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许臻娘,其实并不像秦若望想象中那么悠闲。
“产道才开了两指,给我省着点力气,不许叫!”
“啊!”床上的女人痛呼不止。
“你有力气叫,怎么没有力气生小孩呢,吸气,再慢慢用力,对,就这样!”
许臻娘满头是汗,而床上的女人叫声却越来越微弱。
“这样不行,你听我的话来呼吸,对,不要乱来,冷静一点,你是生过孩子的,应该知道怎么办!”许臻娘一边忙着观察产妇的情况,一边还要抚慰她的情绪。
“许姐姐,如果,如果我不行了,小莲,小莲可不可以托付给你?”床上的女人死死的抓住许臻娘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本来空洞的眼里闪出一道神采。
许臻娘冷静的将她的手拿开:“好啊,到时候我就把小莲当做我家许汀的童养媳,每天打骂不休,所有家务都由她一个人去做,不许吃饱不许穿暖,然后等许汀把她玩厌了以后就把她卖到青楼!”
“你,你不会这样的,对不对,许姐姐,你不会这样的!”那女人激动了起来。
许臻娘一把将她按回到床上:“我当然会,你自己的女儿自己都不心疼,还指望别人对她好吗?”
床上的正是张寡妇。自从诸夏事件后,张寡妇便和许家没有了来往。后来,听隔壁大婶说,张寡妇给某个盐商的管事做了外室,她们也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天秦若望刚离开,张寡妇的女儿小莲便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直接往许臻娘面前一跪:“许姨姨,求您救救我娘吧!”
许汀吓得往后一蹦三尺远,姨姨以前给他讲过故事的,这种动不动就哭得满脸是泪然后膝盖很软动不动就会跪的女孩子最可怕了。许臻娘也被吓了一跳,伸手将小莲扶起,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莲抹着眼泪:“来了个很凶的女人,灌我娘药,我娘流了好多血,快死了……”她说得不明不白,许臻娘却有些懂了。根据八卦大王隔壁大婶的消息,张寡妇已经怀孕了。当时,隔壁大婶是这么说的:“这个张寡妇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现在穿金戴银的,又瘦了些,那小腰扭的,脸上涂得雪白雪白,浑身上下香喷喷的,唉,长的漂亮就是有福气啊。”
呃,大婶,你的语气里为毛这么酸溜溜的?当时许臻娘很是开心的和大婶互相嘲笑了一番,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往心里去。算算时间,也有七八个月了吧,被灌了药,流好多血,唉,许臻娘扶额叹了一口气,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许汀,你带着花花,我要出去一趟。”虽然不喜欢张寡妇,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对人命的消逝无动于衷。匆匆整理完东西,许臻娘跟着小莲快步跑到张寡妇的住处。
自从巴上那个盐商的管家后,张寡妇就搬出了这个小巷子,换到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四合院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甚至还有几口青瓷大缸,养着几条鱼。小莲急急的冲到屋里,哭叫道:“娘,您忍一忍,我把许姨姨带过来了!”
在这种大冷天里,张寡妇却是满头满身的汗,脸色苍白,在床上不停的呻吟着,床单已经染得通红,还有一个仆妇在旁边不停的打转。
“赶紧,端开水进来,扯一些干净的白布,快!”许臻娘一进去便占据了主导地位,开始指挥大局,那个仆妇也似乎忽然明白过来,开始打下手,就连小莲都忍住了眼泪,忙前忙后,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看到许臻娘过来,张寡妇似乎也有了主心骨,镇静了许多。那个仆妇断断续续的讲了事情的经过,无非是那管事的妻子,带着人给张寡妇强灌了打胎药而已。
可能是许臻娘不愿意接受小莲的缘故,张寡妇一咬牙一狠心,将孩子生了出来。是个瘦弱的小男孩,憋得浑身发青,已经是没有呼吸了。
“我的孩子……”张寡妇落下了几滴泪,“许姐姐,谢谢你了。”
“没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产婆,这是我的本职,”许臻娘洗干净了手,“等你歇好了,记得把钱送过去给我。”
张寡妇点了点头,沉沉的睡去,小莲将许臻娘送了出来,脑袋低低的,小小声的问道:“许姨姨,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小莲最乖了。”许臻娘摸了摸她的头,孩子是无辜的,张寡妇的事情牵扯不到她身上。
“可是,大家都说,我娘很不要脸,还说,我也是个小不要脸的。那个叔叔每次都是晚上来找我娘,我都知道的。”小莲不由得抽抽嗒嗒起来。
许臻娘望天,为什么,她一直要担任这样的知心姐姐角色呢?
