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鉴于这个剧情很简单,不用别人解释,杨玄也看明白了。
楼下那位美女扬起去韩国削过一样的下巴,与地平线齐平,伸着蔻丹点点的鸡爪子指点江山说:“我告诉你们,男的闪一边去,女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听好了,管好你们自己那爪子,别捞过界,年纪轻轻的,给自己留点脸面,想想自己爹妈都那么大岁数了,别让二老因为家门不幸,出个门都抬不起头来。”
杨玄本来还觉得这货有点脑残,没想到骂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房宵急匆匆地走过来,飞快地小声跟杨玄说:“赵轩他老婆,以前不这样来着,我靠……怎么几年不见小宇宙就爆成黑洞了?你别过去,我下楼看看。”
杨玄就看见穆晓兰在房宵身后,跟屁虫似的,木呆呆地也要往下走,赶紧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你跟着干嘛去?”
粉底也掩盖不了穆晓兰苍白的脸色,她脚步一顿,站住了,一只手垂在身边,手背上暴露出青白的血管,仔细看的话还在微微打颤。
这姑娘,看起来彪悍,关键时刻,总有点烂泥糊不上墙,杨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去把保安叫来。”
穆晓兰站着不动。
“去啊!”
等穆晓兰转身走了,杨玄才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不慌不忙地往楼下走,打算近距离观察一下“传说中”赵轩的老婆,路依依机灵地立刻跟上。
房宵已经在和她交涉了,苦口婆心地劝说:“赵轩现在在外面见客户,不在公司,要不你在会客室等等他?”
赵轩老婆才不吃房宵小白脸这中干外也干的一套,一把把他推开:“你算哪根葱?躲开我这!今天必须叫赵轩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房总一副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模样,身板实在不怎么结实,被推了一个趔趄,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一个女人怎么样。
“赵总确实不在。”杨玄在他身后突然发话,她活像是某OL品牌代言人一样,慢条斯理地说,脸上带着一点让人看不出真假的笑容,横空出世,英雄救……呃,美,“他今天下午去和广告商谈新的合作了,赵太太不着急可以先等一会,我已经通知他尽快赶回来了。”
然后她的目光在赵轩老婆脸上盯了一会,这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转头对无辜中枪的接待说:“小顾,去处理一下吧,受委屈了,今天给你算节日加班。”
路依依走过去,皱着眉看了赵轩老婆一眼,擦肩而过的刹那,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轻轻地拉了一下姑娘捂着脸地手,小声说:“捂着不好,我们走吧。”
杨玄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笑眯眯地对赵轩老婆说:“赵太太,这边请?”
赵轩老婆目光落在她胸口的“风险顾问”胸牌上,看了一会,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了,好像在评估面前这个人。
其实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完全失去理智,泼妇撒泼只针对男人,尤其在人前,因为比较有恃无恐,知道对方也不能怎么样,而一旦对上同性,就要掂量掂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外强中干的人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第六感,比如这位赵太太。
门口的接待小妹,她只要看一眼,说两句话,就能判断出,对方是那种被打了以后,只会红着眼眶捂着脸站在一边的,而面前这个……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一巴掌扇回来。
然而她到底还是气不过,总觉得突然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人,有点低人一头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你们公司的那个小贱人,叫什么晓……”
“赵太太。”杨玄敛去笑容,冷冷地打断她,“公共场合,还是办公场所,我想您人这么漂亮,应该知道什么举止得体吧?您想把自己的私事嚷嚷出来,是想让大家来个茶歇时间么?”
赵轩老婆攥起了拳头,就像一头看见了红绸子的野牛,把下巴又抬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好像企图用锥子似的下巴戳死杨玄似的:“怎么,她有脸做没脸认啦?”
“不好意思,我们这是卖牛奶的,不是居委会调节,不解决家庭纠纷,也不提供受害者倾诉热线。”杨玄一字一顿地说,把‘受害者’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她的余光刚好瞥见几个大楼保安正在往这边走,看来穆晓兰还算聪明,反应过来,自己没露面。
杨玄抬起手,非常缓慢地压下了赵轩老婆伸出的手指,用鞋跟轻轻地在地面上点了两下,公事公办地重复了一遍:“会客厅这边请。”
赵轩老婆显然也看见了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保安:“你……”
杨玄却突然往旁边错了一步,几乎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说:“等我请还有脸,等别人请……就不雅了吧?”
赵轩老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猛一甩头,踩着细高的鞋“哒哒”地走了。
房宵叹了口气:“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看爽了是吧?干活去!”
杨玄目送着赵太太仪态万方的背影,反而觉得这个女人不傻,知道趋利避害,即使气疯了变成个泼妇,也是个打扮得得体漂亮的泼妇,虽然大规模无差别攻击,却也知道看人下碟。
其实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智商和情商都应该在可接受的“正常”区间里,然而总有人看起来那么卓尔不群,很多时候却并不是他们本人的问题,而是被某种不幸的客观环境逼的。赵轩这一任的老婆,正常的时候,或许也是优雅矜持的,甚至可能非常会说话,会讨人喜欢,可是现在不正常了。
因为她是那么的了解赵轩。
干出这一遭,并不是因为她智商变低了,而是当年她战胜另一个女人的法宝不见了——赵轩不再留恋她,哪怕装可怜在他眼里都装不像了。
他喜欢你的时候,哪怕你再强硬,在他眼里也是故作坚强,值得呵护,有一天他不喜欢了,即使你真的是柔弱无辜小白花一朵,在他眼里也是充满了做作的毒妇。
房宵轻轻吁了口气,小声跟杨玄说:“怎么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啊——哎,我说你怎么下来了?不怕让她咬一口?”
杨玄用同样小的声音说:“我年轻那会,是四十八小时不间断登山俱乐部的,最善于挑战身体极限,以及对付半路上蹿出来的野狗。”
房宵乐了。
杨玄摆摆手,转身回楼上改她的项目策划。心说天下那么多“有心计”的人,心机怎么都不用在用得上的地方呢?
结果这场剧就没闹起来,一个小时以后,李伯庸和赵轩相继回到公司里,李伯庸不知道听谁说的杨玄已经回来了,外衣都没来得及脱下来,直奔杨玄的办公室,冲进去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第一句话就是:“领队那破活辞了?”
杨玄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李伯庸高兴地直搓手,非常自作多情地说,“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咱俩特心有灵犀?”
杨玄:“……”
沉默了一会,她说:“我突然发现你有正常的推理能力和勉强与年龄符合的智力。”
“去你的。”李伯庸乐滋滋地坐下,“以后给我干得了,我开工资养着你。”
杨玄抬头看着他。
“怎么样?”
“我不想打击你……”杨玄沉默了一下。
“没事!你来!”李伯庸伸出拳头敲了敲自己硬邦邦的胸口,豪情万丈地说,“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非得站在风口浪尖上经受几次打击才像话嘛!”
杨玄于是却之不恭地问:“那你知道三年以前,我拿多少钱年薪么?”
李伯庸慎重地想了两秒钟,还是决定战略性转移:“那算了,别告诉我了,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再成长一下,才能接受你暴风雨的洗礼。”
杨玄眯起眼睛笑了。
其实……年薪不是问题,分红不是问题,市场份额也不是问题,她想,最重要的是怎么样认认真真地生活,认认真真地做梦并且实现它。
能把人从自己的深渊里拉上来的,不是力量,不是权利,更不是金钱。
没有李伯庸,或许也就没有现在的杨玄。
这两个见色忘义的,显然已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倒霉蛋,他的名字叫赵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