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陈晓东，曾在流行乐坛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赢得过小天王的称号，也曾不满足于现状，试图以更宽广的音乐作不同的发挥，不断尝试新的可能。
只是他最近几年的沉默却是有目共睹。守得住寂寞，固然是一种勇气；甘于在鱼龙翻滚、红尘紫陌的大千名利场里冷眼观望，恐怕其中也有身为一颗棋子的身不由己。
“心欲静，红尘偏在黑夜中舞蹈。”陈晓东曾在歌里这样唱。
蜕变中的歌手，正渐由大男孩的青涩成长为男人的沉稳，稚气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更专注而深情的眼神。
外形俊朗的男子，也堪称是世间的珍奇和尤物。不甘做平庸的男花瓶，追逐自己的自由却是束缚日甚一日。大抵凡人即有烦恼，只是造物主给每个人的烦恼不同而已。而陈晓东曾经的烦恼，如丝帛般细腻，如春雨般哀愁，如戴望舒《雨巷》中的丁香花，纠缠郁结，模糊在喧嚣的都市，只将淡淡的惆怅和惘然融进歌里。
“我需要的只是泰然的人生和音乐。”出道以来，经历了生命中的跌宕起伏和潮起潮落，他对自己的要求复归于简单和执着。
调整自己，让自己随时放松
与任何大牌或者试图标榜自己大牌的艺人一样，陈晓东在若干人的簇拥下进来。
双扣尖翻领羊毛晚礼服、真丝塔夫绸马甲、纯棉翼领衬衣，再加上漆皮鞋与玫瑰金腕表。陈晓东在扮酷？NO。这是英国小生乔纳森·雷·迈耶斯为著名的《ESQUIRE》杂志所拍片子的造型。穿上这身行头，《赛末点》里英俊潇洒的网球教练顷刻间变成了身着华服的木偶和傀儡，个性丧失殆尽。
用在此处，只是戏语。
因为陈晓东永远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眼前的他，藏蓝牛仔裤、白色运动球鞋、浅灰衬衫，一切简单到无以复加。
他青春勃发的面庞有着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言谈间甚至流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天真，一副全然不曾沾染世故的模样。那样的天真发自内心，如他的俊朗外貌，浑然天成。
侃侃而谈，他很开朗，聊到开心处会爆笑不止，于是身边人也陪他一起大笑。依旧像个被宠坏的大男孩，一直处在high的状态。
谈不上大相径庭，至少他的出现让人多少有些意外。
如果一个人曾在青春年少的锦瑟年华突然遭遇生命中的诸多寒潮袭来，并且这种袭击是如此严酷而猛烈，他将何以为继？
在我的臆想里，陈晓东至少应该以如下姿态出现：
轻度忧郁、淡然悲伤、自闭、寡言罕语、惜字如金，呈现一种病态的美……或者，至少像他在《倩女幽魂》里幽幽地唱的那样，“人生/梦如路长/让那风霜留脸上”。
可他的面庞光洁，完好无瑕疵，没有丝毫风霜印痕。
且看他潇洒淡定，熟稔地点起一根烟，猛吸一口。身子往后微仰，腿跷起来，极舒服的样子。
“我已经学会了调整自己，让自己随时放松。”他将烟雾缓缓吐出，云淡风轻。那短暂的一刻，似乎才透露出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内心的某些隐秘。
不要被不必要的事情打扰
“有时候站在人群中/有种不完整感受/渴望你温柔/有时候因为你沉默/有种不安的软弱/朝你伸出手/两人爱情的途中/多少探索的困惑/模糊了初想的结果……”
我希望聊他的新唱片，他却自得其乐地和我讲他自己买的第一张唱片。
30块港币——他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原本用来去尖沙咀打电动游戏，可是他看到了张国荣的《STAND BY》的MTV，小小年纪的陈晓东居然为之所动，感觉到什么是兴奋。“那是一张黑胶唱片，但不是全然的黑，而是一个特别的收藏版，做成透明的红色或绿色，很漂亮。”
孰料，阴差阳错，拿回家去，才知道买到的并非是《STAND BY》，而是刚刚流行的《HOT SUMMER》。
若干年以前的事情，陈晓东记得清清楚楚。不曾料想的是他人生的起落，风光与失意，璀璨与落寞，从此都将与一个叫“音乐”的名词连在一起。
《打开天空》《情有独钟》《风一样的男子》……从出道伊始到现在，短短10年间先后发行28张专辑，令人叹为观止。年纪轻轻时，他便跻身香港偶像歌手行列，风光一时无两。这一路“青春偶像”的路线走得稳稳当当。
