“老哥儿,我的信可送出去了?”
“送了,昨天夜里便送到林掌柜的手里了。”牢头回答。
“嗯,很好。”殿小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牢头嘿嘿陪笑:“可是,小二哥,呆会公堂之上,您要如何脱身?”
殿小二神秘兮兮地转过身:“这有何难?我早已知晓了真凶是谁,而且,若不出我所料,在退堂之前,定会有人将真凶擒来。”
牢头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多问。
殿小二悠哉游哉地坐下,又端起了酒杯,满心欢喜地敲着杯身道:“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救我出去,秦瑶,你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吧……”
“升堂——”
“威武……”
“带犯人殿小二,传原告黄三、证人秦氏上堂——”
巳时正,秦瑶再次见到了殿小二,他披枷带锁地被推入了进来,却依旧不改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看到秦瑶之时还不忘笑上一笑。秦瑶冷嗤,漠然地转移了视线。
公堂之内庄严肃穆,衙役们手持木杖,一个个站得笔直,而海水朝日图之前,明镜高悬匾之下,县太爷执着惊堂木,正颜厉色地坐在堂上,叫人望而生畏,只是,今天这桩案子有些奇怪。
原告八字胡怯怯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县太爷,偶尔瞄见衙役们的木杖,额上哧溜地滑下一滴冷汗,不知是心虚所至还是单纯地被县太爷的官威给吓着了。倒是作为被告的殿小二,跪是跪着了,但是全无一个犯人应有的样,一会儿打个哈欠,一会儿挠挠痒,一会儿又甩甩头发,说他不安分吧,他又没有砸破枷锁大声喧哗,说他安分吧,这搔首挠痒的小动作又着实与公堂格格不入。秦瑶安静地跪在一侧,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表面看起来很平静,然内心却暗暗焦急,时而往身后看一眼,期盼着她等的人能尽早出现。
县太爷望着殿小二的模样皱起了眉头,但想着今日已是除夕,早些把案子结了便能早些回家,便不与他计较,只命令八字胡将当日之事又复述了一遍,随后又命人将一件证物呈了上堂。
“秦氏,你可认得此物?”
一衙役将证物端到了秦瑶面前,秦瑶定睛一看,暗叫不好,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大人,认得,此乃柳江客栈的客房钥匙。”
县太爷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中惊堂木落下:“为何柳江客栈的客房钥匙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殿小二,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回大人,小人不知……”殿小二故意拉长了尾调,抬起头,落落大方地与县太爷对视着,“案发当夜,小人一直都在客栈里睡觉,又怎么会跑到城西去行凶呢?凶手既然蒙着脸,天色又黑,说到底黄公子也不曾看到凶手的真面目,仅凭一身相似的衣着,如何能认定我就是凶手?至于那钥匙,黄公子曾在客栈里住过,当时走得匆忙,并没有归还钥匙,所以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也不奇怪。”
“嗯……”县太爷拈着胡子琢磨了起来,“秦氏,当日黄三当真没有归还钥匙?”
“回大人,确实没有。”秦瑶答道。
八字胡着急了,站起来大喊:“你胡说,我家的仆人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他已经还了,你们都是同一间客栈里的人,肯定是互相包庇。”
“公堂之内不得喧哗!”县太爷一声冷喝,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八字胡这才畏畏缩缩地又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县太爷又道:“如此说来,这些证据确实无法证明你是真凶,然,目前你的嫌疑仍是最大的,你说案发当夜你一直在客栈里睡觉,可有人能证明?”
“这个嘛……”殿小二眨眨眼,但笑不语。
秦瑶捏紧了拳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云大侠还是没有出现,再看殿小二,只想狠狠地揍他一拳。他竟然还能笑,这案子若是今天审不出个结果,定会押到年后再审,难道他还真的想在牢里过年不成?
她叹了一口气,抬头道:“启禀大人,民妇能够证明,殿小二当晚确实在栈中。”
“哦?”秦瑶此话一出,倒叫堂上之人诧异了。殿小二半垂着头,眼中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秦氏,此事与你的清誉相关,你可得想清楚了。”县太爷好意地提醒她。
秦瑶有些窘迫,正欲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了几声鼓响,知道云明终于来了,不禁窃喜,即刻改口:“回大人,案发当晚,民妇睡到了半夜,忽觉有些饿了,便起来到厨房找些东西吃,碰巧遇上了殿小二,他还给了民妇一个豆馅饼。”
她话音方落,便见云明提着一个人飞了进来,后面小跑着一个慌慌张张的小衙役。
“何人竟敢擅闯公堂?”县太爷站了起来,一干衙役亦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云明置若未闻,只笑着对秦瑶道:“秦掌柜,久等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人推到了堂中。那人双手被困着,身上穿的衣服与殿小二平日穿的相去无几,而那张脸,赫然是那个被“杀”了的仆人。云明又将拿出了一个包裹,经八字胡证实,确实是他先前丢失的财物。
真相总算大白,秦瑶喜形于色,与云明谈笑着离开了衙门,然而殿小二却不怎么好过,枷锁是摘了,铁镣也解了,可是这脸上的笑容却挂不住了,他看着渐渐远去的秦瑶与云明的背影,恨得牙痒痒,郎才女貌,大侠佳人,多般配啊,可是,为何站在她身旁那个不是他殿小二啊?
县衙大牢的小狱卒寻了过来,将一封信递了给他,信中写道,他们本已找到了那个仆人,怎料却被人快了一步抓走了。
殿小二气愤地将信捏作一团,他早已察觉到那个仆人形迹可疑,于是在被抓时便将计就计,上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的戏,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前面进行得还算顺利,中途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竟被他捷足先登了,这下倒好,虽然他还是如计划般被放出来了,可是那苦肉却发霉变质了,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