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云南边境某医院。
这间位于云南某边境城市的综合性医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临大敌过。凌晨两点时分,一长列军用吉普车队突然从大门处驶入。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安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几乎把住院部的病人从睡梦中吵醒。
值班医生在半个小时前就接到了电话,会有一位级别相当高的重症患者送来这里接受手术。整个医院顿时鸡飞狗跳,大小医生护士麻醉师都严阵以待,走廊里脚步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而紧张的表情,听到汽车开进大院的声音时,大家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打头的一辆SUV还没停稳,旁边就冲上来几名战士,直接打开后备厢的大门,将里面的担架抬了出来。他们的步伐非常迅速,直奔一楼手术室而去。长长走廊上灯光打得极亮,照得担架上的病人脸色惨白。那些还在渗血的绷带颜色鲜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病人被一路送进了手术室,主治医师跟在后头,刚要踏进手术室的大门,旁边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一把拉住了他,几乎将他整个人拽倒在地上。医生狡猾地趔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那副官在他耳朵边恶狠狠道:“子弹擦过头皮,有碎片卡在头骨中。小心一点,一定要全部清除。身上左胸处两颗子弹,腹部一颗腿部一颗。”
说到这里,副官停顿了一下,主治医师有点好奇,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被他眼中迸射出来的骇人目光吓得一哆嗦。
“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他要是死了,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那医生后背立马凉湿一片,惊得他差点腿软跪下去。他太清楚这事儿的后果了,这不光关系到他一个人的前途,整间医院的未来,都系在了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位病人身上。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颤颤巍巍道:“是是,我清楚,我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那副官突然一声怒吼,然后用力将医生往手术室里一推。医生的身体撞在了门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前的那扇大门,随着一定的幅度来回摆动,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头顶上的手术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温暖的红色看在副官的眼里,却觉得有如鲜血一般。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就在眨眼间,昨天还是酷暑炎夏,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冷风逼近了。
距离那场手术三个月之后,段轻锋已经由云南搭专机回到了北京。在京郊的某间疗养院里,开始了他闲得发霉的生活。
他是那种一出生就闲不住的人。小的时候就比别人好动,三四岁的时候,就敢领着家属院里的其他小孩子,到处“打打杀杀”了。但他这个人也有个特点,那就是从来不闯祸,或者说,不闯大祸。一般的事情大人们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很少会有人直接告到他老头子那里去。
他们段家,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就已经是戎马生涯荣耀满身了,到了他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已是相当优越,应该说,他就是那种所谓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因为是长子的关系,家里的老人们就对他格外宠爱,又因为他母亲生了他没多久后就去世了,所以大家就更疼惜他是个没娘的孩子。所以家里但凡有好的东西,从来都是先紧着他,从上到小,从老到小,人人都宠着他让着他,把他当尊金佛一般供了起来。
可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受尽万般宠爱长大的孩子,却没有养成一般官二代的那种骄傲奢侈的作风,反倒是非常地随兴,从不跟人扎堆去胡吃海喝,也不喜欢在会所里搂着那些漂亮女人乱搞男女关系。
他是那种视金钱和名利如粪土的人,从小一心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进部队去当个好兵。从他十八岁入伍至今三十五岁,他的生活一半的时光,都是在部队里度过的。
沿袭了从小好打好闹的性格,段轻锋一入部队就表现得相当抢眼。一路从新兵蛋子摸爬滚打起,从枪林弹雨里捡了条命回来,混到了现在的大校级别,已经是相当扎眼了。
