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男人不可以风情与倾城？比如张国荣，比如李俊基，再比如，陈坤。
在《像雾像雨又像风》里，他歪戴着布帽，穿着黄绿色背带裤，双手惯于插进裤兜里，那笑容，有着隐然的邪气，却美得让人痴迷。
而在《金粉世家》中，他又多以白色西服出场，依然双手插兜，眉毛向上高挑。内心的傲慢无可言喻。同样的花样风情与桀骜不驯，只是他化身为翩翩贵公子。
他的魅力似乎与生俱来，如流云火焰，清影徘徊。他继续着自己的音乐梦想，推出新唱片，而《理发师》《云水谣》《门》《画皮》的先后上映，令他的身影也终于在电影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是理所当然的超级偶像和当红明星，然而，所有八卦娱乐版的绯闻却与他绝缘。他保持着神秘的低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不自信一度曾是他自己最大的困扰，但是他不曾想过停止和放弃。
那些流言蜚语，伴随他出道至今。人们对他的种种评判也曾令他不胜其烦。现在他却学会了释怀：“我正在到达自己的内心，可是没有谁能真正看到。”
生命有时是一种幻觉
当我进入，他已经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和身边的助理细碎谈话。声音抑扬顿挫，语调颇为轻柔。
冬天难得的明亮阳光。近窗的几案上，一只透明的玻璃鱼缸，三五尾金鱼，游来游去。
半晌，他的目光注视着窗外。这是我喜爱的天气。他由衷地赞叹。明亮双眸，如山溪间潺潺流水。那样的清澈，却是容纳了云霞天光，也容纳了曾经的阴霾。眉骨高高，鼻梁挺拔秀颀，当他微笑，略带一丝温柔，没有了传闻中的腼腆，多的是怡然的自在。如果可以选择，更多的时候，他宁愿一个人独处，望着天空发呆。也许是看天际飘摇的风筝，也许是看飞过流云的孤雁，也许只是为了看看辽阔的天空。在内心深处，他有时还是那个孤单敏感的小孩。
此刻，他着Dior Homme的白色休闲球鞋，藏蓝色Starnik牛仔裤，黑色开领毛衫，颈间则挂着一串银链子。我称赞他的搭配简洁而时尚。他笑，颇有些自得。
那样的自得当然是节制的。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张扬。谦和、低调，这是人们对他的共同评价。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喑哑。“最近忙于《云水谣》和《门》的宣传，是否感觉疲惫？”他摇头：“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我一直在观察你。”他转换话题。我奇怪地笑：“为什么？”“看看我们之间的气场是否可以融合。”他极认真地回答，“只有气场相投，我们才会有好的交流。而观察一个人，最简单的莫过于注视他的眼睛。有些人的目光会躲闪，有些人的目光则会游离，只有真诚的人，才会目光相对。”
只是不知他是否知道，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会好像两轮巨大的疯狂旋转的漩涡，一不小心，会将人吞没窒息其中。美丽意味着诱惑和危险，如同炽烈开放的罂粟。
“人从出生伊始便在扮演一个巨大的角色，虽然没有剧本，——但是你知道自己在塑造一个最真实的角色。这个角色，最初是父母给予的，之后便是你自己给予自己的……从生到死，你经历了无数的事情，对我来说，所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只是每天可能发生的故事，它对我会有一定的影响，但不会根本改观我的人生。”
《国歌》《巴尔扎克和小裁缝》《非你不可》《争霸传奇》……及至《云水谣》《门》《画皮》，30年代的英俊小生、山林深处的纯朴少年、纵横驰骋的大侠贤臣……角色如走马灯似的转换，每一个角色是否会叠加堆积在陈坤的心里？
他双手交叉，十指相扣，身体微微前倾，认真思忖，小心措辞：“演戏是使用你生活以及经验中的积累，是一种释放；而于我，由于长时间的演戏，它已成为积累生活、积累经验的一部分。每一个角色都变成了我的生活。”
人戏不分？不成疯魔不成活？陈坤笑：“人从出生伊始便在扮演一个巨大的角色，虽然没有剧本，——但是你知道自己在塑造一个最真实的角色。”他端起水杯，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纤细修长，“这个角色，最初是父母给予的，之后便是你自己给予自己的……从生到死，你经历了无数的事情，对我来说，所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只是每天可能发生的故事，它对我会有一定的影响，但不会根本改观我的人生。”
