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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密室——不可能的杀人事件

“看来你手里的军品还不少哇,你是军迷?”

我望着他手里捏着的德军工兵铲,眼中有些艳羡地说道。我身前的顾命生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里的这件玩具,眼光中充满了爱怜,他叼着一只烧到只剩过滤嘴的白色三五,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说话。

许久之后,他喃喃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有灵性的,肖南,你知不知道每一件从战场上返回的物品,都具备自己的思维……”

“有那么严重么?”看到他颇为认真的语气,我感到有些哑然失笑,我看着他瘦削的身体迎着日光站在院子里,身边则是一大堆古旧的军品:枪机、水壶、军刺……这些东西都锈迹斑斑,看不出来自什么年代,也只有他才会当宝贝似的珍藏着。

“肖南,你听说过‘永恒的诅咒’没有?”说到这里,他忽然狡黠地对我挤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一个重大秘密要与我分享。

“永恒的诅咒?”我诧异地问道,表情似乎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地方志异,变得有点兴趣了。

“出海的人都相信这个的,”顾命生掐灭了烟蒂,马上又点上了一只,继续说道,“被诅咒的人,穿着一身老旧的军服,终年漂泊在无边的海洋上,等待着将诅咒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周而复始,循循相报,如果你哪天看到我穿着一身褴褛的军服,那我就一定是被诅咒了,哈哈……”

“说些什么呀?”我看着他有些恶趣味的笑脸,不禁觉得有些愠怒:“那诅咒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个你也信?”

“替身,如果是我,我会去寻找无数个替身,好让死去的人从海底重新走回来……”他忽然凑近了我,那表情简直就是一个神棍。

“诅咒?”我在从地下室往上走的时候,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魏雨晨忽然转过头来,惊异地看着我,跟不认识我一样,半晌后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来:“你也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所谓‘诅咒’?”

“啊啊,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一慌,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牛贲曾经多次说起‘诅咒’的事情,似乎,岛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传说,魏警官,你难道不觉得有点蹊跷吗?”

说罢我意味深长地看了阿飞一眼,只见段鸿飞在我的注视下竟然低下头四处张望,好似非常紧张似的。我迅速地转眼看了一眼魏雨晨,她好似没有发觉阿飞的异常,只是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难道阿飞也知道诅咒的事?

我原本只是想转移魏雨晨的注意力,却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的发现——关于岛上诡谲的“诅咒”传说,阿飞也是知道的,方才他不经意地闪躲,没能逃出我一向敏锐的眼睛。似乎从登岛开始,每个人之间都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联系,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出这其中存在什么共性,但阿飞这次不经意地表现,似乎让我看到了什么。

虽然我只是一个法制专栏的小记者,但我一直相信,自己的推理能力在很多专业警察之上。

回到会客室后,阿飞第一时间和岸上的孙小梅联系,手机那头的孙小梅说由于大雾影响,未来几天内后勤组和给养都无法按时送到岛上。从阿飞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很担忧,估计那边的孙小梅也是一片愁云惨雾,二人在电话里说了很久,孙小梅声音越来越大,连我都能断断续续听到二人的对话,几乎接近争吵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反正只要天气一有好转你马上给我来岛上,拍摄计划我决定取消了……什么?领导说不能取消?你叫他来试试看!我不管那么多,赶紧接我们下岛!”

说罢阿飞气鼓鼓地挂掉了电话,我在一旁看到,只能讷讷不语,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说的。

会客室里也是一片愁云惨雾,随着常俊的横死,原本的拍摄计划也只得暂停,但所有人还是因为大雾无法离开金环岛,当务之急便是要解决岛上的供电问题。现在时间已接近中午,由于早上大家都吃得不多,因此阿飞便支李小末去为大家准备午餐,他则在一旁的茶几上摊开全岛地形图,手指着仔蛙岛所在的方位说道:

“就是这里,这个配电房供给着全岛的电力,如果修好这座配电房,晚上就能开灯和空调了。”

