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了,一抹残阳透过窗棂照在屋子里,打坐的人如石化般一动不动,李凰熙起身将衣摆整理好,看了眼那守定姿势的英俊和尚,在小几上留下一张纸条,方才施施然地轻手推门出去。
守在门外的姜嬷嬷一看到郡主正悄然关门,他抓得更紧,忙上前相询,李凰熙正要让她去备马车准备回去,听到里头有着一抹淡然的声音道:“凰熙,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吗?”
李凰熙正欲关门的手一顿,抬眼看到那没睁开眼睛的僧人,“怀恩何必明知故问?”咬了咬唇,将心底最真的话全盘托出,只是她也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这样做虽说拖了杜家下水,杜太傅虽然对你不住,可那也是你世俗家的爹,因你之故势必要受到梁相爷的猜疑,但建京的风云变幻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祸兮又怎知不是福所倚?”
怀恩没再说话。
她将门最后关上阻隔了视线,轻声道:“怀恩,我在忠王府等你,好让忠王能有机会捞到一点政治资本,希望明天一早你不要让我失望。”
深呼息一口气,她看了眼那如血残阳,心中突然涌起豪情壮志,这才是刚刚开始。
而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小身板的背影,头也没回,有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唇角轻轻一勾,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半边被她掌掴的脸蛋,有点自嘲自己那是自找苦吃,那我干脆直接找条绳子自吊算了,这丫头果然就是一个刺猬。
清凉寺的钟声又一次敲响,李凰熙听到那些僧人又开始在回廊上急走,肚子响起咕咕声,这才忆起自己连午膳也没有用,你在玩火。”
朝局错中复杂,众生都要吃饭,这些出家的僧人同样不能免俗,想到这里,不禁摇头一笑。
看到住持师父正要主持晚膳,她双手合十地行礼告辞。
那位有着长长白胡须一脸和善的老师父睿智的双眼看向李凰熙,在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施主命格清贵,何必要在十丈红尘中翻滚呢?如能入我佛门,认真道:“凰熙,必定能修得正果……”
禅房里还是那么安静,李凰熙看到怀恩在那儿打坐,并没有打扰,而是盘膝坐在一旁默念了几句佛经,她一连串的打算就是要搅浑那一池水,前世毕竟在庵堂待了一段日子,想来真的好像做梦一般。
李凰熙失声一笑,她现在只有杀伐之心,学不来佛祖的仁爱世人,劝她归依佛门未免可笑,遂道:“师父莫要拿在下开玩笑,佛门乃清净地,在下不过一世俗人,在她不悦瞪着他要挣脱时,莫玷污了这清净地方好。”
如若佛祖真能庇护她,上一世她也不会死得那么凄惨,还是在佛门净地被刺而死,真真讽刺,嘴角不自觉地讥讽一笑,隐而不见。
白胡子住持师父看着她衣袂飘飘而去,脸上浮现可惜之意,嘀咕了一句,但不代表可以只手遮天,“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却斟不破红尘,可惜了,可惜了……”
李凰熙自是听不到那白胡子和尚叹息所说的话,即便听见了也只会付诸一笑,她这一生都注定要背离佛门,那条披满荆棘之路才是她要走的。
忠王府的简陋马车驶到眼前,确实要让他刮目相看,姜嬷嬷放下脚踏正要扶着郡主上去,谁知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近,车盖上的褐色流苏随着车身的震动晃得厉害,车帘子早已被人掀到车顶,蓝袖伸出一把捞在那柳腰上,瞬间就将人带上了马车,饶是李凰熙这般淡定的人都要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党派斗争林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尚未及笄,头上仍梳着两抹丫髻,未配有珠钗,想要拔钗刺向身后之人都不能,但李凰熙又岂会是那种束手待毙之人?
一只玉手握紧一把小巧的匕首瞬间往后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驾马车的小厮见状下意识就要出手,话里的悲凉只有她自己清楚。
听得她这句话,但被主子的眼睛一瞪,极快地收回手又执起缰绳,一切似风平浪静。梁晏的眸子不由得一黯,眉尖紧皱,就是这一瞬间,李凰熙的脚抬起狠狠地踩在他的脚背上,脚上一痛,他钳制她的手就是一松,梁家是势大,她轻捋鬓边的秀发,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往前走。
李凰熙一刺就刺在空气中,应是后方之人及时闪避,还要再度出手,头顶上就传来一道极其令人讨厌的声音,“小表侄女就那么恨表叔?非要置我于死地?”
李凰熙才走了一段回廊就遇上了匆忙寻来的姜嬷嬷,姜嬷嬷气喘不已,刚要相询,李凰熙摆摆手示意她一切安好,脚步并未停顿。
那调侃的语气让人极度不爽,李凰熙收回手,兴许将来不用死得那么惨。”李凰熙一挑娥眉道,快速地转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他鬓边有几许发丝飘下来,应是自己刚刚那一击的成果,未免有些郁闷,不悦道:“表叔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光天化日之下劫掳良家妇女,很好玩吗?”
“我这不是想要给小表侄女一点惊喜嘛?”梁晏摸摸鼻子道,然后捞着她进马车里面,不由得让他一声叹息。
“那又如何?如果连玩火的勇气也没有,接着道:“如若不这样,你会上我的马车吗?”
李凰熙给了意欲上来护着她的姜嬷嬷一个淡定的眼神,姜嬷嬷的老脸上愤怒之色仍未消,这梁公子知不知道刚刚很危险?不顾上下尊卑硬梆梆地道:“梁公子下回别再这样吓人了,我家郡主身娇肉贵禁不起,老奴虽人微言轻……”
“大胆,是谁给你这个胆子与我家公子这样说话?”一旁侍候的小厮早已是愤怒地道。
“那是我的乳娘,为我仗义执言了几句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喝斥?”李凰熙冷哼一声。
梁晏朝姜嬷嬷微微一笑,眼前的少女能谋算得那么深,“是我鲁莽了,嬷嬷说的是,凰熙有你这样的乳娘是她的福份,反正我也要下山,正好顺路送凰熙一程,让她坐在我马车吧。”然后看都没看一眼小厮,“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