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足足有一尺厚,人人都窝在了家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而因为军营之中给罪臣们安排了营帐,有热水炭火供应可以热饭菜,柳君阁便自己带了干粮,不让柳白鹭去送饭了。
这几天虽然晴了天,可是竟然格外的冷,雪也没有化多少。
隔壁张庭的母亲张家婶子原本住在永康关,在那里前后嫁了三次,三任丈夫都是普通人,却都是死在了鞑靼的铁骑之下。所以张家婶子搬到了战事比较少的熊唐县。即便如此,每到冬天,张家婶子都格外的忧心,腊月二十八。
不知为什么,例如这几天,张家婶子不停的念叨鞑靼人要来了。
白氏听到这个消息,将身上的皮袄紧了又紧,手里抱着炭炉嗤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出个门都冻死个人呢,鞑靼人会打过来?他们不怕冷吗?”
在熊唐县三年,倒是听闻永康关打过不少仗,可是这熊唐县前有永定军拱卫,旁边又有康定关,康定关是重要关隘,驻兵二十万,距离此处快马加鞭三天路程。而为了随时驰援永康关与熊唐县,其中五万大军驻扎在了距离熊唐县一天半路程的一处山上,易守难攻。
这三个地方不论哪里出现战事,都可以保证另外一边快速驰援。所以这么多年来,鞑靼人也只敢派兵骚扰边关,打打饥荒,却从未能够拿下这两个关隘。
柳白鹭听了,眉头紧锁的看了一眼柳苏氏,见她面色平静,便不由放下心来。
但凡大户人家,都有密室来存放贵重东西,柳家即便到了这样的小地方也没能改变这习惯。不过这宅子窄小,倒是不能弄密室,不过以前的主人却是挖了地窖的。这倒是省了她们再挖了,不过地窖有些狭小,也仅仅可以放一些柳白鹭与柳苏氏秦氏的贵重的首饰银钱与一些珍本的字画等物。
到了晚间,柳君阁却没有回来,柳白鹭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不安了起来,待到了就寝的时候,原本约定的齐裴云没有出现,柳白鹭咬紧着唇,从浴室后窗下方摸出一个小包袱来。
齐裴云过来的次数多了,柳白鹭也就习惯了,可是仍旧是怕被人瞧见了,更何况就算不让他来,他只怕也会偷偷的来,与其冒着被人瞧见的危险,还不如想个折中的法子。
在柳白鹭看来,齐裴云多次过来也不过是看中了她这里藏书颇丰,所以柳白鹭便让齐裴云在窗下订了钉子挂上一个小葫芦,齐裴云还来了书,就挂在外面并用纸条写上书名放到葫芦里,待他走了,柳白鹭才会推窗拿了书与葫芦进来。
上次齐裴云留了话,腊月二十五的一场雪,说二十八晚上会过来拿书,柳白鹭将书包好了,挂在窗户外面。他还说,若是他来了,便是当晚没事,若是他没来,则要她小心门户。
小心门户这四个字她还是明白的,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只是小心门户那么简单。
张家婶子的儿子张庭成日里跟齐裴云混在一起,只怕鞑靼人要来了的话并不是她的直觉,而是齐裴云想对这些人示警吧?
联想到齐裴云出入永定军多次,并且她多次看到齐裴云进出康以邦的营帐,柳白鹭不敢大意赶紧收拾了东西跑去正房,她正想敲门,却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说,难道说她私下里跟外男来往?若是当真这般,只怕母亲能让自己立刻吊死在祖宗牌位前。
咬了咬牙,柳白鹭转身去了西厢房。
程晖书院早在腊月就给家离这里远的学子放了假,本地的学子也在腊月二十放假归家了,如今书院里只有一些勤学苦读准备参加来年科考的学子在捧卷苦读。
柳梓宣因着学问好,对于京城的人际关系以及地方乃至一些人的喜好十分清楚,所以被书院的山长留在学校指导这些学子,每年都要到年三十才能回来,而那些学子们,则留在书院或者好友家中过年。
因此今晚西厢房里只有秦氏与柳宗泽两人。
秦氏一向睡得早,听到敲门声本不欲起来,没想到那声音竟然越发的执着起来,还特意跑到了窗下来敲窗子。秦氏满心怒气的问道:“谁?”
“嫂嫂,是我,白鹭,你开门,我有话说。”柳白鹭满心焦急,没工夫计较秦氏不佳的语气。
秦氏披了衣服站在窗前闷声闷气道:“有什么话说!”