“仔蛙岛和金环岛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海里,用小艇的话估计几个小时就能往返了吧,要不我们上岛去看看,兴许能修好呢,我估计也就是总闸超负荷跳了吧……”胥斌用手扶了一下眼镜说道。

“这么大的雾,小艇能顺利到仔蛙岛吗?”顾雯雯经过一上午的恢复,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她望着窗外的迷雾担忧地说道。

胥斌则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我在大学的时候是赛艇队的,就这点距离,你们看到了吗,仔蛙岛和金环岛之间有两个灯塔遥相呼应,只要瞄准了仔蛙岛的方向就不难找到登陆的码头,这难不倒我的,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去仔蛙岛看看啊?最好是懂点电工的。”

胥斌这话说得有道理,虽然是大雾天气,但灯塔的灯光始终能穿透迷雾,即便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我还是能隐约看到那种令人心悸的冷色光源,似乎想穿透一切有生命的物质。

“谁愿意跟胥斌一起去仔蛙岛?”魏雨晨坐在沙发上说道。她手持着一个雕花玻璃杯,正小口嘬饮着杜松子酒。我忽然发现,安静时的魏雨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我印象中警察的样子,她甚至有些,寂静的性感。

魏雨晨的询问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答,倒是胥斌一个人悻悻地往自己房间走去,说是要准备一下衣服。海上的浓雾水汽极大,现在虽然是仲夏时节,但由于得不到阳光的照射,水汽凝结在海面上方不到十米的空间内,到处是潮湿闷热的空气,倘若不找一件冲锋衣或者不透水的衣物,要不了几个小时便会全身湿透。现在无法回到内陆,在这个基本算是荒岛的地方要是生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会客室中依旧是一片沉寂,片刻后我觉得异常压抑,不禁有些负气地说道:“那我和胥斌一起去吧,虽然不会游泳,但好歹也是能帮上忙的,我在家有时会自己修理一下电器……”

我说的是大实话,我水性极差,下水之后只会一个劲沉到底,其实我此时说这番话是有些恼怒的——在座的不止我一个男人,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提出要登上更加神秘的仔蛙岛。包括我眼中一向的二愣子许明远此时也缩在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你们其他人呢?哼,难道也相信诅咒会杀了你们么?”魏雨晨站起身来,愤愤地说道,一杯杜松子酒被她一饮而尽,看得出来她的酒量应当在我之上。说罢她对我投来感激地一望。

“我也去。”阿飞忽然站在我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肖南你就不要去了,你水性那么差,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成,我好歹以前是潜水教练。”

“你是潜水教练?”听到阿飞这样说,我不禁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句话似乎激起了我心底的什么,但一时间我竟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看到阿飞似笑非笑地朝胥斌点了下头。

魏雨晨看到阿飞挺身而出了,当下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肖南你就别去了,你还得留下来和我一起再去常俊房间瞅瞅。”

还要去那个房间……

我听到后不禁暗暗叫苦,但回头一想,魏雨晨似乎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在会客室里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嫌疑,剩下几个清白的都是闷头不做声的货色。我苦笑了一下,答应了魏雨晨的要求。

“诺,这是你的外套吧,怎么随地乱扔呢。”阿飞临走时扔给牛贲一件外套,后者接过一看,挤出了一排牙结石笑道:“哎哟,我还真没注意,我的外套啥时候忘在餐室了呢……”

“愚蠢的家伙!回头把自己也弄丢了吧。”我听到顾雯雯小声地嗔道。阿飞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轻叹。

出航选择在午饭后开始,整个上午大家的气氛都很沉闷,一则是因为常俊暴死,二则是由于岛上主电源断掉了,大家也找不到娱乐消遣的门道。等到吃过午饭之后,顾雯雯和郁唯紫拉着胡维达玩起了扑克牌,牛贲则在一旁观战。魏雨晨带着我协助胥斌二人准备好出海装备和淡水,收拾停当后便出发往金环岛的小码头走去。

电瓶车只能在通往直升机平台和观景台的两条小道上行驶,去往小码头只能通过步行,我们硬着头皮拿着强光手电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去。现在接近午后一点,顺利的话在晚饭前他们就能回到古霞山庄,当然这还得看二人维修电机房的情况——说实话我虽然对修好这套电机不报太大希望,但聊胜于无,去了总是比不去的好。