“一般人不会相信长得太好的人会唱歌，如果一个人的样子已经很吸引人，那么人们会认为他一定是徒有其表的‘样品屋’。”陈晓东笑，“可是，我问你，没有实力的人，怎么会‘偶像’起来？完全没有魅力的人，怎么会吸引别人的关注？”
只是陈晓东也承认，当歌坛个性风猛刮，乐坛流行小众市场，对不甘只做漂亮宝贝而希望大家认同其创作才能的陈晓东而言，漂亮外表顿时成为陷阱。
而在那些情歌里，他总是以最相近的姿态出现：唯美、深情、温文尔雅。他的歌曲也总是无一例外地丰富细腻，忧愁婉约——为情所困、为情所痴，不远离人间烟火，又身陷爱情的诡异不能自拔。他的歌仿佛飘荡着淡淡的烦恼，无从挥去。真实的陈晓东却并非如此，“我其实是非常神经的……”他大笑着如是解释。
模式化的定位令他也曾变得有些倦怠。“我一度在香港和台湾工作，一年即发两张唱片，很是机械。”他轻微感叹，“那几年就像是机器一样，我厌倦了，媒体曝光率也一落千丈……”谈起当年的心情低落，陈晓东一扫嘻哈形象，眉宇紧锁，仿佛昨日重现。
他的境况得以改变，直到遇到张亚东。
“他是一位如此好的制作人，他对我有很多别人不曾有过的想法，激发了我要做一些不同音乐的灵感……”陈晓东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又恢复了他孩子般单纯的天性。“他对我来讲仿佛一个奇迹的出现。我入行这么久，终于碰到一个这么鼓励我的人。我回到饭店后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翻来覆去地跑到厕所，跑到客厅，哭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那些日子，北京一直不曾下过雨，而那天不但下雨甚至还下起了雹子。“我刚坐计程车，突然间下起冰雹来了，有一颗还打在我身上，对我的震撼很大。”他强调，“事情的发生，就像是奇迹。”
即便在不曾发新唱片的时候，陈晓东也不曾停止过对自己的“修炼”。“我听了很多东西，比如电子、PUNK、TRIP-HOP元素的，再比如BT，还有一些DJ，欧肯福德、TIESTO等，当然，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希望有佛教音乐方面的尝试。”
“我觉得在什么时候都会有压力，很多时候都是看自己如何去平衡。在做新人的时候会有新人的压力，到了另外的阶段，会有另外的问题。现在我整个人会比较平静，不会因为一些外在的东西而受干扰。我希望自己能更关注于自己的工作本身，比如情歌，比如拍戏，都是我喜欢的东西，不要被不必要的事情打扰。”
日前刚刚花落内地某娱乐公司的他，看上去心情却是有些复杂：“有时觉得自己离这个舞台很遥远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是一张比较好的唱片，但无论怎样先做了再说吧。”
“现在是重新起步吗？”
“不是重新起步，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重新开始。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做到最好，但我对自己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期许值，也不希望给自己挂什么名号，我觉得那样会很无聊。”
直到再度问到一个比较轻松的问题，陈晓东又回归到轻松表情：“出门旅行的时候，我会把能带的唱片都带上，但是最适合旅行听的唱片还是STING，吉他音效做得非常好，我还喜欢听一些电子音乐，比如说MADONNA的东西也非常好。MTRWAIS帮她做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因为那种音乐不是真实的，所以一定需要某一个场景才会配合，去法国的时候我刚买了BOYSOPP的唱片，感觉也不错。”
陈晓东曾多次去过云南大理，古城附近一个叫“鬼佬街”（洋人街）的地方令他印象深刻。街里有一个女孩子开的店面，他每次习惯去买一些CD，其中也有很多印度音乐，喜欢旅行的他颇为神往。
“你不是/我一切/你只是蝴蝶/偶尔飞过我孤独的长夜/爱不是/我一切/可是要跟你告别/整个城市的灯都熄灭……
“《倩女幽魂》这部戏里有不少感人的地方，在正邪之间取舍一段爱情，这段爱情有很多阻碍，我们为爱情作了很多牺牲。我觉得聂小倩和宁采臣的爱情像电影《泰坦尼克号》，跨越时空。宁采臣第一次碰到小倩时便觉得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义无反顾，在这部戏里从没改变过，这段爱情纯真而完美，虽然经历许多波折，但宁采臣从未有过放弃。”
