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站在门边看了她片刻,默然转身走回院子,又坐在槐树下摆弄打猎工具。一边摆弄一边想,她好像来了还不到一个月,为什么他回想从前一人二狗的清静生活,总感觉是很久以前了。
她每天都有妖蛾子闹,还是不同的妖蛾子,而他一个人时,每天每月每年的生活好像都差不多。
想来是这个原因。他笑了笑。
达达趴在地上,看见主人笑,喉咙里呜呜一声。
吃晚饭时,苏换拼命劝霍安喝鸡汤吃鸡肉,又浇了鸡汤泡饭再丢了鸡骨头进去,把达达和小二喂得饱饱的。
最后咬着筷子说,“霍安,你早些回来呀,住久了别人要嫌弃我。”
苏换姑娘已将自己再住半月就走的承诺,忘得干干净净。
霍安点点头。这姑娘太能闹妖蛾子,一般人家扛不住。
第二日一早,霍安背好弓箭和布囊,拿着长矛,带着达达,将苏换先送到花穗家。
苏换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还有要送给花穗的五个大梨子,带着小二,跟在霍安身后走。
她想了想,拿出一个大梨子,塞进霍安手里。
霍安转头看她。
苏换说,“这是我自己买的,我说过我请你吃梨子。”
霍安于是笑了笑,眉目温柔。
花穗走出来迎接苏换,见这一幕,呆了一呆。
苏换瞄见她,欢笑着跑过去,“花穗,我给你买了梨子。”
于是,苏换的借居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她爱说爱笑嘴巴甜,来到花穗家第一天就主动下厨,烧了一顿好菜给大家吃,哄得春婶子和花叔笑呵呵。
晚上苏换和花穗一起睡,两个姑娘猫在被窝里唧唧喳喳说话。
苏换十分兴奋,她从小就渴望有这样年龄相仿的玩伴。可惜她好歹也算个闺阁小姐,长年被圈养在苏府后院,家里虽有两个姐姐,但遗憾两个姐姐都不和她玩,大哥还算待见她,可他毕竟是男子,还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就算她乔装成小厮跟着他出去玩两趟,也得时时小心,处处克制。
哪知一不克制还是露了馅,招惹上了巨无霸妖蛾子,二世祖徐承毓。
啊,真是忆往昔,各种悲催。
因此,和姐妹被中夜话这种事,她就从来没有过,自然空前兴奋。
花穗看她越来越兴奋,忍不住道,“小四,你不担心你堂哥吗?”
苏换打住话头,茫然道,“我担心他什么?”
花穗轻声说,“我看他走时,你很……舍不得。”
苏换张着嘴,“啊?”
她眨眨眼一笑,“他是我哥,他是我衣食父母,我自然舍不得。还有,干嘛要担心他,他不就靠打猎吃饭吗?”
花穗也笑了笑,“你们虽然多年没见,但村里人都觉得,你和你堂哥感情可好了。”
苏换心里愤愤想,是啊,好到他都把她看光了。
花穗侧躺着玩自己的发梢,杏核眼有些羞答答,“小四,你堂哥为什么不娶亲呐?”
苏换想也没想就道,“他还小。”
花穗睁大眼,“他都二十二了,不小了。冬河才十九,家里都给他说亲了。”
苏换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二十二?”
花穗脸有些红,“我娘说,他跟着他娘来桃花村那年七岁。后来,他娘死那年,他十五岁。现在,他一个人生活七年了,不该二十二岁吗?”
苏换深沉地看着花穗,哦,姑娘,你是有多关注霍安那小子呐。
花穗有些不好意思。
苏换忽然道,“那你娘说过没,他是什么时候不会说话的?”
花穗眨眨眼,“好像是十岁。”
她想了想,“我娘说,那年冬天很冷,有段时日没见着他们母子俩。我娘担心他们孤儿寡母,就好心给他们送点吃的去,却发现家里没人。后来开春时,他娘又领着他回来了,他娘看着很憔悴,他也很消瘦,然后大家就发现,他哑了。他娘逢人只说,他生了场大病,病哑了。”
苏换的兴奋劲慢慢冷下来。霍安,他这么可怜呐。
于是忍不住又问,“他爹呢?”
花穗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来桃花村时,就只有他和他娘。”说着,奇怪地看了苏换一眼,“你爹和他爹不该是兄弟吗?你都不知道?”
苏换牙关一抖,磕到了自己舌头尖,疼得她热泪盈眶,含糊道,“远房兄弟,远房兄弟。再说,我爹去异乡好多年了。”
花穗点点头,“哦,那你们家祖籍是哪里呀?”
啊啊啊,一个谎言要千万个谎言来圆啊。霍安,你小子走桃花运我很悲催啊。
但显然,说到霍安,花穗姑娘就很兴奋。她两眼发亮地将苏换看着。
于是苏换只好胡诌,“我们老家在北方。”然后她捂着嘴打个呵欠,将被子一卷,盖住半张脸,“哎呀呀,好困呐,花穗我们睡觉吧。”
花穗气咻咻地拍她一下,“刚才是谁硬拉着我说话的?”说着撑起身,吹了灯。
黑暗中,两个女孩各自想着心事。
忽然花穗幽幽的声音传来,像夏天里的蚊鸣,“小四,我想做你嫂嫂,可不可以?”
苏换淡定装睡,心里其实万马奔腾。
要是霍安娶媳妇了,她还赖在他家不好吧?
要是霍安娶媳妇了,他就不会带她去桃花河洗衣捕鱼了,不会带着她在小菜园子里种菜了,不会带着她进城买东西了,不会在小树林里搂着她睡觉了……
苏换在黑暗里脸颊滚烫。
可耻啊,以前她还夸花穗有眼光,识好货。如今这个好货她用着顺手,不舍得让了。太可耻了。
一夜纠结,翌日清晨起床时,花穗看见苏换吓了一跳,头发乱糟糟,眼圈黑青青,“小四,你认床呐?”
苏换有气无力地爬下床,“你不让我担心我哥嘛,我就担心他呗,担心他被野猪吃了,没人养我了。”
花穗噗嗤一声笑了,“小四你这傻孩子,你是要嫁人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