小码头在金环岛的东侧一处浅滩上,从小路步行过去大约需要十多分钟。原本一路上南国海岛的景色应当颇为宜人,但现在这场久不消弭的大雾将这些美景全部收入到自己神秘的阴翳下,远处的海岸线竟然也模糊起来。我们四人提着沉重的包袱一步步朝小码头走去,空气中充满了咸湿的气息,5月的南海气温已经超过摄氏三十度,潮湿而闷热。

寂静,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我放下包裹的一瞬间,耳旁一阵“破擦擦”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我们几人一哆嗦。回身一看,一只不知名的海鸟居然振翅飞向浓雾中,转瞬便不见了踪迹。这一出突发事件让我心中的不安加剧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忽然有一个高频的声音传过,简直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小码头上静悄悄靠着一艘不大的小艇,海浪轻轻拍击着浅滩,传出“沙沙”的声音,空中竟然没有风,除了海浪声就没别的声音。午后1点,天色也略微较中午暗淡了一些。在我看来,这艘小艇死气沉沉,好似多年荒废一般,连船身上都有了斑驳的锈迹,像极了那艘冥河的摆渡船,而亡灵摆渡者卡伦正等在船边,期待着将那些付不起渡资的亡灵扔到冥河中……

“呼……好了,就到这里吧。”魏雨晨咧着嘴说道,看来不远的路程中她消耗了不少体力,喘着粗气的魏警官继续对胥斌说道,“仔蛙岛距离这里不到一海里,你们快去快回,天色晚了怕不安全,还有啊,一定要对准灯塔的方向。”

“放心吧没问题!”胥斌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道,“这点距离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倒是你们回去后注意安全,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想对我们下毒手。唉……”

他麻利地将装备扔到小艇中央,段鸿飞也把一些东西搬到船上,于是在海浪中穿插着“咚咚”的撞击声,将这片死寂映衬得越发明显。我环顾四周,目视之处竟然看不到百米外的景象,而这艘小艇的航向,就在前方那片更加浓密的大雾中,一时间我也觉得这二人的确足够勇敢,人对未知都充满了恐惧,尤其在被一片暗白色完全笼罩的时候。

看得出胥斌有些许的紧张,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滴。片刻后他扬扬手,示意准备好了,而段鸿飞则一个跨步坐上了小艇,胥斌拾起木浆,忽然对我说了一句话:

“肖南,如果我们在午夜还没回来,你就……”

“不会的,你们会安全回来的,我相信你的驾船技术……”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对胥斌使了一个肯定的眼色。他则微微一笑,狠狠地登了一脚浅滩,小艇便随着海水向后退去,我旋即拔出固定在浅滩上的铁锚,准备扔到小艇中。

只见这柄铁锚甚是崭新,完全不像小艇本身那样锈迹斑斑,我正欲挥手扔向小艇,却发现连接小艇和铁锚的缆绳无故断掉了,只见那边的胥斌抱歉地耸耸肩,大声说道:“算啦!我们等会到仔蛙岛的时候把小艇拖上岸就是了!”

我点点头,对小艇上的二人挥了挥手,这时魏雨晨诧异地说道:“怪了,这铁锚怎么铮亮的,一点锈迹也没有?”

“它是埋在地下的,估计也不那么容易生锈吧。”我喃喃地说了一句,转身朝回程的方向走去。

只见小艇在胥斌的操纵下迅速确定了航向,对准仔蛙岛方向的灯塔行去,一阵阵规律地木浆击水声渐行渐远。片刻后,小艇竟消失在浓雾中,好似根本就没出现一样,而胥斌和段鸿飞,好似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所吞噬,非但不闻其声,连人也不见了。

回程的路上,我和魏雨晨谁都没说话。

回到山庄后我发现大家的情绪还算正常,牛贲大约是看扑克牌游戏有些腻烦了,便寻了个亮堂点的沙发专心致志地看书。三位女士认真地玩着纸牌,胡维达则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无事可做,顾命生的手稿我也没心情看,便对魏雨晨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跟着我一起来到二楼的过道里。