还有什么样的角色是陈坤愿意去尝试的？问题抛出去，他却久久沉默，以至于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彼时有人开门进出，发出“吱呀”的响声，间或是高跟鞋的鞋跟敲打在地面上，声音清脆。“我有段时间很排斥接剧本，因为它们都不是重要的角色，我不断抱怨：为什么不给我更重要的角色？”
抱怨？我们以为他已经足够幸运！部部戏都是男主角，还有何不满足？他摇头，对我的疑问不置可否。他厌倦了自己像男花瓶一样出现在屏幕上，扮相忧郁，表情淡然，浅薄而缺乏个性，一味沉溺于情爱纠葛，没有深刻的内心。
“更复杂的内心情感，更多的挖掘性，比如顾城，”他轻轻吟诵，“‘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比如一些愤怒青年，或者有过特殊经历的年轻人，吸毒者……后来我发现，那是因为我的生活的‘气场’还没有达到和流露，不会吸引到这样的导演找我拍片。”
对于自己的被偶像化和定型化，他自有清醒认知。
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努力突破自己。《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演技固然青涩稚嫩，却不乏真实；《别了，温哥华》中的罗毅内敛沉默；《争霸传奇》中，范蠡外表纤弱，内心智慧……“我在慢慢地努力以寻求改变，也许需要的只是时间。”
“六年的时间，我最大的体会是自己绝对不可以停下来，必须往前走。”他的语调保持一贯的平和笃定：“你告诉你自己可以做到，因为你是有责任的，这个责任是自己规定的。我要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演好自己的角色。因为所有的问题都来自自己的内心。”
“深夜无人的地铁，仲夏夜的街，寂寞正在蔓延。风吹过你的侧脸，清秀的发线锁定我的视线。忽然间是谁暂停了时间，才发现我对你有种感觉。爱上你或许是幻觉，Cinderella丢了玻璃鞋……”
镁光灯闪闪烁烁，他变身为明星陈坤。墨绿色Versus西装外套，浅蓝色Armani衬衣，竖条纹牛仔裤，极尽鲜妍。立在巨大的有着金属栏杆的鸟笼旁——那栏杆涂了一层光亮的绿漆，里面是游鱼，而非群鸟。他侧目，凝睇，低头，回首，不断变换造型和动作。表情多变。淡漠，沉思，傲岸，甚至偶有坏笑，仿佛戏谑。长长的眼睫毛，如同天使垂下的柔软羽翼。无一例外地沉默。
“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我在想，Pablo Neruda在拉丁美洲大地上写下的情诗是否也适合于他。
拍摄的间隙，和陈坤聊他的音乐。
第一次在朋友家看到黑胶唱片，内心充满惊叹和艳羡，感觉神奇而珍贵。那时他还只是15岁的少年，他的青春灰色暗淡，并无任何华丽的唱板。
上高中之前，他开始在夜总会打工赚取学费，唱歌是快捷的赚钱之道。他登上氤氲缭绕、五光十色的舞台，穿了带亮片的演出装。唱《新鸳鸯蝴蝶梦》，演唱完毕，台下响起寂寥掌声。他则紧张得要倒下。
后来如他所说，“带着满脑子的梦想和憧憬来到北京”，他进入东方歌舞团——不过只能演唱印度歌曲。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大篷车》之类。他已经很满足。没有钱，没有朋友，花大量的时间在琴房练声。
2004年，他推出自己的首张专辑：《渗透》。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是《烟花火》和《月半弯》。“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都觉得生命可以肆意挥霍，认为青春和热情是用不完的，我也如此。只是年岁渐长，终于慢慢领悟每个人的生命其实只如烟花火般璀璨绚烂，短暂的明亮后，转瞬即逝。可是即便如此，也要让它的灿烂在那一刻充分燃烧。我们把握不住永恒，那就把握短暂的刹那。”他发出轻微的感叹。
“深夜无人的地铁，仲夏夜的街，寂寞正在蔓延。风吹过你的侧脸，清秀的发线锁定我的视线。忽然间是谁暂停了时间，才发现我对你有种感觉。爱上你或许是幻觉，Cinderella丢了玻璃鞋……”在第二张专辑《再一次实现》里，他开始尝试用音乐去表达自己，表达自己真正的情绪。唱片的封面上，是陈坤的右半张脸。这半张脸，无关漂亮和英俊，只是一种表达。唱片里尚有若干照片，——有些出自陈坤之手。偶然走过的街景，行色匆匆的路人，未喝完的咖啡，大雨落在玻璃窗上留下的水痕，深夜的路灯，已经失掉水分却依旧颜色绚烂的花束……每一张图片都简单，然而意味深远。
生命有时是一种幻觉，而音乐是生命的投射。他说。
名利这种东西，看上去华美纷繁，有时只是空中楼阁
“名利这种东西，看上去华美纷繁，有时只是空中楼阁。况且，花红不过百日，不是吗？”“我不怕老，我在等待老，等待我开窍的那一天。我是一个慢熟的人，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开窍。我在生活里没有太多经历，我只希望赶快长大。”
