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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一场秋雨,悄然而至,没有任何征兆。后花园,那本是妖娆如同紫云般的璎泠花,被雨水淋得落了一地。泥土的气息混着花香扑面而来,醉人……亦伤人。

花开会败,红颜易逝,而她呢,是否也会如这紫花,终会毫无依托地坠入地面,融进泥土,再也寻不到踪迹?

站在屋檐下,凝睇着那满地的紫花,望着越来越暗下去的天地,万俟柒没有来由地一阵悲伤。

她要的,一直很简单。

平淡的生活,一个爱她的夫君,两个人一起走下去,无需轰轰烈烈,只要细水长流,只要幸福就好,就像爹爹和娘亲,在拥有那般惊心动魄的爱恋之后,选择退隐,选择双宿双飞,快乐逍遥。而她,为何连这样的生活,都是一种奢望?

眼前似乎望见一张儒雅的面孔,温润的眉眼,唇畔总是挂着抹若有似无的温雅笑容。他是温柔的男子,亦是残忍的男子。他尽全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就像那日,答应了为她在相府种满璎泠花,第二日,他果真着人种满了,而且是成棵成棵开满花的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种下之后,那些花竟开得愈加的明艳。

在庙会上,尽管不屑于那只劣质的珠花,却因为她喜欢,他还是买下了,并且那样温柔地帮她插上。

他可以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却给不了她要的生活。

可她却不恨他,因为没有爱,何来恨?所以,只是会哀伤,却不是因为他伤。相反的,她还会想,他是不是也不快乐呢?

——你的相,你心心念念的夫君匆忙离去,是去见另一个女人吧……很不幸地是,他见的女人是本王的王妃呢……

如果七王爷没有骗她,那七王妃就是他爱的女人吗?

原来,他也不是幸福的……

尽管拥有着权势,尽管处于人人艳羡的位置,他也会如普通人一般,也会有他无可奈何的事情……

爱的人,是别人的王妃,他怎会快乐?那么那位七王妃呢,她对他又是怎样的感情?何以,他会去王府见她,而且是七王爷不在的时候?

好烦,好乱……

她皱起眉头,懊恼不已。

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她做什么去管别人的是非?

天地灰暗下去。

“小姐,您冷吗?披件衣服吧。”丫鬟红袖轻声打断她的沉思,体贴地为她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风。

“红袖,帮我去把古琴取来好吗?”她感激一笑,拢好披风。

“小姐,外面太凉了,您要抚琴,可以进去屋里。红袖帮你燃上香,保证您的心情会越弹越好……对了,那檀香可是爷那日特地派人送来的,爷说了,这香可是云荒城进献的,据说有凝神的功效呢……”红袖的脸上有抹欣慰。

她自小便被派到小姐身边,看着小姐嫁人,看着小姐成为相爷的夫人,看到相爷这样体贴呵护,她自然为她的小姐感到高兴。

“好吧。”不作坚持,她听话地随红袖进了屋。

一张雅致的青竹琴案。

一张上等的古琴。

室内燃起檀香,怡人的香气,氤氲着,令人心神安定。

她坐下,面向门外那凋落的璎泠花,低眸,思索片刻。修长的指腹轻捻起来,幽然的琴音响起。哀怨婉转,似传递她此时的心境。抿唇,深呼吸,启口。

“冷月如弦,清风如歌,秋色无限魅惑。

喧嚣燃尽,夜幕下独奏。

独处酣意阑珊,又何必,黯然神伤?

只身处,寂寥恰似,难言在心头……”

柔魅的声线,带着几许深情,几许愁怨,几许无奈,仅是听着,就似被那歌声中的凄凉所感染,心境也忧伤起来。

红袖皱眉看着抚琴轻唱的万俟柒,水灵灵的眼睛中,染上一点担忧。

是她听错了么?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小姐好像……很伤心啊……

她只是担忧着,却不想去打断她的歌声,因为歌声虽凄婉,却很好听呢。

“生来,该淡笑,情伤如何,命运依旧。

更谁家瑶琴,拨动浓愁?

莫恨天地苍茫,须道是,天意如斯。

回眸处,淡月清风,疏影伴萧然……

回眸处,淡月清风,疏影……伴……萧……然……”

一曲终了,她停下手,转首,轻拭去眼角莫名涌起的水汽。

“柒儿……”低缓的嗓音中有种复杂的情绪。

“爷?!”红袖惊讶地唤出声,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商傲,眼底有欣喜。

爷回来了,那么小姐应该不会悲伤了吧?她站起身来,连忙退了出去,并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错愕,无措,还有一丝茫然。

变幻不定的色彩,自她那双水翦双瞳中映射出来,忐忑不定,“夫君?”

“柒儿……”他凝着她,眉心微蹙。

她的曲,她的歌,他全部听到了。

哀,伤,怨,这是他自那歌曲中体会到的。凄美的词,黯然的曲,代表的可是她此时的心境?那么,这些哀伤,这些幽怨……是他带给她的?

他伤到她了么?为何在刚才望见她那一刹那,他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

“夫君,回来了?”她敛去眼底百转的愁绪,浅笑盈盈地看着他,故意不去解读他眼中那抹复杂的眸光。

踱步走来,未作任何言语,下一刻,他将她拥进怀中!

愕然地僵住,万俟柒只知脑中一片混乱,思忖之间,已然明白他这番举动的缘由。嘴角绽开苦涩的笑容,她眸光闪烁着。

原来,刚才那曲代表心声的曲子,他听到了,他亦听懂了?

所以,他自觉内疚,所以,他想要安慰她。

可是,不需要呢……

她的笑容淡然起来,眼神中有抹受伤的倔强,微微地推着他,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不要动,柒儿,只想抱你一会儿……”暗哑的嗓音,压抑着什么。

她一愣,放弃了挣扎,静默地由他抱着。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窜进她的鼻尖,她知晓,那是璎泠花的香气。那么,他身上始终挂着那只香囊了?花香难道不会散尽吗?

思索间,他松开了她,如墨的眸子凝睇着她,有着无奈,有着不安。

她怔忡地看着他。

笑容,他总是面带微笑,就连眼角也随着那笑容弯起,可是现在,他却没有笑,只是望着她,望着,神色复杂。

“我没事……”她低声道,眼角余光瞥向他腰间。

那只香囊……似乎换了。

针脚清楚,线迹明艳,分明是新缝制的。这赠囊之人,可是……那位七王妃?

“柒儿,若觉得委屈,若觉得……”他考虑着措辞,“若觉得不开心,直接告诉我,好吗?”

“没有啊……夫君多心了,只是一支曲子,只是一首词而已,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她摇首,视线却不离开那香囊,转移话题,“对了,夫君,您认识七王爷吧……”

他不解,“嗯……”

“那么七王爷必定娶妃了吧?”她又问。

“嗯……”他疑惑更深。

“能够成为王妃的女子一定很美吧……”她的笑更深了,一双眸子凝着他,眸底流转着最迷人的光华,“夫君,您可知道是哪家的女子可以如此荣幸地成为王妃……”

他微窒,望着她云淡风清的笑容,下意识地回答,“兵部尚书左仲之女左泠儿。”

左泠儿……

璎泠花,左泠儿……

原来是这样……

她抿唇不语。

“柒儿,怎么突然问起七王爷?”商傲双目如炬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她悠然抬眸,轻笑,“没什么啊,只是那日在酒楼见过七王爷,一时好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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