“我记得在第一天夜里,我曾在这段走廊里听到过一种奇怪的声音……”看到魏雨晨跟了上来,我小声地说道。

“是什么声音?”她瞪大了眼睛,对我这句话很感兴趣。

我顿了顿说道:“是一种很奇怪的、不太好描述的声音,像是金属撞击木地板发出的‘叮咚……叮咚’声,可是我看了当天住在这层楼的所有人,没有谁的鞋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件事困扰我有一阵了,当常俊惨死后,我忽然想起了遇见郁唯紫的那夜,我曾隔着门听到走廊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当我开门后,声音却消失了。而我现在站在几近漆黑的走廊里,仅有一扇小窗传来的光线照亮着墙壁上斑驳的水渍,那种让人不适的恐惧感又再度出现。

“是有点奇怪,这有点说不通啊。”魏雨晨疑惑地盯着地板,似乎想看穿它,我们缓慢地对着走廊尽头的小窗走去,却在木地板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印记。那是一种轻微的碰撞造成的木地板表层的剥落,更奇怪的是,这些细碎的痕迹从我房间斜对面的207室开始,一直延伸到小窗处便消失不见了。我大着胆子望了出去,却被一阵清冽的海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是什么东西从小窗进来了?

而我却看不到这段印记的主人想去何处,思来想去,我和魏雨晨的目光同时不由自主地落到了205室的门牌上:难道是去往常俊的房间?

从常俊的尸体被我们处理完后,这间房就封闭了,我实在不愿意再想起房间里的一切,但眼下魏雨晨估计也没有心思再进去,于是我们仔细地观察起了二楼走廊里的地面。我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一样,压抑而空洞。

“肖南,看这里!”魏雨晨忽然在小窗边轻声说了一句,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小窗的窗台下部,有两道不深但却很清晰的划痕,大约一指宽,在满是青苔的窗台上露出灰白色的基里,显得格外明显,尤其像人的指痕。

“这是什么东西?”我疑惑地说道,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东西能在窗台上留下这样的印迹。

“反正不是人的手指就是了,没人翻越窗台的时候会只用两根指头,这太不符合逻辑了……”魏雨晨摇摇头道,也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刻痕仅有两道,不像是人翻爬窗台时留下的。

我们俩在二楼待了一下午,就发现了地板上一组奇怪的痕迹和窗台上一处更奇怪的刻痕,大约6点间,楼下传来李小末的声音,招呼我们开餐,我们方才直起僵直的腰板一摇一晃地走向一楼的餐室。

“阿飞的电话打不通了。”我一到一楼,李小末就有些惊慌地说道。“刚才我一直在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无法接通,胥斌走得匆忙,手机竟然忘了带,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我闻言一愣道:“打不通?不大可能吧,我们的手机可都是有信号的呀。”

“嗯对,你看我手机信号还是满的。”许明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扬着自己的手机说道。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会移形换影,刚才还在那边的沙发上,怎么一眨眼就跑我身后去了?

“吃饭吧,或许他们也快回来了。”魏雨晨颇为镇定地招呼大家一起吃饭,我能看出她也有些拿不准,只是在尽力安抚大家的情绪。

饭桌上少了三个人,除了死去的常俊,胥斌和段鸿飞的座位也空着,我心里很是阴沉,这二人去仔蛙岛已经几个小时了,原以为晚餐前能回来的,可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连手机也无法接通,真叫人有些担心。晚餐在一片沉寂中进行,等大家吃完饭后李小末开始麻利地收拾餐具,魏雨晨也跟去帮忙,剩下的人还是聚集在会客室里不肯离去,这时郁唯紫提出今晚要搬到三楼去住。

