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老太爷听了这个话,真以为遇到了大善人,起身就要跪到他面前,却被一把拦住了。
“蒙老先生,你客气了,快些起来吧,办急事要紧。”没想到赢子蜀居然眼疾手快,亲和的拉着蒙老太爷的手臂,把他扶起来,让若玉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最危险的敌人往往不是以可怕的面目出现。不过,看着赢子蜀气质彬彬,眉清目朗的样子,言谈举止之间并没有富贵公子哥儿的纨绔,不嫌弃祖父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反而亲自搀扶主动套进呼,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卖的东西了,真心实意想要谈一笔买卖。
若玉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本就是急着筹钱,二十两银子有些人家一辈子也凑不齐这么多,足够他们蒙家修房买粮过冬了。
蒙老太爷怎么也不愿意白捡了别人家的便宜,收了二十两银子,垫付了两间上房的房租,彼此画押立了字据。从今往后蒙家每三天就要做米粉条子送到客栈来,时间上足足写了五年;另外,若玉还要把一些饮食做法告诉他们。
若玉知道爷爷的倔脾气,昨晚上一边做米粉条子一边告诉祖父母米粉条子可以做成好多种菜肴。没想到祖父还当了真,要自己连本带利的还了人家的情。
祖父带着银子去了医馆,临走的时候说,今晚上让爹爹和若菊姐姐跟着住在客栈里,他让人带信回家就成。若玉本想着跟着爷爷去医馆看看爹爹情况如何了,看来也只能留在客栈里了。吴三更他爹生死关乎她的终身大事,若玉总觉得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口,面上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米粉,既可以烹、炒、煎、炸,也可以蒸、煮、炖。加上各色的料理,就会做出不同的米粉菜来。最简单的一种,就是面条一样,比如青菜牛肉米粉,肉片米粉,适合早中晚都可以卖。炒米粉就大有学问了,其中什锦炒米粉和木耳炒米粉最常见,红菇炒米*************?我们这里没有这常见的东西啊。”掌柜从一开始的不信任,然后疑惑,到现在奋笔疾书做笔记。他忍不住打断了若玉的话,争取把每一样东西都记下出处。
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累了,若玉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随意的道,“木耳就是林子里长出来的野生菌,跟蘑菇一样,在我们下耳沟是很常见的素菜。”
“据我说知,蒙家不过是吴家湾的外姓人,祖上也不在西宁乡,唯独蒙家近来出了一个秀才蒙志福。姑娘小小年纪,从何而来这许多菜肴?”梁掌柜搁下笔,越听越觉得新奇,他在客栈里什么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么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的小村姑。
若玉为了找这笔银子,早就想好了说辞,悲苦着脸色道,“暴雨摧毁了我们家的房子,连谷仓也进了水,祖父不想看着大米发霉,也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我和哥哥姐姐去野地里找来吃的,混着米粉条子煮来吃,发现了木耳这些野菜也是不错的拌料。”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有些信服。梁掌柜看了看上首不言语的少东家,点了点头,心里暗暗称赞少东家慧眼识真。这米粉条子既然是大米做成,成本价就可以压低,加上这许多吃法,他都已经预料到这笔买卖一定会大赚的了。这饮食和住店不同,民以食为天,一天三顿饭都要照顾着,没有不赚钱的理儿!
若玉一边说一边看着梁掌柜下笔如飞的做笔记,心里默默的把这个时代的文字给认了下来,不知不觉看着有些入神,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淡淡清幽的眼神默默地注意着她。
她认真的神情落入有心人的眼里,看着也是一幅美丽的景色。若不是他才到观音镇,就听说王员外到哪儿都买不到米粉条子,他也不会注意到这种新的食物。刚才在楼上喝茶看账簿,随从小高回来说遇到一个老头挑着米粉条子,可能就是王员外家盛行的东西。得知这个消息,从楼上打望祖孙两孤零求生的身影,那一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一闪而逝,瞬间让人抓不住。
子蜀望着她认真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认字,看来自己没有看错,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村姑,即便是出身贫贱,他日必定也不会一无所成。淡淡的一笑,收回自己飘飞的思绪,子蜀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己何时对别人的事情如此在乎了。
这动静惊醒了认真口述的若玉,蓦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仿佛一道电光击打而过,让赢子蜀突觉别扭,讪讪的收回眼神,红着耳根认真的看着棋盘上的布局。
若玉嘴角偷笑,继续和梁掌柜做笔记。直到很多年以后,若玉都记得如今初见面的情景。子蜀深邃忧郁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世间的所有,隐隐透着一股包容,让人觉得倍感信服。
观音镇最近很热闹,年关前几个月,不少外地客商来收购布匹,还有附近的萨摩寺也吸引不少香客前来敬拜。
花婶绣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王员外更是喜上眉梢,高兴得不行。王家是西宁乡的大户,前些天吃到了米粉条子,整个观音镇都知道了米粉条子的事情,王员外更是对米粉条子很上瘾,这才派王武去找到蒙家老头子。
看着王武贱价挑回来的米粉条子,还有一张不合常理的字据,王家的男人们都汇聚一堂。没几个人看得明白这字据当中的奥妙,都觉得这样的算法很古怪,未曾见过。
“你是说,是蒙家的孙子写的字据?”王员外摩挲着斑白的胡子,沉着脸问道。
王武自诩得意,一脸肯定的点头,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跟班王敢抢了先。王敢听到老爷子这么一问,也觉得此事蹊跷,仔细回想之后告诉王员外,“是蒙家十几岁的孙子写的,但是蒙家有个小孙女,小名兜兜,那女娃娃看着就是个机灵的,是她出的主意。”
一个小女娃出的主意,在王家的男人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脸上多有不屑之色。王家产业也有不少单子,防着小人使诈,账簿上历来都很小心,看来这一次也没什么嘛。
“爹,这东西有些不太对头。”正当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说话的是长子王成仁,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字据沉思良久才开口。他是尚信里的里典,是个地方官,不到三十的年纪为人却很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