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一个男子声音很贼地响起,“咦,二爷,是逢春居那对男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个乡下人而已,不如将那男的喀嚓了,女的自然就……嘿嘿嘿……”
二爷的声音显得悠悠荡荡,“慌什么,上月那佃户的媳妇吊死了,才让官府找了爷麻烦,最近得消停些,当心我叔弄死我。不急,左右不过一个乡下人。先回庄子。”
默了片刻,又嗤嗤笑一声,“小村姑啃梨子像只小耗子。这条路去的,不过就桃花村马家凹几个村子,去打听打听,霍安这个名字。”
天黑尽的时候,二人果断地才走了三分之二。
早上起得太早,昨晚又睡得纠结,苏换走着走着就打呵欠,但她不敢再提出歇气的要求。啊啊啊,她又把肠子悔青了,早知就听霍安的话,在城里住一晚。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霍安却主动提出歇一会儿。苏换高兴坏了,一屁股坐下来揉脚,哼哼唧唧呲牙咧嘴。
霍安找了一处背风的土坡,收拢些枯枝败叶来,点起一堆火。
夜里有些寒,苏换凑过来烤火,讨好地对面无表情的霍安说,“霍安,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霍安眼皮也不抬,继续加树枝。
苏换拿起一个纸包递给他,“你看看。”
霍安不为所动。
苏换好脾气地笑,“你看看嘛,霍安。”
她娇滴滴的声音又让霍安可耻地败了。
他打开纸包,看见那叠得整齐的一套浅粉裙服,外加上面叠着的鸳鸯戏水淡绿肚兜和粉白亵裤,于是匪夷所思地看了苏换一眼。
苏换觉得不对,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窘得全身发红,脸皮飚血,嗖的一声抢过去,又扔了另一个纸包给他,“是这个是这个。”
霍安这次实在忍不住笑,弯着唇角打开纸包。
是叠得整齐的一套天青色棉布男装,短衫长裤。
苏换已手忙脚乱地包好自己的衣裙,故作镇定地问,“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那店里的裁缝站在门口瞄了你几眼,说你长得高,得穿这个码。”
霍安看她一眼,唇角还有笑意。
苏换又窘了,“不许笑!”
霍安包好衣服,用树枝在地上慢慢写:“谢谢。”
苏换坐他旁边,弯下腰,撑着腮,扭头俏皮地看他侧脸,心里一想就说出来了,“其实吧,霍安,你长得不错,又有本事,要是你能说话,不知多少姑娘抢着嫁给你,花穗可得急了。”
霍安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
苏换鼓足勇气问,“花穗她娘说,你小时候会说话的,为什么……”
霍安面色倒很平静,慢慢写两个字:“生病。”
苏换哦了一声,轻轻道,“霍安,你别难过了。你……你还是笑话我吧,你笑起来那么好看。”
霍安转头去看她。
苏换竟然难得地低了低头,有些羞涩。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霍安在地上写:“为什么不回家?”
苏换想了想,简单又诚实地说,“我亲娘死了,我大娘和二姨娘不喜欢我,我大姐和二姐也不喜欢我,我爹爹也……不怎么喜欢我。”
哦,你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奇葩孩子。
霍安实在没话好安慰她。
苏换摸摸鼻子,她也不需要安慰,反正早习惯了。再说,最惨的她还没说,最惨的是还有个淫贱二世祖,追着跳着喜欢她,好焦人。
二人就这么坐在那里,望着火发呆。苏换浑身软绵绵的,一点不想走路,打个呵欠,人就有些迷糊了。
霍安觉察到身边人有些摇摇晃晃时,转过头,却见苏换已坐着入睡了,左右晃晃,前后摇摇,眼见着要往后倒。
他只好伸出手臂去揽住,以防她倒下去一头撞在身后土坡上,从奇葩变傻子。
苏换像没骨头一样,仰头靠在他肩上呼呼大睡。睡了片刻,想是脖子仰得酸了,又侧过头,脸埋进他颈窝,身子侧靠在他怀里继续呼呼大睡,顺便把双腿蜷起来。
霍安全身僵直。
姑娘,你睡觉就睡觉,不要扭可不可以?不要把脸贴着我脖子行不行?我晓得你不介意名节这种东西,可是你能不能介意一下我是男人呐?
可惜,苏换姑娘睡得像猪一样,根本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
霍安反复问自己,难道他看起来不像男人?难道他看起来不像正常男人?
内心正剧烈挣扎,呼呼大睡的苏姑娘抬起左手来挠了挠自己脖子,想来是有蚊虫叮咬,挠完了,左手软绵绵一垂,继续睡。
霍安顿时要泪奔了,盯着那只软绵绵落在他腹下要害处的手。
姑娘,你睡觉就睡觉,你手放在哪里呐?
这里不能放啊,换个地方放啊!
霍安没有办法,红着耳根子伸出手,飞快地将那只放错地方的软手拨开,镇静了又镇静,稳定了又稳定,长叹一口气,往后靠了靠,靠在小土坡上,左手搂着睡成死猪的苏换。
遇见苏换后,他的忍耐底限不断降低。比如现在,他只希望她不要扭,还有,不要流口水在他衣服上,就行。
颈窝处传来柔暖,他想起苏换说过的一句话:有你在,天黑我也不怕。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霍安才迷迷糊糊合了合眼,右手依然握着身边一条手臂粗细的树枝,保持着戒备状态。
无忧无虑的苏换姑娘扭了扭,醒来了。
刚睁开眼时,她对自己所处之地不太明白,只觉得有东西扎她额头。于是她半眯着眼,很不高兴地伸手去抓,一抓就抓住了霍安的下巴。
苏换怔了怔,蓦然睁大眼,仰起头。
哦哦哦,没错,她手爪子正抓着人家霍安的下巴,她整个人正窝在人家霍安怀里睡大觉!
苏换觉得,她的脸可以不要了,她的脸就埋在这里吧,碑都不要立。
于是胀红着一张桃花脸,披头散发,偷偷摸摸,轻轻地,轻轻地,拿开自己的手爪子,慢慢地,慢慢地,从霍安怀里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