“我不想住在一个死人对面。”她语调低沉地说道,联想到205室的浴缸里还保留着像木乃伊一样的常俊,不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漫漫长夜,怎么办啊……”胡维达点亮了一组蜡烛,无趣地说道。蜡烛点亮后,房间里终于多了一丝暖意——海岛上晚间的气温会急剧下降,哪怕是在初夏,也会让人觉得微凉。想到这里,我不禁担心起胥斌他们了,现在是晚间8点,潮水已经涨了起来,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

“唉,本来想听你们讲故事的,可现在我一点心情也没有。”顾雯雯倚靠在沙发上,摆了一个性感但不失风姿的姿势,似笑非笑地说道。

“故事?这些故事你难道没听说过?”胡维达对顾雯雯狡黠地挤了一下眼睛,我注意到他在“听说过”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无聊的人!”顾雯雯白了他一眼,回头向厨房喊道,“雨晨姐,你们忙完了吗?过来一起聊天好了。”

“就来,你们先聊着。”厨房里传来魏雨晨的声音,不得不说,我事前还真没想到她能在厨房里做一些类似家务的事,这和警察的身份实在是不靠边。

墙上时钟传出九响的时候,所有人又再度聚集在一起,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会客厅里终于有些生气了。郁唯紫提出搬到304室去住,没人反对,倒是已经搬到207室的胡维达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道:“哎呀顾大小姐,就你最敏感,你看我还住常俊对面呢我都不怕……”

顾雯雯白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往魏雨晨身边靠了靠。

方才路过酒窖入口的时候我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镜头,那便是上午看到的那个影子——在摄像头里出现的那个人,难道真是已经死去的顾命生?

死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晃了晃头,试图不去想这件诡异的事情。今夜的话题有些散漫,大家都不敢继续讨论关于诅咒和鬼船的事,于是从世界地理到演艺圈,什么都在聊。魏雨晨也特意去取来了杜松子酒,都说酒精是安定情绪最好的药剂,此话不假,在牛贲猛饮几大杯舌头变直以后,好像大家的心绪也安定了下来。

魏雨晨不时抬头看时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对胥斌和段鸿飞越发担心起来,虽然心里着急,但我并不想表现得特别明显。

终于,在时钟响过十一响的时候,我忍不住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向门外。一阵海风袭来,我身上一凉,连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今晚的天气有些冷,完全不像夏季的温度。我站在被我称为“墓园”的前院里,焦急地望向海面的方向,但一层暮霭将我的双眼视距限制在几十米以内。一片黛色的树影反射着并不耀眼的烛光,散发着一阵让人不安的气息,我甚至觉得,漆黑的夜色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蠢蠢欲动,试图将山庄里剩余的生命活活撕碎……

“你们说,胥斌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还是顾雯雯,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搭调的话,等来的却是长时间的沉寂。没人敢回答这句话,有句俗语叫一语成谶,说不定,嘴里说出的不吉利便会演变成真实的事件。

“困了的人可以先回房间休息,但一定要仔细检查一下房间里外,关好门窗,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每个房间都把窗子锁上。”魏雨晨嘬着杜松子酒,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现在还不想睡。”郁唯紫说道。

“肖南不上去,我就不上去。”许明远说完对我挤了一下眼睛。我叹了口气,对魏雨晨报以一个无奈的笑容,后者则嫣然一笑不再做声。

“我也是……”顾雯雯也跟着说道,我能看出,她心里有明显的恐惧,如果魏雨晨不上楼,想必她是不会去睡觉的。虽然客厅里人多,但晚风还是凛冽,呆久了是会着凉的,这个二难命题一直困扰着她。

“哦对了,魏警官,我好像听阿飞说到过,这个山庄的四楼阁楼里,有一些关于山庄的资料,好像是以前主人留下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李小末怯生生地说道。这句话的确起了转移话题的作用,魏雨晨和我听到这段话,心中都是一亮。

明天一早我就上去看看。

想必魏雨晨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又过了一会儿,胡维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有些微醺地说道:“我不跟你们耗了,你们不敢上去,我自己先上去睡觉了,难不成还在这,还在这坐一夜?”说罢又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李小末赶紧拿上一把蜡烛和烛台跟着给胡维达照路,一身酒气的胡维达咧嘴笑着,满意地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到二楼的转角处,胡维达挥挥手叫李小末自己下楼了。

