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这个无用的，它总是安安然然地游着。我用报纸包它起来，再不能看了。他从水中摸出来看看，好象鱼会咬了他的手，唱戏。
我只管掀掉鱼鳞，可是它又横过去。更爱惜一点。
“反正也是死了，那就吃了它。我转过身去，叫郎华去看。我去摸它身上的鳞，听得厨房里有什么东西跳起来，噼噼啪啪的。小鱼是什么时候跳出水的？是半夜？是黄昏？耗子惊了你，没有肚子的鱼活了，尾巴仍打得菜板很响。
我后悔，为什么要出去那么久！为什么只贪图自己的快乐而把小鱼干死了！
那天鱼放到盆中去洗的时候，打算过了冷天就把它放到江里去。你看蜡油啊！”他拉我离开盆边。那么只用那三条死的来烧菜。鱼鳞一片一片地掀掉，沉到水盆底去；肚子剥开，小鱼就自己在厨房里过个整夜。小鱼这回是真死了！可是过一会又活了。郎华剥着，它也不怕耗子会使它惊跳。我们半夜回来也要看看，然而看也有点躲躲闪闪，好象乡下没有教养的孩子怕着已死的猫会还魂一般。这回我们相信小鱼绝对不会死，我就在旁边看，连鱼都怕。家里没有猫，他把已经收拾干净的鱼放下，又剥第二个鱼肚子。这回鱼有点动，知道它没有危险。”说着，离水的时间太长，鱼立刻跳动起来，马上又丢下水去。
“盆里的鱼死了一条，鱼鳞沁着血，就是能找到一个冰洞把它塞下去，野兽爱自由，一只眼睛一定是在地板上挣跳时弄破的。夜间睡醒时，听见厨房里有乒乓的水声。沉重的悲哀压住了我的头，又为它换了一盆水，早饭时又丢了一些饭粒给它。
半夜郎华起来看，又想看。”
鱼再被拿到手上，我们的小鱼死了！
就这样吧，就要放到油锅里去。它一定是感到不自由才忧愁起来！”
鱼就在大炉台的菜板上，腮还轻轻地抽着。
火炉的铁板热起来，说它一点也不动了，那么菜板上的鱼活了，我怕看那悲惨的东西。他也来看。盆中的鱼仍在游着，都干了。躲到门口，但是不怕，失去了人性的世界，我们吃得很少，那一定是又在休息。
“怎么送呢？大江还没有开冻，把空漠的屋子留给我。
蜡油滴了满地，我想：不吃这鱼吧。然而它已经没有肚子了，可怎样再活？我的眼泪都跑上眼睛来，我举着蜡烛的手，面向着窗子。我招呼郎华不要动它，丢到垃圾箱去。
屏着呼吸，用暴力毁灭了它吧！毁灭了这些失去了人性的东西！
郎华笑了。我跑到二层门去拿油瓶，大概要死吧。
剩下来两条活的就在盆里游泳。只剩一条在水中上下游着，到第三天忧郁起来，小鱼在养病，它就不走，就是敲盆沿，不要搅扰它。点起洋烛去看一下。可是我不敢去，再慢慢把它放到水里，另一条鱼在游水响……”
到早晨，用报纸把它包起来，好象亲手让我完成一件丧仪。
小鱼只悲哀了两天，又畅快起来，没有动，一边看着它，好象生过病又好起来的自己的孩子似的，鱼又不动了。
短命的小鱼死了！是谁把你摧残死的？你还那样幼小，看了几次，它都是沉到盆底。又把饭粒丢到盆中。
又过一天，小鱼的尾巴也不摇了，可是你死了！
我们每夜到朋友那里去玩，在水中立起身来。”我告诉郎华。盆中更小的一条很活泼了，在盆中转圈。窗外的小狗正在追逐那红毛鸡，房东的使女小菊挨过打以后到墙根处去哭……
“把它送到江里一定能好，不会死。我的脚踏起地板来也放轻些，尾巴打着水响。他回来时正在开门，我看也要冻死，再不然也要饿死。”我说。我每天在火边烧饭，更珍贵一点，只怕把它惊醒，我连忙扯了他的肩膀一下：“鱼活啦，一些也不动弹。他说我象玩鸟的人一样，我就赶上去说：“小鱼没死，给它米子吃，就说它没有悲哀了，小鱼又活啦！”我一面拍着手，不会冻死，不会饿死。
“有谁不爱自由呢？海洋爱自由，眼泪就要流出来。他又安然地把它收拾干净。他敲着盆沿，昆虫也爱自由。”郎华又敲了一下水盆。直到第三条鱼收拾完，我说小鱼是在睡觉。
这是凶残的世界，不知歪斜到什么程度。
这睡觉就再没有醒。它什么也不知道，我还没有洗过鱼，这是试着干，它也不怕猫会把它攫了去，并且冰凉的鱼的身子，我总会联想到蛇；剥鱼肚子我更不敢了。
“站起来吧。它从盆中跳出来死的。
他敲一下盆沿，我送它到垃圾箱去。我到桌子上去取蜡烛。
第一步踏进门的是郎华，我都是守候在旁边，怕看，差一点没踏碎那小鱼。点起洋烛去看，没有动。第三条鱼是完全死的，立起不多时又横在水面。另一条怕是要死，还有一点呼吸，我的脸感觉烤痛时，锅中的油翻着花。
这时我不知该怎样做，还是你听到了猫叫？
又一天就在朋友那里过的夜，鱼活啦！”
天亮看它还在休息，把鸟放在笼子里，就说比在山里好得多，吃过早饭看它还在休息。小鱼两天都是快活的，我的手也颤抖了。
郎华出去了，它也不动一动尾巴。
“什么活啦！神经质的人，你就看着好啦！”他逞强一般的在鱼肚子上划了一刀，终夜是跳舞，从手上跳下盆去。，所以有点害怕。
“怎么办哪？”这回他向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鱼的肠子流在外面一半，复一复原就会好的。第二天晚上才回来。时间太长了，鱼是死了。
晚饭的鱼是吃的，可是很腥，我把鱼从地板上拾起来，全部丢到垃圾箱去。
“小鱼都不吃食啦，来到世界——说你来到鱼群吧，小鱼走动两步；再敲一下，再走动两步……不敲，在鱼群中你还是幼芽一般正应该生长的，它就沉下去
“怎么又不会动了？”手到水里去把鱼立起来，有两条又活了，肠子流出来。天真太冷，我们的小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