其实像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军衔并不重要。在别人看来,他这都只是走形式的罢了,以他老子的级别,就算他没有立过那么多功,在军队里混个一官半职也是很轻松的事情。只有那些长年累月和他相处,跟着他一起生死冲锋的兄弟们,才知道他混成现在这样,是当之无愧的。
段轻锋本人对这些事情更是毫不在乎。他现在最在意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院。上一次的任务中,他受了很重的伤,消息传回北京家里,差点把他那个已年过六旬的老爹吓得住院。于是老爷子不高兴了,不乐意了,不想自己的宝贝长子再在外面挨枪子儿了,私自动用了关系,直接把他弄回了北京。美其名曰:养伤治疗。
于是在这间布置豪华犹如五星级宾馆的疗养院里,段轻锋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吃饭,偶尔想出去溜达一下,还要找人多方掩护,堂堂一个特种兵,硬是要穿着拖鞋翻围墙,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憋曲。
但是,上级领导说了,鉴于他此次立功极大,受伤极重,特准许他回家休养一年。一年之后具体职务再做安排。
换句话说,曾经叱诧风云的段家大公子,现在成了社会闲散人员,不需要工作,不需要赚钱,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一年,把身上大大小小的积年旧伤养好了,再考虑要不要回部队继续卖命的事情。
好在父亲还算没有做绝,把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副官小高给留下了,每天陪着他在疗养院里大眼瞪小眼,顺便替他跑跑腿,做点他现在没办法做的事情。
那天他二弟段轻哲拎着一篮子水果来看他的时候,一推门就看到他在那里跟小高商量着什么。当时段轻锋坐在床边,两只脚赤脚踩在地板上,一身棉质的睡衣睡裤,看着完全没有一点杀气,斯文得就像个读书人一样。
他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一面看一面说道:“这些内容都真实吗,百分百可靠?”
小高一脸讪笑地站在那里,半开玩笑道:“大少,你这不是为难人嘛。都过去五年了,谁能保证这些材料百分百真实。您就随便看看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段轻锋听闻立马抬头扫了他一眼,只那轻飘飘地一眼,就把小高看得身体发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这一后退,立马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段轻哲了。于是立马如获大赦,热情地迎了上来:“二少来了,好久不见了,二少赶紧屋里坐。”一面说一面接过了段轻哲手里的果篮。
段轻哲走到哥哥身边,指着小高笑道:“他这是怎么了,平时见我也没这么热情啊。怎么感觉我像是进了天上人间,他没吃错药吧。”
“吃错了,拿我的药给吃了。”段轻锋说着把手里的资料随便地往床上一扔。这些资料他并不打算让别人看到,但他也清楚弟弟的为人,知道他不是那种八卦的人。你在他面前越是坦荡,他越不会怀疑你什么。
不过就算他真看到了,段轻锋也不会在意,反正他是哥哥,又是格斗好手,关键的时候还可以用哥哥的名头和武力逼迫弟弟乖乖听话。当然,这种手段越少用越好,他这个二弟精得跟猴似的,论打架他不是自己的对手,论耍心机,很明显他们全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段轻哲今天是来探病的,纯粹就是来探病的。他把果篮给小高后,就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下巴朝刚才段轻锋扔资料的方向抬了一下:“这么认真做什么,都病得住院了,还看什么报告。这些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做吧,你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顺便解决一下个人终身大事吧。知道吗,妈已经给你找了至少三十个姑娘的相亲资料,让人做成了厚厚的一撂文件,准备过几天让我给你送过来。你闷的时候就翻翻姑娘们的资料,就算看不上,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段家老大的结婚问题,已经摆到了目前最为迫切的议事日程上来,几乎全家都在围绕着这件事情展开各自的工作。有负责找新娘候选人的,也有负责来做老大的思想工作的。段轻哲很不幸,就被托付了思想工作这一重任。而他的三弟则借口给大哥找女朋友,连夜飞去了其他城市,逃得那叫一个干净。
帮人做媒,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帮一个特种兵做媒,哪家的姑娘长了这么大颗胆子,敢往火坑里跳,就不怕以后夫妻两个吵起来,直接被他一拳头夯死。
段轻锋听了弟弟的话,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也该赶紧给你们找个嫂子了。三弟都当爸了,你都结了两次婚了,我怎么能不抓紧一点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到了身边的那份资料上。这是一份关于京城某位千金的资料,这位千金长得很漂亮,还有个不错的名字:凌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