“以前我觉得自己有很多压力，无论是做采访还是做音乐，而每一次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在未来的时间内还原更多真实自然的陈坤。”他絮絮地强调，“因为希望自己表现得更好，可是因为太刻意，反而做得不够好。”他笑。
压力来源于名气，而他的名气又似乎来得过于迅猛而急速，连他自己都招架不住。突如其来的名利给他带来的是巨大的不安全感。
“不安全感？”我颇为好奇。
“因为我并无任何主观能动性去改变我的状况，甚至不曾奢望过。因为没有奢望，所以觉得幸运，你知道，这些东西来得快，有时去得也快……我很害怕失去……”
他曾经有过奢望：有一所大房子，爸爸妈妈弟弟都在，他们没有离婚。不喜欢的人不会出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对于曾经的种种过往，他已经不愿过多提及。
“名利这种东西，看上去华美纷繁，有时只是空中楼阁。况且，花红不过百日，不是吗？”
我称赞他的心态平和，他不忘幽默一下自己：“我一直都这样子，少年老成。”继而补充道，“比较早熟，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比较早熟。”
于他，年龄并非禁忌。坐在洒满阳光的室内，他无由感叹：“30岁了……”他注视着我：“我不怕老，我在等待老，等待我开窍的那一天。我是一个慢熟的人，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开窍。我在生活里没有太多经历，我只希望赶快长大。你看，30岁对我，不管电影还是唱片，都有一个新的开始和尝试，我觉得充满希望。”
一直以为陈坤是个很闷的人，不想他也会冷幽默。以至于忍不住问他：“你在剧组是不是也会耍宝？”不想，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什么是耍宝？”Faint！我几乎昏倒，只好讪讪解释：“就是开玩笑啊，逗人开心！”不料，他正色道：“我不会娱乐人，真的缺乏娱乐精神！我时常告诉自己要无畏娱乐大众，可是总不能做很多。”我忍不住大笑：“你的这个回答已经很具娱乐效果了。”
“真实的陈坤要反抗的时候，或者不愿意做的时候还是会拒绝。但是现在比以前，已经有了很多妥协。”
“人是很有智慧的，所以在生活中一定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开拓，挖掘自己的灵性。”“灵性包括一个人的觉悟力、洞察力、智慧，对生活的感悟，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感和接受度。”“如果你选择了正确的修行方式，它会改变你整个的生命。”
话题渐行渐远。聊到他已经修习了九年之久的瑜伽。
“瑜伽于我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你知道，人是很有智慧的，所以在生活中一定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开拓，挖掘自己的灵性。”他作短暂停顿，询问我：“灵性你知道吗？”我忙不迭点头，担心他看轻我的智商。
他于是满意地继续说下去：“灵性包括一个人的觉悟力、洞察力、智慧，对生活的感悟，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感和接受度。”
“如果你选择了正确的修行方式，它会改变你整个的生命。”他有一些倦怠，声音听上去却比刚才愈加有力量，一种柔和的力量。
在他讲话的那一刻，陈坤不再是那个闪耀着所谓明星、偶像、美男等诸多头衔的30岁的年轻男子，而如同一个布道者。他的身上也不再是名牌堆砌的华服，bling-bling作响的价格不菲的钻饰，而是着了黑色或白色的宽大衣袍，穿行在苍茫山野间。
那是另外一个“藏着的”陈坤，在他的体内。
他喜欢独处，包括一个人的旅行。火车开动，掠过城市、村庄、河流、湖泊，无尽原野和起伏山峦。他曾经独自背包到日本和欧洲诸国，穿行在那些异域的城市小巷。那些巷子无一例外地悠长、深远。每一户人家的店铺门口都种植着优雅的植物，陈设更是充满诗情画意。时近黄昏，天空中布满艳丽的云霞。他伫立于巷子中，看着眼前美景，心中涌现无尽喜悦，久久不忍离去。
他的脚步甚至曾远至西藏和尼泊尔。雪域高原，幽深湖泊，玛尼石碓，五彩经幡猎猎当风飘扬。“那儿有着绝对的干净，如莲花。”他赞叹。也唯此，他钟情于索甲仁波切的《西藏生死书》。“现在的你，是过去的你所造的；未来的你，是现在的你所造的。”
陈坤为人所不知的，是他对手表的收藏癖好。从前喜欢搜集电子表，因为它的价格便宜；而现在则不遗余力地搜集品牌手表。“大概有二十几款吧。”听起来，这是一个相当保守的数目。姑且听之信之。“手表代表了时间的流逝，而我对时间又是敏感的人。”他如是解释。
