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筠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恍若人生。
她用手抹了抹镜子上的水蒸汽,对面浮现出自己的身影——憔悴的面容,发黑的眼圈,饶是涂上再厚的遮瑕膏也抵挡不住。
“果然啊,假的东西就是假的,时间长了再真,都会原形毕露。”
洗手间永远都是八卦的地方,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KTV。
“诶,听说没?”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边补着妆边对另外一个人说,“今天豪包里的那几个人来头都不小呢。”
“戚,你不会就是说启耀的李岩启吧?那个家伙可是个‘气管炎’,平时来个KTV都战战兢兢生怕他们家母老虎发现,你能指着从他那淘来多少好处?”
“外行了不是。”说话的女人对着镜子摸了摸眼影,“谁说他了,他李岩启什么德行谁不知道,心里想的跟猫挠似的,就是怕他老婆给他抓个现行不给他公司经费才装的一副假正经的模样。我今天说的不是他,是他陪着来的另外一个人,你们没看见李岩启今天跟在一个人身边殷勤的低三下四?他李岩启就是在不咋地,在咱们这好歹还算是排的上号的富豪了,什么人能让他这么客套?”
她这一番话,倒是吊起了周围一群小孩子的胃口。叽叽喳喳的,一个劲的让她解释清楚。她“啪”的一声合上了眼影的盖子,说:“怎么,都想从姐姐这套点话?得了,姐姐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们吧。知道以前咱们市的那位穆市长吗?那人就是咱们那位伟大市长的宝贝孙子呢!”
“哎呀,这么说来他还是一小王子?”
“怎么,你还想去跟他套套近乎?啧啧,你这小细皮嫩肉的,正好也可以去试试,说不定穆大少一高兴给你点小费你就几个月不愁吃喝了,要是运气再好点带你出去几天,你就发达了。”
“哎呀丽姐,你说什么呢!”
“怎么,还害羞了?”
“丽姐,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这样……”
女人冷哼一声:“得了,别跟我装了,到了咱们这一步还能装什么呢,不就是涂个钱?怎么,你干了这一行难道还想有朝一日能把自己漂白?笑话,你当你是舒淇还是徐若瑄,说变就变?哎,咱们这行,一干就是带着一辈子,妹子,听姐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想那些没用的,自古笑贫不笑娼,你趁着年轻,赶快去捞点钱吧,能挣一点是一点,这年头啊,只有这东西啊最实际!”
女人饱经沧桑的声音听得琦筠很压抑,她烘干了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夺门而出。
VIP包厢的好处,不单在于服务质量,而且两间VIP豪包占据了整个KTV的五楼,环境也显得颇为静谧。琦筠并没有回包厢,反而向着五楼的露台走去,她推开了露台的大门,慢慢走了进去,扶着栏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已经近乎到了城市的郊区,远离了城市中心的繁华与喧闹,连空气都显得颇为舒服。
“怎么站在这里?”
琦筠回头,她居然看见祁尉插着口袋朝着她走了过来。这个男人,几天不见好像又有了些许变化。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回包厢?”
琦筠扭回了头,抬头仰望天空:“我在看天上的星星。”
没有了城市的流光溢彩,这里的天空反倒显得星光熠熠。
祁尉看着琦筠消瘦的背影,忍不住脱口问道:“琦筠,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她点点头。
“我想听实话。”他又问。
孙琦筠猛地转回身,她厉声问:“祁尉,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过得很好你不相信,是不是你一定要听我诉苦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你才满意?你还要听什么?听我说我一个人很孤独,一个人很辛苦?一个人刚结婚没多久就成了你们口中的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会遭人白眼累的崩溃?这样你祁大少满意了吗?”
他们站在露台之上,黑漆漆的,阴暗之中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更猜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闪着不明的光芒。
“我没有恶意。”祁尉开口。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一下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听完了李岩启的话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不受控制。
琦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沉声说:“对不起。”她揉了揉太阳穴,“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
祁尉点点头,走到了孙琦筠的身边。
“孩子们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
祁尉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开始变得这么客气了?”
“我不认为我们彼此之间应该多么熟悉。”
“琦筠,以前我们可不是这样的。”
“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身份,现在都和以前不同了,如今你可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于情于理都应该对你客气,我不想被经理炒鱿鱼。”
“我还以为凭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如此生疏的一面……”
“呵呵,你在开玩笑。”
“我会在开玩笑吗?”
琦筠扭过身子,倚着背后的栏杆,夜晚的微风轻轻撩起了她的长发。
她说:“好吧,祁尉,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当我在开玩笑如何?”
祁尉挑挑眉:“我以为你不会开玩笑。”
琦筠笑了,笑的很甜。她用手抚了抚耳边调皮地碎发,说:“我被生活开了这么多年的玩笑了,学也该学会了。既然如此,当生活跟我开玩笑时,何不对它叶开个玩笑?这样要真是遇到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还能自我调侃下,也不至于会遭遇生活的冷场……”
“你很乐观。”
“呵呵,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乐观的人——除了傻子。我并不乐观,我只是知道在悲观来临的时候,适时的让悲伤让步……”
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灼灼然:
“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吗?”
祁尉紧盯着琦筠的双眸,目光里透着琦筠无法解读的精光。
半晌,他笑了:“没错,日子还得过。琦筠,看样子你过的确实很好。”
“是啊,我过的很好。”琦筠点点头,“生活很快乐,孩子很听话,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祁尉,我过的很好……也请你千万不要打乱我已有的生活,就算我……求你……
“他什么时候走的?”祁尉单刀直入。
琦筠没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毕竟以他的能力,知道此事简直是易如反掌。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答道:
“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们之间的交手,她永远只有被动防守。她努力地在想怎么样才能堵住祁尉接下来的问话,却没想他安静的站在她身边,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才开口:
“回去吧,这太凉了,他们也该等急了。太晚了,一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喝酒了。”
“我只喝了一点而已。”
“怎么,”祁尉嘲笑般的勾了勾嘴角,“还想告诉我你是三分醉意七分清醒?”
琦筠一噎,当年的“三七事件”让她在酒精这方面简直是毫无威信可言,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居然还会记得。
“琦筠,”祁尉温柔地看着她,“至少,我们还是朋友,朋友之间的关心,请不要拒绝好吗?”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觉的感到这样的逻辑关系似乎并不太正确,可是眼下却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他的这番朋友理论。
朋友……只是朋友?
是不是承认了朋友,他就不会继续这么执着于她的家事,就会离她远远的了?
琦筠思于此,只好点点头说:
“好。我们还是朋友。”
但也仅仅是朋友而已吧……只要你离两个孩子远远的,什么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