柳白鹭急切中瞪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压低了声音,道:“嫂嫂,我总觉得心中不大安稳,这段时间我去给父亲送饭,总见到张婶子家的儿子出入军营,还去过康将军的帐篷,我看到不是一次两次了。张婶子又说鞑靼人可能会在最近打过来,你说会不会就在这几天啊?”
“什么?”秦氏原本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想教育一下柳白鹭出门在外要注意行止,不要随意乱看,可是细细思索也咂摸出味儿来了,张家儿子见的是康将军,不是别人!说不得会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更何况今日父亲也没有回来,景仁二十五年冬,以前每当有战事的时候,父亲都会留在军营之中的。秦氏想到这里,豁然开了窗子,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她也毫不在意:“你再细细的说一遍。”
柳白鹭将自己的怀疑重新说了,又着重讲了自己是几次看到的张庭出入康将军军帐,腊月二十五以前进出军营又都看到了什么,末了,她低声道:“嫂嫂,我心中着实不安,我只盼着这是虚惊一场。”
秦氏到底比柳白鹭年长,思虑更多,她将身上披着的袄子穿上一边系上扣子一边说道:“不,只怕不是虚惊一场,我去将宗泽弄起来,你去叫醒二弟,向伯,让他们准备准备。糟了,你哥哥在山上!”
柳白鹭连忙安慰秦氏,道:“嫂嫂放心,大哥不是说过吗?鞑靼人一向不去进攻书院的,书院反而是最安全的!”
秦氏被她提醒也想了起来,胡乱点了头,转身去叫柳宗泽,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过完年,便跟着柳宗泽一同去书院住着。
柳白鹭拎起裙摆,回去叫了霜降起来,命令她去将向伯玉娘叫起来自己跑去瞧了柳梓枫的门。
柳梓枫还没睡,很快就开了门,听了柳白鹭的话,扭头穿了衣服,将账册等物抱起来就跟着柳白鹭去了正房。
她们这边来来回回的早就把正房的柳苏氏等人吵醒了,所以当柳白鹭敲了正房的门时,白氏韩氏两人已然穿戴整齐的候着了,柳苏氏则靠在床上看着一涌进来的柳白鹭,秦氏等人:“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看了一眼秦氏,秦氏上前将柳白鹭的猜测说了,道:“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柳白鹭也是紧张万分的看着柳苏氏,点头道:“母亲,我心中一直极为的不安。”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之事,人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柳苏氏也有过这样的直觉,今天她同样感到有些不安,不过这份不安倒是没有那么浓烈,所以被她压了下去,今年的雪格外的多并且大,现在听女儿跟儿媳都这么说,她也有些慌了起来。
柳苏氏还未起床,柳梓枫便留在了花厅,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母亲,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柳苏氏赶紧披了衣服,韩氏白氏两人赶紧上前伺候柳苏氏穿衣服,韩氏蹙着眉头心不在焉的念叨:“梓陌还在山上,也不知道梓陌怎么样了,山上可都是文弱书生,真的要打来了,可要怎么办啊?梓陌的身子不好,怎么能惊得起打呢?山上可有躲的地方?真是糟糕,他走的时候还管我要些银子呢,我觉得山上没有要花银子的地方,就给了他五十两,若是多给一些,那些人会不会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不伤他的性命?”
韩氏念叨的柳苏氏的心愈发的烦躁起来,她瞪了韩氏一眼,冷声道:“闭嘴!梓宣还在山上呢!怎么不见我那么担心?你拢共才多少银子?就给了他五十两!就是银子多,更让他死得快!那些人看他拿出一两,就想要二两,三两!到时候拿不出更多,他反而得死!”
韩氏被柳苏氏一顿呵斥立刻噤了声,可是那原本在眼圈儿里打转的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
柳苏氏气的狠狠剜了她一眼,打开了白氏给她挽头发的手,自己随手挽了个圆髻就掀帘而出,一边往花厅的罗汉床上走一边问柳梓枫:“有什么话你尽管说,知道的,不知道的,道听途说的,自己猜测的,都说出来听听。”
柳梓枫在外面自然能够听到更多的传言,可是他本身个性就有些腼腆,不然也不会做不大铺子的生意了,纵然熊唐县的人对于犯官家眷心有抵触,可若是会跟人打交道再凭借柳梓枫的才能,这铺子自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
柳梓枫听了柳苏氏的话,好好的想着这几日听到的事情,最终却徒劳无功道:“儿子终日坐在内堂,外面都有伙计照看,儿子倒是没有听到什么议论。只是在今儿去铺子里时好像隐约听到远处有大批人马的动静,有人说可能是永定军出去操练了,可是现在听姐姐与嫂子这么一说,儿子也觉得有些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