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柳苏氏厉声喝止了柳白鹭后面的话,她起身出去关上了房门,回转回来拉着柳白鹭的手,低声呵斥道:“我以前教导你的都忘记了吗?凡事多听多看少说话!要说话至少也过三遍脑子!你怎么就是不听!这太子也便罢了,圣上又岂是我们可以非议的?”
可是我说的是实情啊。
柳白鹭有些不服气的低下了头,柳苏氏一看,就知道女儿没听进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罢了,罢了,念叨了你这么些年了,性子倒是收敛了,可是这开口还是这样。”
柳苏氏拿恨铁不成钢的悲伤摸样让柳白鹭慌了神,她匆匆忙忙起身拽着柳苏氏的衣袖道:“母亲莫恼,女儿也就是在家中才这般毫无顾忌,在外面女儿可是尽量少开口的。母亲,女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什么脾性,您还不知道吗?”
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柳苏氏怎么会真的恼了她?她拍拍柳白鹭的手,笑道:“我没生气,你不是要换靴子去吗?这衣服就不要动了,拿我这个镯子去,多换两双,你们备着些好换着穿。”
柳苏氏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白玉镯子,这镯子并不怎么好,若是放在以前,柳苏氏是绝对不会戴的,可是现在,好东西不方便带出来,便都她藏了起来准备留给儿子女儿。这东西纵然不好,也值个几十两的银子,换下来也够她们一家一年的开销了。
柳白鹭将镯子推了回去,笑道:“母亲,您还是将这个收回去吧。这些日子左邻右舍的都上门来拜访,您也该有件首饰撑场面。”
这里住的都是贫苦人家,这一个镯子大概可以抵得上他们一辈子的积蓄了,这样一个镯子戴在手上,不是惹人眼吗?
柳苏氏想了想,叹道:“算了,这镯子我也收起来,你嫂子那边我回头也去告诉她,让她少带些金银首饰,可别太过惹眼了,让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柳家可以保住这么多的银钱物事,还不是因为那些故交好友的缘故?可是若是她们太过张扬,难免引起有人心人的窥伺,到时候失了银钱事小,带累了帮助她们的人,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柳白鹭说话直不经大脑,可是不代表她蠢笨,柳苏氏如此一说,她便明白过来,点头道:“女儿也将素日里用的东西都收敛一下,只留几件银首饰与镀金琉璃的簪子便好了。”
柳苏氏含笑点头,催促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快回,对了,让向伯跟着去,免得你被人给骗了。”
柳白鹭抿唇笑道:“既是如此,还不如去找二弟,让他帮忙呢,他在这上面可是个人精。”
“白鹭,这不合适。”柳苏氏摇头,道:“你二弟守着那米粮铺子,本没有多少进项,他又是个心思重的,若是你巴巴的去了,他还以为家中极为缺银子,为自己不能帮家中解忧而心烦意乱。”
柳白鹭道:“是女儿思虑不周了,那铺子收益不好本不在他,这铺子是我们这样的罪臣家眷开的,去的人本就少,他就是再有才能也施展不开。”
柳苏氏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柳白鹭的手,离开了她的房间。
柳白鹭找了块布将那一身衣服包好了,想了想,又打开了衣柜捧出了一套正红的衣裳。
这套衣裳云锦织就,屈裾的衣襟袖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裙摆上繁花盛开,一条裙子摊开在床上,竟似是铺了一床的鲜花,馨香扑鼻。
广袖的大氅尾摆拖地,以鸾凤和鸣之姿在背部交颈缠绵。
长欲坠地的广袖上,是凤尾竹文,红杉绿竹,格外的醒目,雅致。
柳白鹭抚摸着上面的刺绣,这是她一针一线绣了整整三年方才完工的,那三年时间,她险些把眼睛给弄瞎了。
可是,嫁衣绣好了,亲也退了。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细心的将嫁衣叠好,寻了一个精致的锦盒装起来,带上帷帽叫了向伯陪同她出去找当铺去了。
熊唐县大大小小一共五家当铺,从踏进第一家之时的犹豫不决,到后来的满怀希夷,柳白鹭的心情跌宕起伏,她抱着锦盒抬头看眼前这最后一家“风记”当铺。
这风记当铺是熊唐县最小的当铺,因着规模小,收的也大都是贫民百姓的锅碗瓢盆或者包金包银的不值钱的物件,所以一直惨淡经营着。
向伯对柳白鹭低声道:“小姐,这个当铺虽然小,可是价格很是公道,在永康关也是有几家分号的。”
“不赚钱为什么还要坚持开下去?”柳白鹭有些不明白。
向伯笑了笑,道:“我们家米粮铺子不也不怎么赚钱吗?”
