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程程大怒,只觉得像是被章鱼的软足缠上了肩膀,让人阵阵恶心。
她一把拍掉他的手,怒目直斥:“请你自重。”
那经理脸色一僵,却很快又缠上来,嘴里还讪讪地说:“别以为我认不出你来,不就是前几天上电视的小记者?本来应该风风光光的,要不是因为采访书记的时候得罪了人,你能沦落到到处找工作的地步?你好好想想,你这个样子,哪个地方敢要你?”
冯程程羞愤至极,不想再多废唇舌,站起来扭头就想走。
他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口气却已然软了下来,倒有几分讨好的意思:“人要想开一些,只要你点头,我不会亏了你的。”
冯程程挣扎了几下,想甩开他去,他却犹未死心,一直不肯放手,满嘴胡沁。拉拉扯扯间,她看见茶几上的那杯水,于是抓过来,想也不想就朝他的脸上泼出去。
其实那水已经不热了,只是这么一泼下去,胸口的衬衣浸湿了一大片,狼狈不堪。
经理瞬时就变了脸色,恼羞成怒,而她却觉得解气不少,顺势推开他去,开了门扭头就走。
她一路小跑,看到后面没有人追上来,才总算停下脚步。她喘息未定,心里却觉得难得的畅快,回想当初,不免觉得有点后悔,如果从总编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她也把那杯水泼出去,会不会就不会消颓那么久?
无所事事,她决定自我慰劳,去KFC吃甜筒。
她吃的第一个甜筒是洛阳给她买的,其实那次她正在来月经,不能碰凉,但又不好直接跟洛阳解释,只好强忍着,一点一点把甜筒舔进去。后来她吃到肚子疼,晚上在寝室里滚了一夜,但莫名地就记住了甜筒的味道。
KFC里人声鼎沸,她竟然还无良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吃完之后,她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想一些事情,下定决心之后才掏出手机给冯家傲打电话:“哥,我请你吃饭吧。”
冯家傲倒是意外不小:“哟,今天刮的什么风?”
她不介意,只是笑:“你到底来不来?这次请你吃河蟹。”
“去,去,去!铁公鸡终于肯拨毛了,我哪能错过呀!”
“谁是铁公鸡了?”她有些不高兴,“你忘了去年,我还请你吃过肉饼。”
冯家傲嗤之以鼻:“肉饼才多少钱?哪能跟河蟹比?对了,你打算请我上哪儿去吃?”
“‘黄家河蟹’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黄家河蟹”在Y市十分出名,本来是叫“黄家菜馆”,但因为河蟹做的特别美味,因此,人们干脆叫它“黄家河蟹”。
冯程程订好包间之后,又给冯家傲打电话。冯家傲极是不耐烦:“别催,现在是几点你又不是不知道,路上堵车堵的厉害,你再等十分钟,十分钟我准到。”
过了一会儿,冯家傲推门而入,不知道之前去了哪里,竟是一身风尘仆仆。他随意地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扔,抱怨道:“提前半个小时从公司出来,结果还是赶上了堵车。现在国家停征养路费,家家都买车,其实那点儿钱留着存银行多好。”
冯程程哭笑不得:“只许你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是堵车堵的太厉害吗?”
她又立即改词儿:“就因为怕堵车,所以不让人买?这叫因噎废食。”
冯家傲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少废话,叫服务员点菜。”
其实只有两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但冯家傲下手狠辣,七七八八地点了一桌子,还专挑贵的点。
冯程程心疼的几乎咬牙切齿,但还是满脸堆笑,亲自替他倒酒喝。帝王风范,一百八十八块钱一瓶,但冯家傲依然皱眉。
他一向挑剔,尤其是酒,一直都是喝高档的。冯伟山曾因为喝酒的事骂他豪奢,他却振振有词地说:好酒喝了不上头。
河蟹端了上来,冯家傲不客气地拿了一只剥着吃。最后,蟹壳堆了一桌子,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说吧,又是请客,又是摆酒的,到底什么事儿?”
冯程程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哥,我想跟你借四万块钱。”
冯家傲慢吞吞地点着了一根烟,夹在手指之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用这么多钱干什么?”
她老实交代:“我想和邵天扬合伙开装饰工程公司。他本来是想让我给他打工,但我才不给他奴役呢,所以我想入股。”
冯家傲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你跟他混的倒是挺熟?”
顿了顿,他又憋着笑意问:“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当然没有。”
“其实扬子这人挺好的,完全没有富二代的蛮横之气。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怎么样,考虑考虑?”
“哥?!”
