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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孽缘

这女鬼自称奴家,原来竟是宋朝时含冤而死的艺妓,所谓艺妓,自然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但是这女鬼的哭诉中,又一口一句我的儿,林满绿心下猜测,这恐怕又是一场冤孽了……

北宋建都汴梁,边界北至雁门关,南达广西,昌世盛平,国富民安。彼时秦淮河更是一片歌舞升平之势,而如今坐在林满绿面前,低头嘤嘤哭泣的女鬼,生前便是这秦淮河最大的一艘画舫上的一名琴姬,名叫李香兰。

李香兰原本是官家的千金小姐,时局动荡时她老爹站错了队伍,最后没想到太祖成功夺了权,她家一家也就此没落了,走投无路的李香兰的老爹,只得把宝贝千金托付给秦淮河上的老相好,只望着对方能顾念旧情,照拂一下自家的女儿。

只是久经烟花场所的女人,心都丢了,哪里还有什么旧情,所以怎么可能为了老顾客,平白给自己添个包袱,假惺惺地不过让李香兰在她的那艘画舫上住了小半年,便再也没有好脸色,最后成功哄骗着李香兰,做了她画舫的琴姬。

李香兰本就是个懦弱的性格,等了半年,父亲都没有来接她,心知此生可能就要如此飘零了。再由着画舫的老妈妈一哄一吓,纵然万分不愿意,迫于生计和胁迫,也只能在这画舫上开始卖艺。

秦淮河上这艘最大的画舫,还有个颇为压制的名字——轻烟拂,所以来的客人多是一些官员贵族文人雅客,李香兰坐在这画舫的青色纱幔之后,弹心中哀思的曲子,竟有不少客人颇为赏识……林满绿听到此处,心里暗道——吃惯了鱼肉荤腥,偶尔来个小清新,当然是觉得有趣了。

而在这些客人中,则有一个男人,算是轻烟拂画舫的老主顾了,偶然有一次去画舫去的早了,竟意外看到了抱着琴,慢慢朝纱幔后走去的李香兰,从此以后便对李香兰尤为上了心。后来画舫的老鸨,也就是李香兰老爹的那个老相好,经不住这位客人再三送过去的银票诱惑,终于将卖身不卖艺的李香兰,迷昏了放在那个客人的厢房内。

李香兰一梦醒来,看到自己身边的男人,再看看自己一丝不挂的周身,万念俱灰间立刻就想投入秦淮河涛涛的河水内,没想到那男人居然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说道,“你若要寻死,我自不会阻你,不过你既已是我的人了,我必不会亏待你,并且你也不用拿身子伺候其他男人,我就包了你在这船上,也不用再出去给别的客人弹琴了。每个月我还会给你些银子做月钱,你自己考虑考虑,是不是还要跳下去。”

原话李香兰记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凭着记忆断断续续地讲述给林满绿听,林满绿听着感觉不伦不类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插嘴道,“我呸!给他一个人弹琴,跟给一帮人弹琴,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给一群人弹琴呢!好歹给别的客人弹琴,还不用作践自己的身体!”

李香兰转过脸来,一双杏眼阴森森地盯着林满绿看了一会,随后轻轻点点头,“是,大人,您说的对,只是奴家当时并未想到这一层,念着自己身子虽然已经不干净,但是若要就此沦为娼妓,又是万般不肯的,可又不愿就此了结此生,只得忍了辱,从此便在这画舫里专门伺候这一位客人。”

林满绿听着憋得慌,抓起桌上的杯子,仰脸就灌了一大口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道,“然后呢?你怀孕了?”

李香兰点点头,脸上霎时出现一阵怨毒的神色,“奴家伺候那人不过两月,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连妈妈都不敢告诉,只偷偷与他相商,望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奴家母子接出去,能让奴家安然产下孩子。那人当下立刻便答应奴家,说是回去立刻置办,奴家也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满心欢喜地只等着他来接奴家,没想到……”

“没想到他一去不复返了?”林满绿问道。

李香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一去五个月,奴家的肚子再也掩盖不住,妈妈竟买来红花,硬要奴家打掉腹中七个月大的孩儿,奴家死也不肯,好容易用积蓄买通了一个龟奴,请他去将奴家的事情告诉那位客人,龟奴确实去了,不过,后来来到画舫的,却并不是那位客人,而是他的夫人。”

林满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不过并没有说话。

李香兰顿了顿,道,“奴家见那位夫人趾高气昂地走进画舫,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家卫,便已心死,知道孩儿是再也保不住了。却没想到,那夫人见了奴家,居然和颜悦色,当日就把奴家赎了出去,安置在一处二进院的小宅子里,还安排了几个伺候的奴婢,叫奴家好好休息,只要孩子生下来,就把奴家带回大宅,给老爷做个妾室。奴家只当是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便安心在这宅子安顿下来。”

说到此,李香兰忽然抬头看了看林满绿,见林满绿果然一副不屑的神情,便笑了笑,道,“大人可是以为那夫人是故意如此?只为了奴家腹中的孩儿?”

林满绿一愣,“不是么?”

李香兰低下头,道,“是……也不是吧。奴家也是死后才得知,因为夫人自己不能生养,所以的确是想让奴家生下这孩子,然后过到自己名下抚养。不过,夫人也的确在大宅里安排了奴家的院子,只等孩子生下来后,便接奴家进去做个侍妾。大夫诊断出奴家腹中孩儿是个男孩后,夫人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连教书先生都早早预备下了,还与奴家说,‘你虽然沦为艺妓,不过好歹曾是个官家小姐,孩子以后你也要亲自教导’……”说到此,李香兰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大夫人,当真是个心善的。”

林满绿有些震惊,“那你是怎么死的?不是含冤而死么?”

李香兰点头,“是,奴家死的好冤,死的好恨。”脸上怨毒神色尤为浓厚起来,“就在奴家临盆当夜,大夫人因为老爷在外遭贼,急忙去了官衙,便命二夫人来守着奴家临盆,没想到……这二夫人,居然在我腹中孩儿诞生初际,命产婆生生将奴家的孩儿捂死,奴家才刚生产完,见到孩儿被害,挣扎着就想要去救奴家的孩儿,却被她们几个狠毒的妇人死死拦住。二夫人亲自拿着帕子,捂住奴家的口鼻,直等奴家母子两人一齐咽气,才吩咐产房内所有人对外称,奴家母子因为难产,两条命都没保住……奴家恨啊!奴家死不足惜,可是奴家才刚刚临褓的孩儿……我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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