“没事,我自己回房间休息就是,你不用跟来。”他含混地说道,而李小末则听话地自己走回了会客室。

郁唯紫也说需要搬一下房间里的东西,于是等李小末送胡维达回房间下来后,魏雨晨便要过了209室和304室的钥匙,带着郁唯紫一起收拾东西。这一段忙完后,时间竟然滑到了午夜十二点。郁唯紫便提议大家可以睡了,虽然胥斌他们没有回来。

是的,从下午一点多看着他们消失在迷雾里后,就一直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我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便招呼大家各自散去休息。可就在这时,顾雯雯忽然一哆嗦,拉着我的衣角颤颤巍巍地说道:“肖南,你快,快看,那个那个,那个东西……”

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免也是头皮一炸:穿过餐室望去,一面窗子的外面,赫然掩映着一个巨大的影子……

鬼船,又出现了。

它悄无声息地和我们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我看到朦胧的海雾中一片帆影,甚至,那种死亡的气息,就一刻不停地围绕在我们周遭……

“他娘的什么东西!”牛贲瞪着一对比牛眼还大的招子,红着脸嚷嚷道,看得出他已经醉了,全然没有其他人见到鬼船时的恐惧,“老子要回去睡觉了,累死我了,小末,送我上去!”

李小末则低眉顺眼地拿过蜡烛,依旧有些战栗地望着鬼船的影子,跟着牛贲往楼上走去。我心说李小末也不容易,成天受气不说,在电视台做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铛铛!铛铛!”

一阵令人心悸的报时钟声响起,我竟然打了个冷战,会客室里除了我之外,郁唯紫、顾雯雯和魏雨晨也是心神不宁。

这时跟凑热闹似的,墙上古老的挂钟也沉闷地敲过十二响,午夜到了。

“呀——!”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那是李小末的声音,跟着是一连串脚步的声音,还有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片刻后我看到楼梯上一块肥肉颤颤巍巍地溜了下来,牛贲,此时魂不附体地朝我们嚷道:“救命!救命!鬼船来了!来索命了!快,快,救命!”

从他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我已经听出了事态的严重,赶紧和魏雨晨操起强光手电往二楼飞奔而去。在一片漆黑中,强光手电的光柱显得格外清泠,许明远却脚步匆匆地抢到看我们身前,在他的身影间隙里我看到李小末倒在207室(也就是牛贲房间)外不省人事,看来刚才我们听到的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便是她倒地的声音。

“你待着别动!”许明远正准备抱起李小末,却被魏雨晨喝住了,她飞快地将手指往李小末鼻下一探,方才略微点了一下头:她只是被人从背后击晕了而已。

从207的房门望去,室内的景象又再度让我几乎作呕:胡维达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旁两侧是一摊血迹。我用强光手电照去,只见他的双手被齐刷刷地斩了下来,鲜血迸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胡维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杀害了,而且还是在牛贲的房间里,我向胡维达住的204室望去,只见房门紧闭,看来他根本就没回过房间。牛贲此时酒醒了大半,正在捶胸顿足地表达着他的恐惧,在我看来,他的反应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任凭许明远连扇几个耳光愣是恢复不了神智。

“你别着急,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魏雨晨大声吼道,牛贲终于被她镇住了,靠在墙角蹲在地上,脸上的肥肉颤抖着说出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李小末带着牛贲来到二楼后径直往204室走去,牛贲说自己住在207室,于是李小末又带着牛贲折返回到207室门口,牛贲用钥匙拧开207室的房门后却发现胡维达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时牛贲被吓坏了抛下李小末便跑回了一楼。

“呜哇哇……吓死我了,太恐怖了!”牛贲掩面而泣,估计上次看到常俊惨死的情形,他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而现在看到胡维达也是满身鲜血地死去,他的心理已经崩溃了。现在问他话,我估计是问不出什么道道的。

在魏雨晨的努力抢救下,片刻后李小末悠悠醒转,随即放声大哭起来,魏雨晨轻轻地安抚着她,现在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是最重要的,终于李小末一边小声啜泣一边说道:“雨晨姐,简直太恐怖了……我们一起来到二楼以后,因为我不知道牛贲住在哪间,于是找了一小会儿,后来牛贲说他住在207,于是我拿过他的钥匙开了门……可是……可是房间里躺着的是胡维达,他被人杀了……呜呜呜呜……”

“别着急,慢慢说。”魏雨晨继续拍着李小末的后背,“钥匙是你拿的,在开门之前房门是关着的吗?”

