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可冲动!”太后沉稳的声音响彻大殿,似一盆冰水浇到李天佑身上,让李天佑发热的头脑与身体得以清醒。
“四大国公府势力庞大,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不能因为一时气愤,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奉国公府现在还动不得,皇上登基十年,亲政不过三年,朝臣们大多还在观望状态,皇上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忍!至于沈容华,不但不能撵出皇宫,还要晋封她的位份,以削减奉国公府的戒心,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太后谆谆告诫道。
人都道她母子二人,一个身为太后,一个身为皇帝,日子定然过的有声有色,又有谁知她母子二人多年的隐忍。李天佑八岁登基,四大国公府辅佐朝政,直至李天佑大婚方才得以亲政,而四大国公府辅佐朝政日久,久到已渐渐忘记自己为臣的本份,虽说均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但忽视李天佑的意愿是常有的事情。李天佑若是一个纨绔子弟,甘做傀儡也就罢了,偏偏李天佑想要做一个勤政爱民,名流千古的帝王,因此朝堂之上可谓风起云涌。
李天佑沉默了,紧握的拳头与“咯咯”作响的关节声,在无言的表达着他的隐忍。
太后心疼自己的儿子,可身为帝王,他必须承受,只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知晓自己儿子心内的痛楚,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后·宫内的儿女情长。他与先帝无疑是相像的,都是长情的人。先帝钟情莲妃,李天佑独宠沈清伊。太后为了圆自己儿子的心愿,破例册封沈清伊为后。而李天佑为此就必须承受他与沈清伊,与奉国公府的纠结关系。
太后走上前,将李天佑的拳头握在自己手中,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掰开,一一展平,交握在手心中,盯着他红赤的双目,道“将这一切都说给清伊听,要她自己做个抉择吧,皇帝你也好有个决断!”
李天佑脸上的怒色淡去,现出隐隐担忧,犹豫道“清伊这些日子肝气郁结,太医叮嘱了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动怒,还是晚些日子再说吧!”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总有一日要面对的,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难道真要等别人欺负到你门前的时候,你才逼着清伊做抉择吗?”太后怒其不争,李天佑在外的杀伐决断,霸气外露,在沈清伊面前全部化成了绕指柔。
“朕不是躲避,只是怕清伊承受不住,那毕竟是她的父亲。”李天佑没有将他另外的担忧说出来,他害怕,他害怕清伊选择了奉国公府而放弃他,所以他一味的拖着。
太后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没有拆穿李天佑的谎言,长长的叹息声响彻大殿,“你安心跟清伊说吧。哀家相信她不会放弃你的,沈清婉的事情已经令清伊对奉国公府失去了希望。她前些日子跟哀家求了洛阳侯府的小姐,留着给他那个嫡亲的弟弟沈慕昊。沈慕昊如今跟着忠勇侯府,他的舅父,准备北上出征,应该就是要脱离奉国公府的意思。也许清伊比你下决心还要早。”
后·宫争斗的事情,李天佑无心管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太后在宫中多年,见微知著,一眼就看穿了沈清伊与沈清婉之间的矛盾,如今也只有沈清婉一个人掩耳盗铃,自以为蒙蔽了清伊的双眼罢了。
李天佑满腹心事的回了凝素宫。沈清伊正倚在贵妃榻上打着棋谱,抬首见是李天佑入殿,也不行礼,依旧在榻上窝着。
李天佑爱怜的将沈清伊拥在怀中,深秋的天气,早早的燃起了炭盆,银丝碳在玫瑰花浮雕纹的铜盆里“噼啵”作响,熏得人脸上暖暖的。
李天佑随手摆弄着沈清伊衣襟上的雪白狐狸毛滚边,笑着问道“咱们沈家的大小姐不是号称不学琴棋书画吗?怎得今日竟打起棋谱来?”
沈清伊斜睨了李天佑一眼,媚色流转在眸,娇嗔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今儿个兴致好,倒是发觉这棋艺可以学一学,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颇有些智慧在里面。”沈清伊摸搓着一枚羊脂白玉的棋子落在紫檀木的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天佑强忍着笑意,看着沈清伊认真的模样道“那朕与你下上一盘如何?”
沈清伊浅笑嫣然,干脆道“也罢,臣妾就陪皇上打发打发时间好了。”谅李天佑也不敢赢她。
“好好好”,李天佑一迭声的应着,“是你陪朕打发时间。”李天佑无奈的宠溺道。
二人不过下了半刻钟的时间,李天佑便发觉沈清伊实在是个臭棋篓子,下的棋毫无章法可言,可偏偏自己还不能赢她,倒也让他费了几分心思。
看着抿嘴细致思量如何落子的清伊,李天佑斟酌着道“今日太后唤朕过去,给朕看了一样东西。”
沈清伊装作没听到,拿着一枚墨玉棋子在棋盘之上处处试探,看落在哪里合适。
“是一串碧玉玛瑙手串,原本是你爹爹要沈容华送与你的,沈容华因为觉得珍贵精致,就私自留了下来,转送给了太后。”李天佑小心打量着沈清伊的神色。
沈清伊抬眼看了李天佑一眼,妩媚一笑,素手纤纤将那墨玉棋子落下,娇笑道“就放这儿了。”
笑话,奉国公会将什么珍贵精致的物拾送给她?即便是有,也定然会被沈叶氏拦下,这一定是沈清婉的谎话。沈清伊佩服的五体投地,沈清婉自小说谎就是高手,脸不红,心不跳的,只是不知她这次说谎又想捞到什么好处?