她蹲下身子,扶住小莲的肩,双眼和她直视着:“小莲,你要记得,不管你娘做什么,她都是你娘。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想想你现在吃的东西住的房子,都比以前的好了不是一点,这些都是你娘挣来的。你娘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一心想着将你托付给我照顾,也是为了你,她才努力活了下来,所以说,别人可以看不起你娘,可以嘲笑你娘,只有你不可以,知道吗?如果你觉得她做的事情不对,你可以劝她,也可以自己学着养活自己,但你绝对不能有这种看不起她或者自暴自弃的想法,懂吗?”
小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一阵风刮过一般,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紧紧拉住小莲:“你娘,你娘怎么了?”
小莲不动声色的挣脱开来:“娘生了小弟弟,只是小弟弟已经死了,娘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男人叫着,往里冲去。许臻娘站起身,对小莲点点头,慢慢的转身回去。
天已经黑了啊,她只觉得浑身酸痛,产婆真是一个耗费体力的职业。许臻娘捶着肩膀,拖着疲惫的步子一点点的往家里挪,脑子里却是被各种思绪塞得满满的。
沈娘子,张寡妇,两个人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一个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一个是典型的狐狸精,可是,两个人都同样的命运多舛。沈娘子死得很惨,可张寡妇呢,等她人老珠黄的时候,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这就是女人了吧,把一生都栓在某个男人身上,却不知道男人往往是不可靠的。许汀还劝她嫁人,如果她嫁人,会不会也是和她们一样?不说远了,就隔壁大婶吧,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烧火做饭,挑水打扫院子,等她忙得差不多了,她的丈夫和儿子才起床。现在她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她更是忙得不堪,又是省吃俭用攒彩礼钱,又要努力不降低丈夫和孩子的生活质量,只好加倍做活,往往等天黑了以后还在油灯下缝啊绣的。
如果这就是嫁人后女人要过的生活,那她情愿永远一个人!许臻娘开始在心里编排独身的种种好处以及嫁人的种种坏处,并发现,对她来说,嫁人的唯一优点就是能满足她的生理需要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包养一个小白脸呢?
正在她异想天开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打劫的?许臻娘精神瞬间高度集中,往后跳了一步,瞄准那个影子的胯下,时刻准备着致命一击。
“许姑娘,是我。”声音很熟悉。
“诸夏?”许臻娘诧异的抬头,“怎么是你?你晚上不要值班吗?”
诸夏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袋子递了过去:“我去了你家,许汀说你出来给人接生了。我看这么晚你都没有回去,一定没有吃饭,饿了吧?”
袋子里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许臻娘抓起一个,很没有形象的吃了起来,她确实饿坏了。诸夏一直默默的在旁边看着,眼角带着笑意。
诸夏将许臻娘送了回去后便离开了,许汀贼头贼脑的过来:“姨姨,那个人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在路上遇到的,花花呢?”
“睡了。他晚饭的时候来过,看到我在喝粥,还去给我买了个饼。我说你去接生了,他就走了,怎么,他是去接你的?”
许臻娘心里一动。晚饭时候来过,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而那包子却是热热的。诸夏,是把包子贴身放着了吗?
“姨姨,我觉得他虽然不错,可秦大哥更好一点,你可要想好了。”许汀还在喋喋不休的罗嗦,许臻娘只觉得有些错乱。
她才刚刚决定要独身一辈子的好不好?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