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熄灯了,宿舍里黑漆漆的一片,透过窗帘的缝隙感受的到一丝光亮,夜是这般宁静,思绪也是这般的清晰。楼下的野猫凄怆的叫声像是婴儿在啼哭,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徐杉亦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戴上耳机,舒缓的钢琴曲传递至神经,依旧没有睡意。
徐杉亦瞪大了眼睛,今天的事像一把刺伤心脏的利剑,在爱情里捉摸不定的自己,在工作上也一败涂地吗?徐杉亦不想再被刺伤,她萌生了退出学生会的念头。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如此的脆弱,也许是在爱情的世界里逞强了太久,面对实事时,反而胆怯了。既然不快乐,就退出吧。
她想到了安思媛,景言,如果退出,大家越来越忙碌,执着于自己的兴趣、学业,选择不同的道路,那么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虽然再见世宇伦也没那么尴尬,自己度过了心里的坎,可是突然要和这么多人说分别,还是有些不舍。
或许这就是事实,虽然极度不愿意承认,有些人是会越走越远的,他们宛如呼啸而来的火车,你看着它时,欣喜若狂,那机械运作发出的声音足以让你的心狂跳不止,可是那渐行渐远的影子,于是你失落地流露出黯然的眼神。
心想着,不过如此。总要面对分别,无论是已经做好准备的还是毫不知情的;总要试着长大,无论是厚积薄发还是突如其来的变化;总要学会尝试,无论是面对虚无缥缈如丝如云的情感,还是在春夏秋冬的日界里细水流长。
[二]
上午下了课徐杉亦就去找主席,她在教室外面焦急地等待北辰。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等北辰学长出来就跟他说,他会理解的吧。
“学长,我想跟你谈些事,现在有时间吗?”
“好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我们边走边说吧。”
“学长,我......唉......我......”她双手捧着课本,手指却在不停地拨弄着边缘的书页,心里却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学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就是因为北辰平时待大家太好,现在在徐杉亦看来这样绝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当初面试时北辰和许多前辈坐在台下,徐杉亦一点儿也不紧张,现在倒语无伦次了。
“算啦,我直接说。我想退出学生会。”
“啊?!”北辰没有想到徐杉亦憋了半天竟然说的是这个。“你有没有搞错,退出学生会?如果大一的孩子跑到他的部长那里说‘没意思,想退部’,那我没什么意见。可是你是怎么回事?今天突然跑过来说想退部,怎么啦?”
“我是觉得学习压力大嘛,平时事情忙不过来。”
“这不应该啊,你做部长都有一个学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你做得不好的?平时工作学习处理的挺好的,也没见你发过牢骚,今儿怎么了,把平时受的气都泄出来了?”
“我......就是不想做了。”
“那总得给我个理由。学习压力大,你要是胖子,平时嘻嘻哈哈,今儿突然觉悟想好好学习,毕业找个好工作,那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用这个理由就是大材小用。怎么就突然不想做了?”
“就是胖子。他觉得安思媛不是你的助理是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争强好胜,是我在里面搅合,而让季子悠得逞,她铁定是下一届的主席,所以很不爽。”
“这胖子,也真是的。谁说季子悠就是下届主席了?当初面试竞选的时候都是公平公正的。况且主席助理和你们是一个等级的,任何一个部长都可以竞选下一届主席的位置。”
当然徐杉亦道出了想放弃的另一个理由,“我早就观察到了,在我的部门里,有一半的人是胖子的哥们,平时联系非常密切。之前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我开会总是有不和谐的声音,而且总是那几个老面孔,现在我知道了,他们和胖子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这样说不免有些小孩子气,但徐杉亦还是说了出来,反正打肿脸冲胖子,自己是铁了心想离开了,也不怕说这些。
“徐杉亦,这些呢,是你们部门里自己的事,我也不知道。一个部门管理的好不好,也跟部长有很大的关系。你可以坚持你的决定,但是要跟你说清楚的是如果今天你退出了,那么就没有回来的可能了,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我退部是肯定的。”没有任何犹豫,徐杉亦眼神坚定地回答北辰。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强求你。胖子我会找他谈话的,了解一些情况。但是你退了,谁顶替你的位置,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珊瑚。她工作很认真,上进心也强,我推荐她。”
徐杉亦和北辰道别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终于可以轻松地生活了,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招新的时候,徐杉亦排在长长的队伍里,浮在额头的刘海因为汗水的缘故紧贴在一起,虽然天气炎热,楼道里人头攒动,但是这个女孩处之泰然.轮到她的时候,伶牙俐齿把学长学姐给惊讶住了,连连点头微笑。虽然北辰没有挽留,但是觉得徐杉亦十分可惜,部门里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协调,并不是每一个部门的组成就是一帆风顺的。想起最初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北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徐杉亦还是太稚嫩了,她能够做好,可是太要面子,又感情用事,迟早要吃教训的。
[三]
徐杉亦略微翻了一翻相册,她裂开嘴笑着问世宇伦:“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想做成你们的宣传册?”