李天佑漫不经心的下了一着棋,舔了舔唇,继续道“那碧玉玛瑙手串中含有慢性毒药!”
沈清伊变了脸色,盯着李天佑,沈清婉必然是想要讨好太后,只是不知是雨梅还是敏嫔或是雪贵嫔将那物拾做了手脚,而不知情的沈清婉想要在太后面前表现,却不知此举成全了沈清伊与奉国公府的决裂。沈清伊心内暗爽,总算是有机会跟奉国公府划清界限了,这是她一直无法对奉国公府下手的原因,因为自己也是奉国公府的一份子,若是强逼太过,怕是会落人口实,不忠不孝。这样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她这个皇后就不好做了。
李天佑见沈清伊不说话,以为她心内在权衡自己与奉国公府,连忙落井下石奉国公府为自己争取筹码,“你爹爹因为你身子不好有孕,竟然让你妹妹加害与你,不止如此,你还记得上次风监正的事情吧,奉国公府收买了风监正,要他抹黑你,这也是为什么朕很长一段时间不留宿在凝素宫的缘故。”
沈清伊看着李天佑担忧的神色,沉默了半晌,最终一语道破,道“爹爹求的太多了。。”
李天佑闻得此言,觉得有希望,连忙一鼓作气,趁热打铁道“据暗卫回禀,你爹爹很多事情都越矩了,若是有一日,朕与你爹爹兵戎相见,你。。”李天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句话。
“皇上是想问,清伊会选择你还是选择爹爹,是吗?”沈清伊特别想直截了当的告诉李天佑,她早就想要跟奉国公府恩断义绝了。只是碍于她乃奉国公府的嫡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总要有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说出来。
李天佑轻轻地点了点头,一眼不错的盯着沈清伊,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自古忠义两难全,我已贵为皇后,妹妹也依着他们的意愿,入宫为嫔妃,有着不错的位份,可惜爹爹却不知足,犹自妄想那不属于自己的权势富贵。常言道在家从夫,出嫁从夫。清伊今日就在此立个誓言,从今往后,奉国公府与清伊再无半分关系。臣妾乃大理国李氏第三代皇后,只对皇上忠心,对百姓负责。”沈清伊一番话说的痛快淋漓,心中的郁结之气出了不少,终于与奉国公府划清界限了。
“清伊!”李天佑动情的将沈清伊揽在怀中,“难为你了。”
“真正为难的是皇上!”沈清伊倚在李天佑的肩上,娓娓道来,“皇上不是总说,清伊小产之后,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吗?今日皇上与清伊坦白,清伊也就跟皇上直说了吧。”
李天佑扶直了沈清伊娇软的身子,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连忙道“你说,朕听着呢。”
沈清伊抿了抿耳边的碎发,露出圆润白净的耳廓,轻声道“臣妾小产之后,太医诊断臣妾的身子亏得厉害,怕是很难再有身孕。爹爹让夫人入宫探望,臣妾正伤心着,原以为爹爹与夫人会软语安慰,没想到盼来的却是爹爹与夫人要求臣妾将二妹妹纳入宫中的消息。
臣妾与皇上情深意重,怎肯与二妹妹共享夫君,可爹爹与夫人却以孝道相逼,臣妾无奈,这才将二妹妹纳入宫中。二妹妹入宫当日,臣妾以给臣妾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为名,与太后一同出宫去了皇觉寺,为的也是躲开皇上与二妹妹的洞房花烛夜罢了。
后来,太后在皇觉寺开导臣妾,臣妾深觉自己身为皇后,不能只记得佑郎是臣妾的夫君,佑郎还是掌管天下的皇帝。臣妾很难有孕,不能让皇家血脉维系,为着皇嗣着想,纳高门侯府的千金入宫,是臣妾的职责,所以臣妾进言,将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唐傲雪也纳入了宫中。
清伊与皇上说这些,不是为了旁的,只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您,爹爹对我已不再顾忌父女亲情,逼迫我纳二妹妹入宫也就罢了,竟然还预备了慢性毒药,欲致我于死地,清伊与其断绝关系,并无半分后悔;另一方面,也是要告诉佑郎,臣妾一切都以佑郎为尊,无论发生什么。”
沈清伊一番话说的激动,一会儿自称臣妾,一会儿自称清伊,一会儿又我我的自称,却感动的李天佑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