拍摄完毕，一行人急急离去。如同不曾出现。
“爱上你若只是幻觉，Cinderella丢了玻璃鞋。彻夜失眠，你像夜一样若即若离对我放电。爱上你若只是幻觉，意乱情迷也心甘情愿，或许明天清醒之后再忽然发现。”
我们都在通往内心幻觉的旅程。
无穷变
他把自己裹进一件镶嵌桃红滚边的绿色棉外套里，神情极是倦怠。“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他转过头来，说道。然而脸上浮现的笑意，依然是淡然而温暖的。
一扫此前华美奢靡的影像风格，此次拍摄意在突出一种乖戾和隐约的叛逆之气。服装的基调亦是介于灰色、白色和黑色之间。陈坤坐在场景中间的一把椅子上，跷着双腿，玩世不恭的气质俨然散发。“你知道，这并不是我的风格，”他微微耸肩，两手一摊，“但是我依然乐于去尝试。”
他依旧在向着未知的世界打开自己，如他所说，那样的尝试令他感觉新鲜，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曾经惯于去想未来会如何如何，但是这只会令你的心变得浮躁，让你忽略手边的事情。”
谈及现状，他似乎有诸多感慨：“过去不可以复制，未来也不可以期待。尤其像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演员，曾经惯于去想未来会如何如何，但是这只会令你的心变得浮躁，让你忽略手边的事情。”
拍摄最新的电影《花花刑警》，对于陈坤而言，也是不曾有过的谋划与设计，更非刻意去作动作片的尝试或者所谓转型。“工作永远会来，只是不一定会以何种面目出现，不是这种类型的电影，就是那种类型。”他放慢讲话的语速，“关键在于，我的心态够不够好。”
陈坤自己总结，《花花刑警》里有他的太多第一次：第一次去香港拍戏，第一次演刑警，第一次演真正的肉搏打斗。挑战和压力并非没有，拍摄中一次次的NG，但陈坤会将它们逐一化解。“这部戏上映后，我表现得好不好，大家喜不喜欢，都是阶段性的评定。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他对我的意义就只是感受。”他的语气透着真诚，“我看到了记录在胶片上的我，那是我生命中的某个部分。”
谈到几乎与《花花刑警》同时拍摄的《画皮》，陈坤说，那是另一种经历。角色也是他不曾尝试过的，一个书生意气的将军。“如同刚才的拍摄，同样是我，如果我在某个瞬间有一个好的状态而摄影师没有捕捉到，让我重新来过，那是无法复制的。因为我的心不一样了，我只会描摹到那种形。”
所以，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陈坤，都是文戏，但随着年龄的成长，或者演对手戏的剧情的改变，即便是塑造同一个角色，感觉亦是不同。
“当然，每个人不可能没有目标，不能没有自己的方向，但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踏踏实实。很多人都从书中得到一种规劝和告诫：你要把名利看轻。你只有经历过，先看重名利，才会看轻看淡。类似的意思还有放弃执着，你只有找到执着的本质是什么，你才会放弃。一开始你就放弃执着，实际上你到底放弃了什么，你并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要先去经历，用自己的实际经历去印证一些道理，才会更可靠。正如有和无，没有有，何谈无呢？”
要让你自己的个体放松。人在放松之后，有什么感觉，都是好的
陈坤在推出他的新单曲和MV前曾言：“发这首歌也是预示着我要重新回来做自己的音乐，甚至会考虑做第三张唱片。”
陈坤已经进入一个好的创作状态，激情似乎洋溢在他的内心，只是以一种较为平和的方式呈现。他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在生活里我也渐渐恢复了某种热爱之情，譬如做早餐，以前会觉得早餐无非只是一顿早饭而已，现在会把自己的心放进去。形式一样，我投入的精神不同，所享受到的感觉也不一样。”
如果在北京，他的早餐是妈妈煮的面条。“简单的清水面，但一定要辣辣的那种。”他笑，“如果在外面，就会吃一些粥，比如小米粥，或者麦片之类。”
以前听音乐，陈坤会只专注于某些门类，而现在，他不会给自己设定框架。听到了，就是听到了，类似于佛家所说的“随喜”。
