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城，寒冬。
覃蓁时不时看着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呵出的气体凝聚成白白的雾气，穿着厚重呢衣的她顾不上红灯，背着包奔跑在上班的路上，她怎么就忘了今早有重要会议开呢？
自从一年前婶婶出国后，覃蓁就一个人在居城租了处房子住，她时常在想，国外到底有何魅力，他走了，就连婶婶也出国去了。
因为赶时间，所以覃蓁没有注意到拐弯时，一辆黑色路虎擦身而过，惊得她手中画稿落在了地上，等到她回过神来弯腰捡起画稿时，那辆黑色路虎早没了影儿。
“如果迟到的话，又该被主任念叨了。”覃蓁低声咒骂了句，待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后，不禁哀嚎了声，匆匆忙忙将画稿塞进包里，继续朝卓信大厦的方向赶去。
等她进公司，陆陆续续有人抱着本子起身准备去开会，覃蓁急忙放下东西，拿着画稿跟在主任身后一起进了会议室。
乔应哲见身旁的覃蓁头发凌乱，佯装轻咳了一声，凑近身子轻声说，“蓁姐，你又迟到。”
“这次什么项目这么特别，居然聚集了这么多家公司开会。”覃蓁低头理了理额前的刘海，看到会议桌上坐了不少竞争公司的设计师，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据说咱楼上的驰誉公司最近接了单案子，希望和大厦里的其中一家广告公司一同合作完成。”其实这消息也只是乔应哲道听途说来的，不过见现在这阵势，倒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样啊。”覃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些想不明白，驰誉在广告业界已经混出名声，居然会想和一家小公司合作完成一个项目，着实令人费解。
约莫十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高跟声，身着职业裙装的秘书拿着一沓文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银灰色西装，面容一丝不苟的青年男子。如果覃蓁没记错的话，他就是驰誉的总监，苏然。见秘书将每份文件一一分发给众人后，苏然手掌撑着茶色玻璃桌面，倾身道，“我想在座各位已经对这次的会议有了初步的了解，关于这一次的项目，我们公司特地聘请了来自英国的设计师Jearn担任首席设计师，并且他也会是这次比稿的主评审。从比稿中脱颖而出的公司，将会和我们公司合作，一起负责这个项目。”
苏然话毕，引来会议桌不小骚动，许多公司老总翻阅着文件夹上的内容，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听到Jearn的名字，覃蓁眼前一亮，没想到驰誉居然为了这次的项目，特地请来了Jearn。她满心期盼着能近距离见到一直很崇拜的大师级人物，若是能让他指点一二，定能受益匪浅。
“咦，Jearn，这不是你经常和我提起的名字么。”乔应哲转头见覃蓁一脸期待的模样，心知Jearn这个名字有着非一般的魅力。
“哪天要是我也能像他这样凭着一副设计图就能闻名业界该多好。”覃蓁翻着最近心血来潮画的设计图，无限向往着能向Jearn一样出色，在设计界崭露头角。
其余广告公司的设计师似乎也没想到这次的项目会有Jearn加入，纷纷在底下交头接耳，雀跃不已。毕竟Jearn只是名声在外，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样貌。
听到有开门的声音，覃蓁循着声音抬头，待看清进来的人时，笑容还僵在脸上，一时间辨不清是喜是悲。
怎么会是他？
随着视线，只见那男子朝众人礼貌性地微微颔首后，便一路走向先前说话的苏然身边，面色从容，有着几分清冷之姿。皮鞋接触大理石面，发出“嗒嗒”的声音，一下一下，直击覃蓁的心。惊愕地看着他的身影，她有一瞬间的怔忡，就连手中的圆珠笔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也不曾察觉。
倏地，那西装男子弯下身子，捡起滚落在他脚边的那支圆珠笔，眼神冰凉如水，浑身透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谢……谢谢。”覃蓁木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笔，睁大了眼盯着眼前的男子，仿佛是想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
呵，原来他就是Jearn。没想到，他竟然毫无预兆地回来了，还与她同在一栋大厦工作。五年后，他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依旧光芒耀眼，与他相比，似乎她总显得渺小万分。
为什么，她一直以来敬仰的大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他就站在她不远处的位置，面容清晰可辨，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冰凉，让她觉得遥不可及，从他身上找不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怔忡间，令覃蓁想起分手后第一次走进酒吧的场景，她点了杯威士忌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这城市寂寞的男女在舞池里热浪翻腾，宣泄情绪，放纵自我。
偶尔有陌生男子上来搭讪，覃蓁并不想理睬他们，只是一味地喝着玻璃杯中的威士忌。冰块与酒精的碰撞，渐渐让她有了几分醉意，她感觉到有人扶着她走出酒吧，恍惚间，她看到一双桃花眼，那时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顾重言真的不要她了。
她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蓄起长发后，也就不愿再去剪回短发。乔应哲曾打趣说，长发的她，看起来倒有了几分女人味，只是短发时候的她，更显得真实。可是覃蓁不愿再回到过去的模样，因为那样只会让她的心更加难受。
收回思绪，覃蓁低头怔怔地画稿上的线条有些出了神，在学校那两年经过他的指导，在设计上虽然有了不少进步，可这一笔一划间，总抹不去他的影子。她以为，这五年足够她变得强大，却不曾想，终究还是与他差了一大截。
乔应哲偷偷瞥了眼身旁的覃蓁，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只当她见到了一直以来倾慕的偶像，所以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大家可以叫我Jearn，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顾重言。”白色衬衣搭配着简约的黑色西装，剪裁得体，包裹着他颀长的身段，墨色的金属袖口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泛着微弱的亮光。顾重言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了缩在角落，正努力装鸵鸟的某人身上。
覃蓁努力将头埋得很低，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顾重言在见到她时，眼神讳莫如深，眸色如墨。然而他的视线停驻了一秒后便转向别处，眼神恢复一贯淡漠，未起波澜，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敛了笑意，顾重言和会议桌上的众设计师详细讲述了关于这次项目的事情，可这一整个会议上，覃蓁都在走神，耳边充斥着熟悉的声音，思绪却飘散渐远，像是回到了两人手牵手走在校园的日子。静谧的图书室里，热闹的食堂，无人的绿荫小道，空旷的塑胶跑道，都留有他们甜蜜的印记。
回忆就像被包裹的旧年轮，一圈圈盘踞心头，覃蓁从未忘记过两人经历的青春过往，可是时光百转千回，终究他们还是走散了。当年是谁在谁耳边诉说着永恒，是谁低声吟唱着“memory”，点点滴滴，终是如燃尽的烟灰，指间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