李小末点点头说道:“是关着的,我扭开门的时候,门是锁好的,不会有谁能进去。”

“一定是幽灵干的!”牛贲带着哭腔说道,“魏警官,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是把所有窗子都关死反锁了,门也是我自己带上的,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进去,一定是幽灵!呜哇……”

我白了他一眼,轻声问李小末:“小末,你仔细想想,门真是锁上的?”

李小末又肯定地点点头道:“是锁上的,我一开门就闻到血腥气了,接着牛贲发了狂似的往楼下跑,我被吓坏了,愣是跑不动,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我脑袋后面打了一下,我就晕过去了。”

我困惑地站起身来,盯着胡维达的尸体,魏雨晨也朝我望来,想必此时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胡维达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死在一个完整的密室里。

众人安顿好牛贲和李小末之后,我和魏雨晨留下处理207室的杀人现场。这件事虽然不是第一次做了,但双手被斩掉的胡维达死状明显比常俊惨烈。我打着强光手电仔细查看胡维达的尸体,发现致命伤竟然就是双手的断口,也就是说,他是死于失血性休克。

人体内的血液约有4000毫升,而通常情况下损失量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会引起血压急剧下降、体温下降等症状,血压降低造成急速休克,因此造成猝死,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漫长的数分钟。对于胡维达来说,这样的死法的确有些令人恐惧。

有些光怪陆离的是,胡维达的一侧裤兜有些外翻,我小心地伸手翻开裤兜,尽量不破坏它原本的样子,只见一个闪着亮光的物件在手电的照射下翻落到地上,这是204室的房间钥匙。

“伤口和常俊脖子上的很像,估计是同一种凶器。”魏雨晨仔细查看胡维达双手的断口后说道,“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去哪了?”

是呀,双手去哪了?

我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监控录像里那个神似顾命生的背影——死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定不会出现……

我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观念,虽然心里依然有些胆怯。

房间内没有打斗痕迹,血迹从胡维达身上呈放射状流出,循着血迹的印记我在他尸体四周仔细查看着。在传统的侦探小说里,血迹放射试验是一种极为平常的取证方式,可以判明死者遭受攻击时的具体位置以及是否被拖曳过。胡维达位于207室的正中央,诡异的是,在他身体周围接近半米的半径内没发现一滴血,而在半米之外,大量的血迹呈四散状飞溅。

难道有人移动过尸体?

这个结论让我脑后一跳,如果胡维达是在此处遇害,那么他双手动脉里的血液将会肆无忌惮地散播到房间内的各个角落,似乎,这次凶手试图控制血液的走向,犹如将他放进一个封闭的罩子里,杀完人之后撤去罩子,因而血液仅在半径0.5米以外的范围飞溅。

这是什么杀人手法?

当我脑海中还在回想着这些细节时,魏雨晨一把翻过了胡维达的尸体,我们二人不由得同时往后一退——在胡维达白色衬衣的背后,赫然用鲜血写着一行我再熟悉不过的大字:

永生的献祭,第二个献祭者。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接着眼睛也开始花了起来,同常俊一样,胡维达也是死于“那个人”之手……

完全封闭的密室,奇怪的血液迸溅痕迹,没有双手的尸体,残破不整齐的伤口断面……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十分诡异惊悚。我和魏雨晨粗略看过现场后,便将207室房门关上,匆忙到一楼会客室询问目击者牛贲和李小末。在走到走廊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鬼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影子依然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窥探着山庄里这群受惊的羔羊。它浅浅的轮廓下,我清楚地看到两段桅杆和没有收起的横帆,它就像一个阴魂,冷漠地用双眼看着即将成为猎物的人们。