“我不会刻意地去听，不会刻意去想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听，仅此而已。人是一个被逐渐熏陶的过程，这就如老被烟熏，你就变成了熏肉……”他的这个陡然冒出的比喻实在令人乐不可支，又形象贴切。他继续说道：“经常吃甜食，你体内的含糖量自然会高……所以，你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是如果你对艺术或者生活还有自己的要求，那么一定要通过一些精彩的东西来熏陶自己，古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电影、音乐等这些艺术形式讲究的是感觉，你的体内需要汇集更多的感觉。感觉汇集多了，才会通过作品释放出来。”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发自他的内心，渗透着他的灵魂。浅显的话语，其实深刻无比。“这个积累的过程是漫长的，我不会像别人那样，经历了多少年，成功到哪一步。我是经过了那么多年才明白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这对我来说意义更为重大。它远远胜过颁给我一个隆重的奖项，或者给我一些炫目的夸赞，因为这是我真实的切身感受，是可以令我真正受用的东西。它来自于我的内心。”
有了这样的感受，当下的陈坤虽然忙碌，却感觉充实而开心。“它远比任何时候来得都真实，以前会让自己可以保持良好的心态，现在即使不提醒自己要开心，每天也都是蛮开心的。”
“生活中有些话题的确很有意思：比如开心，快乐，这些词语似乎离人们越来越远。其实不要单一地去追求某一种感觉，幸福感或者安全感，这些其实都是生活中的情绪的变化。而最重要的是，要让你自己的个体放松。人在放松后，有什么感觉，都是好的。”
没有全然经历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不可能得到一个最明确的答案
“你现在对别人是否有所期待？”我把问题抛出去。
“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外在现象，就像喜欢或者不喜欢，有些时候，你问出的问题与他的回答，也许都不是真实的，也许在你的问题问出后，他并不知道真实的回答是什么。有时，生活里不要给自己或者别人太多的选择。比如，我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欲望越少，幸福越多。’”
他停止讲话，嘴角洋溢笑意，然后慢慢地说：“我对这句话相当不以为然。”
“很愚昧的等量代换！”他把重音落在“愚昧”二字上，“哪有那么简单的生活！很多人会故作高明状来诠释生活。我的建议是不要去对生活作什么总结，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吧！该吃饭吃饭，每个人都没有全然看过这个世界。”
他回到谈话的原点：“你问的这个问题，说明你很有儿童心态。对于对方而言，他会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问题。他没有经历过所有的事情，怎么会知道在人生里还有没有真正的期望？关键是你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心，如果没找到自己的心，每一句话都经不起推敲。”
“你找到自己的心了吗？”我问他。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说起来好复杂。换句话说，朋友越好，可能距离感越强，越模糊。”
他对自己的谈话作最后的陈词：“大可不必试图在人生里面得到太多完全的解释，一切都只是你的感受而已。感受是不需要去刻意拿捏的，只要你会找到你的心就好了。”他感叹，“但是这个寻找的过程，要找到你的心，你需要具备极大的勇气，深刻地剖析，你到底是谁？你接受自己的嫉妒心吗？你承认自己是一个快乐的浑蛋吗？我也没找到自己的心，还在寻找的路途中。”
“我们的谈话真是好深刻！不是跟每个人都能聊这样的话题。”他笑，“已经很久没有看书了，也很久没有听音乐，你有什么音乐向我推荐吗？”
“一首新的尼泊尔音乐，是琼英·卓玛的，名字叫《舞蹈的空行母》。”我打开笔记本，“还有几首西班牙曲子。”音乐在喧闹的空间里响起，蛙声、溪水声、清越的女声，辽阔而空灵的感觉。陈坤闭上眼睛，凝神谛听，也算稍事休息。“音乐很好，”他赞叹说，“但不适合在这里听，你可以发到我的邮箱。”
“我可以推荐几部电影给你，”我稍作思忖，“贝托鲁奇的《LITTLE BUDDHA》（《小活佛》），你应该会喜欢，还有之前看过的一部老片子《永恒的一天》，是一部希腊电影，当时还是周迅推荐给我看的。讲的是一个阿尔巴尼亚小孩子和一个老诗人的故事，画面很美，台词也富于哲思和诗意……”
“人放松很重要，当你放松的时候，你对外在的刺激，会很敏感，但是那些负面的刺激不会影响到你，你对生活的安全感也会增加。”
他依旧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絮絮说出上一番话。你会感受到，他的内心正在渐趋丰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