“不是,送给你。”
“送给我?”
“听说你退部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说退出呢?班级文化展就到了,大家都要开始忙了,你不会是想临阵脱逃吧?”
“哎呦,我哪有。是我个人原因,觉得累了,早就想退出了......”徐杉亦刚想说“早就想退出了,在被你拒绝之后......心有不甘,一直坚持到现在,这次胖子又......,所以才决定这样。”但是转念一想,不想告诉其他人。“近来课业又多,我真的忙不过来啊。”
拼命努力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成为理由。等到说放弃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借口。
“你确定要退出吗?现在说反悔还是可以回来的。”
世宇伦这是在挽留自己吗?回去?怎么回去?徐杉亦想起了《半生缘》,小说最后顾曼祯对沈世均说:“世均,我们回不去了。”那缠缠绵绵,爱恨交加的情谊消失在懵懂的岁月里了,叫人怎么回的去?
倘若说的是“我不会回去的”,那是在嗔怪,多少有些责备,但还牵连着爱意,可是一句“我们回不去了”,这牵连的爱意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又是多么的撕心裂肺。
徐杉亦假装不在意,半开玩笑地说:“又不是诀别,干嘛神色这么凝重。有什么事还是可以找我的,随叫随到,大家都是朋友嘛。”
世宇伦听得出这是客套话,随便答应了。
两人背道而去。
太阳的光辉依照离别的形状射入楼道。
离别是什么形状呢?
你站在树下,看地上斑驳的影子。
那就是离别留在世上的痕迹。
风吹过,影子随之变化。
离别后思念在涌动。
夜深了,影子没了。
思念却在滋长无限的力量。
徐杉亦在相册中翻到自己的照片,一张是在西塘的咖啡店里端详卡布奇诺的侧面照,一张是自己低下头在写心愿便利贴的样子。
原来世宇伦是这么的细心。世宇伦,如果你先认识我,或者安思媛从未驻足你的世界,你会选择我吗?如果你早一些劝我,就该多好啊,兴许我会因为你而留下来。
可是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四]
伴着热浪,暑假来临了,徐杉亦把自己关在空调房间里。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以前学画画时留下的工具。
速写本上一层灰,躺在铅笔盒里的铅笔已经秃了,橡皮也失去弹性,硬的犹如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徐杉亦擦掉灰尘,用小刀削好铅笔。她要画下来,她知道爱情的形状是什么样子的。
轮廓分明的脸上镶嵌着这样一双眼睛,如湖水般澄澈。明亮的瞳孔中映出了羞涩的自己。可是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被它的主人看穿了心思。最迷人的是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你猜不透。而那袭上来的暖意叫你分不清是与生俱来的温度还是暧昧。
徐杉亦要把他画下来,连同所有和景言的记忆。报告厅,操场,西塘......还有皎洁的月光和撩人的风。
日光,强烈,灼热。星辰,细细碎碎。
日与夜的交替像是废弃了的毛绒玩具被搁置在童年里。
铅笔在纸上优雅地舞着。它没有感情,却能够描绘出人的情感。于是该赞叹它是多么的伟大,牺牲了自己。
可这是它的使命。
别忘了,它也是会写出痛心的语句的。
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徐杉亦便发了疯一样地去做。没日没夜地在自己的卧室作画,找不到画板,就倚着椅背画。铅笔的种类不全也没有去买,她相信细细密密的爱胜得过还不完美的现实。终于,徐杉亦累了,她一头栽倒在床上,手里还攥着只剩下半截的铅笔。
从沉重的呼吸声中醒来,惊愕自己睡了这么久。其实也才三刻钟,但在这样没有时间界限的日子里,一丝停顿都被认为是怠惰,是不忠。醒了画,画累了稍微睡一会儿,再突然惊醒继续,就这样循环往复,那一种情谊在身体里迂回曲折,却从未有到达预想的终点。
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是吹多了空调还是回忆太过吃力的缘故,徐杉亦病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冷得起了鸡皮疙瘩,随手裹上一条薄毯子,心想着要继续一定要把它完成。
未来,不知道还会不会和景言有交集,我和景言有可能吗?内心的触动,如此强烈的存在感,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只听得到笔尖与白纸摩擦发出的声音。
呼之欲出的回忆如同洪水般涌来,不敢相信是这般真切。
连同刻骨铭心的感受一起缝补心灵的空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