这一句话说的柳白鹭哑口无言,是啊,纵然赚的不多,好歹是有些收入的,好歹也是可以贴补家用的。
正在柳白鹭站在当铺门口犹豫的当口,方钰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她看着车外牵着马痴痴凝望柳白鹭的周卫青,眼底有不明的光芒闪烁,随即,她轻轻开口道:“周公子,您看看柳姐姐如今生活这样艰难,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爱慕周公子,家父非要公子退亲另娶,柳姐姐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公子,我这就回京让父亲退亲,您跟柳姐姐成亲吧。”
方钰言辞恳切,眸光之中的深情厚谊满满的溢了出来,让人不忍直视,周卫青别开目光,艰难的开口道:“不必了。”
方钰的眼泪滚滚而下,她爬下了马车,站在周卫青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似是要把他的面容刻印到骨子里。
在她的目光下,周卫青的脸一点点的红了起来,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周卫青的面色变了变。
方钰忙低了头拭泪,轻声细语道:“我看到柳姐姐了,她当是遇到难处了,我去看看,周公子,您就先不要过去了,毕竟柳姐姐现在还不大想见到你。”
中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柳白鹭着实是躲着他的,所以方钰这般说周卫青也没多想,便点了头。
嫣红垂首道:“小姐,让奴婢跟着去吧。”
方钰摇了摇头,低低道:“还是我自己去吧,这也不远,不碍的。若是你们去了,柳姐姐看着你们,大概又会想起从前的事情,会不高兴的。”
翠竹叹道:“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今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也难怪她会伤心了。”
柳绿掌了嘴,脸颊红肿的厉害的缩在明轩后面嘀咕道:“难怪她不给小姐好脸色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闭嘴!”方钰猛然喝斥道,她微微侧了头叱道:“刚刚那十个耳光还不够吗?柳姐姐是怎样一个清高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子事就这般斤斤计较起来?我自己过去!你们都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
“是。”
柳绿捂着脸,生怕被责罚,忙不迭的应了,往后缩的更加厉害了。
方钰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一身粉色织锦缎衣裳的她走在这样的小城镇中分外的显眼,走动之间衣裙上的花朵摇弋生姿,更是惹人侧目。
柳白鹭一侧头面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方钰,她的眉尖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随即牵出一抹笑来:“方小姐。”
似是没有看到柳白鹭的疏离,方钰亲亲热热的上前去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又看到她怀中的锦盒,不由问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打过了招呼,也算是客套完毕了,柳白鹭不愿与她多说话,抬脚就往当铺进。
见她不理会自己,方钰急急拉住了柳白鹭的胳膊,盯着她怀中的锦盒,道:“柳姐姐就是不说,我也猜到了,这里面大概是姐姐的衣裳首饰吧?家中竟然如此艰难了吗?柳姐姐怎么不跟我说呢?”
柳白鹭撩起了纱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跟你说?你会给我银子花吗?俗语说,救急不救穷,你帮的了我一时,岂能帮着我一辈子?难不成我这辈子缺钱都可以找你要吗?”
“姐姐怎么这样说话?”方钰那细长的柳眉皱了起来,无限委屈道:“妹妹也不过是想帮姐姐一把,姐姐说话怎生这样难听?”
“怎么?我说话很难听吗?”柳白鹭微微眯起了眼,唇角勾笑道:“那么我便向妹妹道歉了,不过对于一个抢了我婚事的女人来说,我真的不能说出来什么好听话。妹妹若是真的觉得对我不住,那么便给我几万两银子使使如何?”
“几万两!”方钰的声音陡然拔高,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周卫青看着柳白鹭皱起了眉头,方钰转头看了一眼周卫青,低声下气地放低了声音弯下了高贵的腰肢,道:“柳姐姐,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拿得出来?更何况婚姻又岂是银钱可以左右买卖的?柳姐姐心中有气,我知道,可是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姐姐可以找到好婚事?姐姐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京城第一名媛,难不成要嫁给一个市井之徒?日后就缩在边关这样的一个小地方生儿育女?即便姐姐肯这样,可是姐姐就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