她娇嗔一声,之后便默不作声。冯家傲隔着一团久散不开的烟雾看着她,黑眸如漆,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你呀,算了,我不管了。明天到我公司拿钱去,四万够不够?”
“够了,够了。”冯程程当即眉开眼笑:“谢谢哥。”
冯家傲满眼宠溺地笑笑说:“行了,行了,一点马屁都不会拍。对了,一会儿我约了扬子他们打麻将,你去不去?”
冯程程扮了个鬼脸:“你结帐,我就去。”
这一顿饭吃进去600多,冯家傲结了帐,急着去混牌局,连找的零钱都不要。可她不但找服务员要了发票,还好兴致地拿硬币刮着涂层,最后当然什么都没中,结果这一路上,光听她嘴里抱怨:“每次都刮不到奖,体彩也是,两块钱都没中过,看来我辈子就没有发横财的命。”
没有人想到冯程程会来。几个大男人正跷着二郎腿,慵懒无状地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某个女明星的身材如何如何,结果看见推门而入的她,几乎都吓了一跳。
其实,她也吓了一跳,以为会有很多女孩子,凑凑热闹也无妨,没想到,满屋子竟然是清一色的男人。
邵天扬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程程,你怎么来了?”
冯家傲一脸无谓地说:“晚上我跟程程一起吃饭,正好她也没什么事儿,我带她来见识见识。”
什么叫见识?冯程程心想,赌注再大也不过是打麻将。
叔叔去世之后,婶婶经常去打,她看的多了,也学会了。上大学的时候,偶尔和室友们凑在一起玩,反倒是赢多输少。
有过这样的战绩,她自然有点不服气。结果坐在一旁看了两圈儿,她才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些人似乎都打成了“精”,知道别人的手里有什么牌,宁肯把一对拆开打,也绝不肯放一张出去,明明很普通的麻将,被他们打的反倒多了几分趣味性。
邵天扬一直心不在焉,输了几把之后,叫冯程程来替他。冯程程觉得不好意思,司家译意味深长地扫了扫邵天扬,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你哥今天赢了不少,你上来挫挫他的锐气。”
冯家傲眉舒目展地哈哈大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就扛不住了?战术性换人?那正好,我今天被她宰了六百块钱,怎么也得从牌桌上捞回来才够本。”
众邀不遐,冯程程只好坐上去打。她手气不错,加上邵天扬在一旁指手划脚,倒真的胡了几把。几个人心有不甘地把钱甩过来,邵天扬就自动替她收着。
谭振伟开玩笑说:“程程真是好大的面子,连我们邵大公子也心甘情愿地给她当会计。”
邵天扬眉毛一弯:“谁叫她不会打?满桌就她一个女孩子,你们几个还下手这么狠,也真好意思?”
其实,冯程程用的是邵天扬的钱,她怕输所以格外紧张,耳根子都红了。邵天扬倒是无所谓,嘱咐她别有压力,只管放开了打。
他离她很近,声音就响在耳畔,其实他真的只是在看牌,但被有些人刻意一说,便显得不寻常了。
时间在一片说说笑笑中过的很快,冯家傲提议打通宵,而冯程程不用上班,自然也能豁出去奉陪到底,结果司家译倒临时出了状况,被苏慕染一个电话给叫了回去。
牌局就此解散,谭振伟找邵天扬去喝酒,冯家傲只好送她回家。
车子慢慢地驶向公路,汇进长长的灯河里。道路两边霓虹交错,好像一道道流光划过车顶。一路上,冯程程都很沉默,冯家傲却喋喋不休地跟她讲着自己摸的几把险牌。
最后,他突然冒出一句:“你跟扬子真没谈恋爱?”
冯程程急了:“真的没有。”
冯家傲有些惋惜:“没有?那你怎么还不找男朋友?还想着那个姓洛的?”
她一怔,仿佛指尖有风吹过,凉飕飕的。她嚅了嚅嘴唇,心虚万状地问:“哥,你都知道?”
“废话。三年前你住院那几天,我可没闲着。”
她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时候,她半夜躲在被子里哭,第二天眼肿了,她也只说是输液输的。她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却没想到他竟然瞒的这样好,毫无破绽可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追问道:“那上次在壁球馆……”
冯家傲脸色沉了沉,眸光闪过一丝阴历:“本来两个人谈恋爱,成与不成就是个缘份,我也没想怎么着。但后来听说了你失业的事之后,我是真他妈的火了。那天打壁球,我是故意的,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要是识相,以后最好躲着我,别他妈的让我逮着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