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晓萌问:“昨晚你去干什么了,也不回我一个短信?”
我揉了揉太阳穴,回答道:“被四爷抓去喝酒,整个脑袋不清楚,你也知道我的酒量太差。”
尤晓萌生气地说:“不会喝就少喝点吧,每次都吐。下次四爷再找你,你就把我带上,我先弄倒他。”
我说:“我一个大男人用女人挡酒,怎么都做不出来。”
尤晓萌说:“这有什么?朱哥这一周都带我出去挡了三次酒,帮你挡酒我至少还心甘情愿。”
我随口说:“没事,反正你能喝。”
尤晓萌说:“嘁,有什么能不能喝,人的胃都是肉长的,喝多了都难受。我是想清楚了,长得不漂亮就要认真干活。喝酒总比没有工作好吧。”
我埋着头挠着她的脖子说:“老婆,谁敢说你不漂亮?陪酒很辛苦吧?”
尤晓萌说:“陪酒是挺辛苦的,喝酒就喝酒,还要听那么多荤段子。你要有钱就好了,让你老婆也过上不用陪吃陪喝,每天买买衣服美美容的日子,真羡慕那些女人啊!今晚去练咏春吗?”
我说:“去,但不去武馆里,去实战训练。”
尤晓萌说:“啊?你不是去打架吧?”
我说:“我们武馆发现了一伙惯偷,他们有时还强奸过路的女孩子。我们准备配合公安机关,把他们干了。”
尤晓萌激动地说:“好啊,好啊,行侠仗义!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要不你带上我吧?”
我笑道:“行侠仗义自然会有一定危险,带你干吗?你以为是挡酒啊,这是挡刀。”
尤晓萌说:“你带上我嘛,我可以帮你扯别人的头发。”
我无语了,又说:“乖,这不是演电影啊!你亲我一口,当作给英雄的鼓励吧,没事的。”她抬起了头,我狠狠地吻了过去。
尤晓萌笑道:“干吗这么狠?柴米,这一次我感觉你是真的爱我的,舌头都麻了。”
我说:“我当然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个,我从来不骗人。”
尤晓萌说:“嗯,我知道了。”我想,你知道个屁。
尤晓萌问:“过年回家吗?”
我说:“回,我争取带你回湖南。”我心想,糟糕,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刘芸怎么办?正在后悔中,尤晓萌说:“我才不去呢,哪有这么快,我们这才几个月?”
我满脸失落地暗喜道:“那太遗憾了。”
尤晓萌说:“你出去注意着点,别冲到最前面去。”
我使出一个“二字钳阳马”的咏春步法,秀了一个“美人照镜”的咏春手法,说:“那哪里行,当我的功夫白练啦?我准备冲在兄弟们最前面,完成这一次代号为‘天使军刀’的正义行动。”
“这一次魔鬼菜刀行动……”我舞着菜刀喊道,“是我和四爷指挥的,朱哥已经说了,打伤一个500块,打残一个1000块,把张子建兄弟打出马头庄5000块。但不准打死,否则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事成之后,你们跑路去卅城躲躲,也享受一下卅城的姑娘。”
李七说:“好啊,在四爷馆子里吃饭,四爷有事我们当然上。放心吧,我们是专业的,只要你们摆平条子就行。”李七体校毕业,拿过南拳省级冠军,进国家队当过替补,退役后找不到工作,一直给四爷武馆做教练。说是做教练,其实中国的武馆都没有什么生意,现在除了教小朋友练跆拳道弄点钱,其他门派基本萧条,或者靠骗几个陈纯这样的傻瓜徒弟混口饭吃。但骗子常有而傻子不常有,骗子太多了以至于傻子都不够用了,所以李七等于被四爷养着。
矮子周说:“我们师兄弟打头阵,江横在后面看着,我们不行了再上。好多年没有练过了。”他讨好地看一眼江横。矮子周是安天笑保安公司的首席打手,李七的同学,摔跤队的,安天笑保安公司是四爷最大的地盘。
江横自顾自喝水,病恹恹地躺在桌子上,手指转动着一把军刀,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说话的人——除了捅人他对什么都没有激情,但他的气场告诉全世界:我已经活腻了,谁陪我死啊?