满座静默。陈晓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一笑，顺手又拈起一根烟。
“你烟瘾好大！”我忍不住“赞叹”。
“这个千万别写！”他双手冲我作抱拳状，又粲然一笑，顺手将烟灰弹进桌上的黑色烟灰缸里。
《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成为千古绝唱。戏外，却是陈晓东和昔日的爱侣张柏芝分道扬镳，各奔南北西东，徒留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我与她的爱像《泰坦尼克号》一样，虽然已经沉了下去，但是那段感情我却已把它封存起来。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记得一辈子，我想我会。”
时过境迁，这样坦荡的表白依旧令人悚然动容。眼下，张柏芝更是早已生子，陈晓东却是过尽千帆皆不是，一个人在尘世间飘荡。
“这段感情在我的生活里始终占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柏芝是一个重情的人，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以最好的样子存在。”对于曾陪自己走过一段人生路程的人，陈晓东心里多是情谊。
关于他当年和柏芝、柏芝和谢霆锋之间的恋爱关系，坊间早已众说纷纭。倘若再问，甚是无趣，不如顺势放弃。
“你相信刻骨铭心的感情只有一次吗？”他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闪闪烁烁。“我不觉得，怎么会只有一次？每一次的感情都是真的啊！如果你认为爱情只有一次，那说明你还没有走出感情的阴影，但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再次陷入爱里。活在爱里的人生才会变得更加滋润，很难想象如果人一辈子只经历过一次爱情，而且还是失败的，那将是多么大的损失和遗憾。”
眼前的陈晓东穿越了爱情的层层迷雾和峰峦叠嶂，似乎变成了一个爱的布道者。
“正在恋爱吗？”
“如果我说自己没有在恋爱岂不是很奇怪？”
“想过结婚吗？过一种更安定的生活。”
“我只觉得自己还好小，心态还是很孩子气。有女人肯嫁给孩子气的男人吗？”
“怎么会？”
“像长不大的彼得·潘，没有安全感啊。”他开始卖弄自己的天真。
“追求女孩子对你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
“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他狡猾地反问。
“很简单，女人总会为外表所迷惑，况且你又年少多金。”
“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陈晓东笑言自己一恋爱就会全情进入状态，从这方面看，普天下男人和女人在恋爱时的智商都属于负数。“我曾经和一个女孩子在游艇上上演‘YOU JUMP，I JUMP’。当时我拥着她在游艇的船头上整整坐了六个小时，彼此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相拥而坐。那一刻却觉得是拥有了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她问我会不会为她跳下海，我说你要跳我便跳，然后我们一起抱着跳进了海水里……”
周围的人不禁哈哈大笑。
“恋爱时我会因为太投入而变成傻瓜，但是，我愿意做这样的傻瓜。”他不理睬我们此起彼伏的笑声，认真地自我总结。
“如何看待one night stand（一夜情）？”问题刚一出口，我有些提心吊胆：既担心他暴怒而拂袖而去，又担心他会作道德说教。
“one night stand，道德上是不可以的，但其实……我想我是可以的。慢慢地我对爱情开始看通透了，没有什么是拍拖，也没有什么是分手，只有某一刻我跟某一个人曾经幸福快乐过……就只是这样了吧。”半晌，他幽幽地说，“而且，我不再认为爱上一个人就一定要天长地久。”
懂我的人自然懂，不懂我的人关我啥事