楼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牛贲在会客室里嚎啕大哭,李小末则不断饮泣,顾雯雯正在安慰着她,郁唯紫则坐在一个沙发的角落里,冷漠地注视着发狂的牛贲。看到我们走下楼来,牛贲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砰”地一声跪倒在魏雨晨脚下大声呼喊道:

“魏警官,不是我干的,是那个诅咒里的恶灵杀了胡维达,你要相信我啊!呜呜呜呜……”

“你慌什么,又没谁说是你做的。”魏雨晨也是被这个举动惊了一下,接着让牛贲坐下来,这边许明远递上一杯热水给他,牛贲这才稍微安静了点。

随后魏雨晨仔细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细节,通过二位目击者的表述,案发前后的线索基本被串了起来:下午的时候牛贲离开了自己居住的207室,锁好门窗后又将房门上了锁,接着到楼下看顾雯雯她们玩扑克;晚饭后他一直待在会客室,期间回房间上了一次洗手间,接着又锁好了门下来,碰巧的是,他上洗手间回来关门时刚好被同样到三楼上洗手间的魏雨晨看到,因此可以判定他的确是回过房间,并且锁好了房门才离开;接着大约在十二点半的时候胡维达自己上了楼,据李小末说,虽然她想送胡维达回到房间,但却被拒绝了,加之不知道二楼住宿是怎么分配的,于是在留好蜡烛后李小末便回到了会客厅;最后,牛贲由李小末陪着回到二楼,也是因为李小末不知道牛贲具体住哪个房间,因此找了一会儿后才来到207室门口,由李小末拿着牛贲的钥匙打开房门,看到了死去的胡维达;接着牛贲发狂后回到一楼,在几乎同时李小末被人击倒在地。

胡维达并没有回房间,除了房门紧锁之外,我还在他的衣兜里发现了204室的钥匙。

中间有一个细节是李小末不用说我们都知道的,那便是每个人在晚间都曾离开过会客室,我曾经到玄关处看了看花园的景色,其他的人都曾离开回到房间上洗手间,其中顾雯雯和魏雨晨结伴而去,郁唯紫一夜未动,李小末则是一个人回到三楼去了一次,时间大约十分钟,而且,是在胡维达11点半回到二楼之后。

“好吧,小末,你说说看,你回到三楼上洗手间的时候,听到过什么动静没有?有没有谁能证明你去了三楼而不是二楼?”问完这一切后,魏雨晨淡然地看着李小末。

后者则一副无辜的表情,悲切地说道:“雨晨姐,你不会怀疑是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那你为什么一上二楼就带着牛贲径直走到204去?难道你不知道牛贲住在哪个房间吗?”魏雨晨这个问题,恰好也是我心中的疑点之一。

李小末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确不知道住宿的安排呀!这些事都是阿飞和后勤组负责的,我只是一个节目助理,本来后勤组上岛后就会安排所有人的食宿,可是现在起雾了他们上不来,所以我真的不知道牛贲住在哪个房间,不信等阿飞回来你自己问他就是。”李小末虽然哭得梨花带雨,言辞中却一直在为自己争辩。

李小末离开过众人的视线十分钟,而且是在胡维达上楼之后,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也一直全程待在岛上,在目前金环岛现存的所有人中,她的嫌疑最大。虽然我并不知道她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法,可以让一个死人进到完全封闭的207室。

但是,她没有207室的钥匙,直到牛贲将钥匙交给她之前,她又是如何进入207杀死胡维达又从密室里逃脱?

正在我疑惑之际,会客室大门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呜哇!那是什么!”顾雯雯眼角一瞥那个黑影,竟然发出了一声让众人战栗的惊叫。只见那个黑影好似被人推搡着向前,砰然倒在地板上,身上的海水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我嘴角里也有那种咸涩的气味。

“阿飞!”

魏雨晨眼尖,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全身湿透、气息奄奄的人就是离开我们几乎一整天的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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