四爷说:“等会儿就麻烦江横兄了。吴瘸子,没想到朱仁义能混这么大,几年前我们三个一起去喝漫酒,一起去打架时,还都混得差不多,现在他狗日的都敢弄房地产了。”
吴瘸子说:“四爷你好歹还有点产业,哪像我摆个书摊的,都快没钱吃饭了。前几天几个小混混还在我书店里调皮,都没人清楚我的江湖辈分了。”
四爷笑道:“现在不是以前的社会了,以前你被砍瘸脚那就是狠,就是大哥。现在是钱的社会,小弟看到你瘸了脚没钱治,直接不甩你。除了安天笑保安公司的17个人,我还叫了我们武馆9个学员,包了三辆车。这些非骨干就不打架了,免得把握不好分寸出事,赔钱都赔死你。他们就在后面撑场子,壮壮声势。真正打的就10个骨干。柴米,朱哥是这个意思吧?”
我说:“是的,这次行动名字叫‘魔鬼菜刀’——妈的,朱哥取的这叫什么狗屁名字——所有人都带一把菜刀,菜刀系红色绳子,免得打错人,当然江横你可以拿匕首。朱哥放出要收地的风声后,马头庄跳得最凶的有四户人家。一巷卖臭豆腐的常家,人称‘豆腐常’,性格暴躁,属于有点肌肉的劳动人民。他家还有两个老家伙,一个女儿,他是最早跳出来的,居然说他祖宗三代都住在这里,给他别墅才肯搬。妈的,这城中村也就不到15年,他祖宗三代才15岁吗?草履虫啊!他家离入口最近,先收拾了他,要把他家所有家具都打碎,这样才有威慑力。然后就是住在他家后面的张子建、张子康兄弟了,这次过去说白了就是打他们的,只要收服了他们,马头庄就没人敢再跳了。然后去三巷找马寡妇,这是个泼妇,仗着她有个表哥在法院做事,居然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学习法律做钉子户,要当众打她几个耳光,帮助她尽快成熟起来,明白什么叫真法律。最后是六巷的卖鱼强,昨天居然在朱哥贴的拆迁计划书后面画了一个鸡巴,朱哥表示要剁了他的鸡巴。我认为不用这么残忍,剁一个脚趾就可以了。”
矮子周不屑地说:“就这点小事,需要这么多人吗?”
我说:“别小看城中村,他们都是穷人,烂命一条,住在一起又很久,彼此窗户都挨着,两个不同巷子的人可以边晒衣服边握手,这叫‘握手楼’,城中村的专利。近了久了就有感情,所以不排除他们一呼百应联合起来反抗,这就麻烦了,就算打赢了都可能引发公共事件。所以记住我们进庄打的就四家,关键是杀一儆百,不要激怒其他无关的人,只打出头鸟。保安公司和武馆的非骨干只在庄外放风,造势。三个字:快、准、狠。不要恋战,20分钟内必须搞定必须撤,保证他们还沉浸在恐惧中,反应不过来,这样就很难联合。同时不要为难派出所的同志,他们有规定,有人报案就必须25分钟内赶到,我们20分钟就撤。”
四爷见我安排得头头是道,点了点头,然后疑惑地问道:“柴米,你打过架没有?”
我回答:“有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跟同学干了一场,然后就退出江湖了。”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连江横都抿嘴动了一下。
我说:“我代表朱哥给兄弟们发钱,大家听不听我指挥?”
大家纷纷回答道:“服从指挥。”
吴瘸子说:“他妈的,张子建留给我,我要多搞点钱,都没钱打炮了。”
召集起安天笑和武馆的骨干,我看见一群年轻人闪着兴奋光芒的眸子,突然觉得很纠结,这些家伙好年轻,长得也不错,个个肌肉发达,人模狗样的,有体校毕业找不到工作的练家子,有不爱学习但爱吃饭又爱耍狠的货,有喜欢赌博喜欢摇头丸的新新人类,甚至还有一个退伍兵。他们为了有一口饭吃就可以去打素不相识的人,为了500块就可以动刀子。我觉得他们好堕落,就同我一样。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听我的话,就如同我听朱哥的话。
青山如黛,残阳如血。我们开车走在去马头庄的路上,我感觉自己正走向深渊。我用力稳住颤抖的小腿,害怕中又有一种嗜血的莫名兴奋,江湖,我来了。
四爷看着我时红时白的脸,说:“柴米,害怕了吧?第一次都这样。你命好,一直在读书。像我们在外边混的,有时要抢工地,有时要抢生意,有时要抢地盘,打打杀杀的都习惯了,这些年社会进步了,少了很多,但平均每个月也要打一次。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说:“是一种生意吧?”
四爷狡黠地说:“对,就像你读书教书一样。”我不说话,告诉自己要勇敢,牙齿却打起了架,呼吸越来越重。
四爷说:“害怕你就唱歌吧。唱完后,人就不怕了。”
我勉强一笑,大声唱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