“人生是/梦的延长/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你我心中方向/风悠悠在梦中轻叹/路和人茫茫……”
他长长地伸个懒腰，然后睁大了眼睛骨碌碌看着窗外发呆。
满屋子的沉默。
“人与人之间，难，局中有局，人算不如天算……我得到的结论是，事发的原因往往是你想也想不到的。但不可否认，每个人跟每个人之间的账……太不自量地想，实在容易不开心，但人不想还能怎样？我老早就应该多念点书，对我来说应该是分散注意力的一条出路。”
“有很多时候，大家骂我不出声，说出来的话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人没有动机又怎会去动？没有又怎会出声？没有其实就是有，有了没有，才有有的存在。这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道理。”
“当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又都会死，我在干什么，我除了犯错误赶紧承认反省，除了离开不想待的地方，除了闭嘴，还可以做的就是用我自认为无限的精力去奋斗，然后笑骂由人。懂我的人自然懂，不懂我的人关我啥事。”
干脆，利落，甚至还语带双关，暗藏玄机。陈晓东的本我性格在他的博客上暴露无遗。
“当我小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有了，而后来，却是在失去，一个接一个失去。”
初出道便以才貌俱佳而风靡一时，再后来，遇到张柏芝，有了一段轰轰烈烈的“东芝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宝马香车美女，更兼巨大声誉，顷刻间都被陈晓东占尽。
孰料，好时光总是短暂。恋情宣告破产，曾经的恩师反目，侧目而视，遭遇公司雪藏，经纪人跳楼自杀……顿时流言蜚语缠身，一系列负面消息接踵而至。
媒体更不时对之冷嘲热讽，雪上加霜。批评他的新闻不断：虚伪，扮大牌，摄石人（意为好抢镜，出风头）……
他经历了自己人生的黑暗期。
“曾经有两年的时间，我将白天当成了黑夜，黑夜当成了白天。眼睁睁看着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时，我已厌倦了这个世界，白天就只想睡觉，晚上出席活动就像行尸走肉。你说我假吗？我更假给你看！”
而在香港，别人更是视他为外星人。没有掌声，没有朋友，站上台唱歌，别人当他透明，他则根本觉得自己是在现眼。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问自己：自己究竟是否适合这一行？几乎活在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我们做艺人的可控制范围很小，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表现自己。而这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令我受到很大冲击。以前的我，初入行时以为一个人可以去改变世界，去改变娱乐圈的游戏规则。是我太天真了。”他更坦言自己是一个信命的人，“过去我常常问，发生的那些事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还是令我成长的礼物？一切在冥冥中似乎都已经注定。”
而现在讲起种种过去，陈晓东不会加以渲染或藻饰：“它们都远远地过去了，而生活还在继续。除了在心里留下一些痕迹，我都不会再拿出来细数。伤疤也好，财富也好，就让它待在那里好了。”
原来，某些所谓“阅历”，会残酷得让人窒息。然而，那些生命中的沟坎，无论如何是绕不过去的。而我们又总是低估了成熟的难度，高估了自己。
“成熟”远不是“快熟”。
“起伏这东西是别人说的，你认为我很好的时候，可能我心里觉得不是很好，反而会很空；我很不好的时候，你说我很不好，但我因为这些事情学到了更多，对我的人生有了更多了解。其实，这些年风风雨雨，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也许确乎如此，也许未必如此。但是，究竟是什么样，who care？
人生不过是一场演出，有无观众都要谢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