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御花园内满园的繁花似锦。在廊亭上远远地眺望,太液池堤岸上绿柳成阴,老槐盈盈。面前一丛樱花,满树烂漫,如云似霞,微风拂过,圆绿的叶子迎风翩然起舞。抬眼望去,四面环水,只有一条长长的回廊横伸着,溪流上零星飘着被风吹落的残叶,曲折迂回地顺着溪水潺潺地流淌,恍惚遮住了溪水中映出的亭台楼阁,还有那满腹的不甘与沧桑。
赵佳铭身着大红的缂丝衣裙,轻烟纱的广袖罩衫,臂间缠绕的绫纱披帛绣着数朵娇艳的牡丹,拖曳着丝绫凤尾裙漫不经心地走在通向宁寿宫的御道之上,发上龙凤珠翠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而微微摇曳不定。明媚的日光透过如荫的树木,投射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上倒映出的那抹婀娜的身影上,虽华丽却难掩一抹萧索与凄凉。
宁寿宫前的宫人们远远看见她以高贵的仪态走了过来,都谨慎地让路,匍跪行礼,“奴才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恭谨垂首听着罗纱衣裙窸窣的优雅声音从面前经过,火红的衣摆流淌在地面上,浮云一般飘浮而过。
“平身吧。”绣有织金凤纹的宽袖下,纤白的手指优雅一摆,不甚在意地就要向宫内款款而去。
月牙门下垂着一幕珠帘子,摇曳的光线带着一层金黄,映着白玉帘影熠熠生辉。垂首敛眉的青衣宫人仍是躬着腰,用极低的声音禀着:“娘娘,太后在殿内小憩。”
一掀珠玉帘进了内殿,便觉有馥郁香气扑面而来,却不是薰香的气味,细看时才辨清,殿内西角的檀木香几上,粉彩美女耸肩瓶里皆是新摘的四季海棠,簇簇如霞色。赵太后一身家常的茜红纹花凤锦衣裙,鬓上只插了一枝金花玉钗,有风由窗直入,鬓上的金花流苏,沙沙地打着鬓角。两鬓几许灰白的发丝被足金倒映,格外醒目。
殿外白玉珠帘轻微的一阵晃动,接着是重重纱帘被拂起后,衣角裙摆和满头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唏娑碰撞的轻脆响声,扰醒了贵妃榻上小睡的赵太后。
并没有睁眼,仍旧半倚榻几。身侧的小宫女跪在檀木的脚踏上,手下的美人锤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的身上。
“儿臣给母后请安!”帘内女子屈膝一礼,轻轻地唤着,清澈的声音恰似水晶盈耳。
“是佳铭呀,快起来吧,来,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赵后起身半倚在彩绣百花的引枕之上。赵佳铭身着一身俗艳的火色衣裙,拖摆至地的广袖双丝绫罩裙衫像是泉水一般流淌在乌砖的地面上,连臂上缠着的绫纱披帛都是刺目的红色,翠华摇曳的在宫人的搀扶下,款款的走了过来。
刘后笑脸盈盈,亲自用一双保养得精细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拉她紧挨自己坐在榻上。
“在宫里还住得惯吗?”赵姬对她凝视良久,方才徐徐开口。
“谢母后关心,儿臣还住得习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尽头,她像极了一个失宠的妃嫔,至大婚那日后在也没有见上他一面,长乐宫整日冷冷清清,亦似冷宫,宫婢内侍们对长乐宫的一切皆是冷漠淡然,但碍于她有着皇后这一有名无实的名衔,也不敢怎么造次。
“皇上对你还好吧!”午后的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又透过窗纱落在赵佳铭的面上,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慵散与无奈,眼中也微微闪过一丝伤怀。
赵佳铭不曾想她会如此问话,毫无防备,一时慌了神,积了满腹的话却无法吐出,愣在榻侧,不知如何做答。
“至从大婚后皇上就一直没来过长乐宫,更没有来看过娘娘,娘娘整日忧郁忡忡,请太后为娘娘做主!”一旁的冬灵“嗵”的一声跪在乌砖地上,一脸委屈地向赵后诉说着。
“大胆奴才,主子讲话那有你下人插嘴的份,掌嘴五十!”赵佳铭不动声色的怒声道。
赵后一使脸色,宫人皆识趣的躬身退出殿外。
“佳铭,让你受委屈了,他娶你本就非
他所愿,可是为了赵家,为了赵家权势的巩固,你就必须隐忍这一切,有取并有舍,等你拥有无穷的权势之后,你就会发现沉浸于爱情是多么愚蠢与可悲的事。况且身在帝王家,他不可能永远只钟情你一人,到人老珠黄的时候,那时如若你没有爱也没有权,两手空空之时,就在这如战场的后宫坐以待毙吧!”赵后眼中闪着一丝阴冷光芒,神色间是一如既往的凝淡。只有那尖锐的话语如锋利的利刃般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寒芒尽露。
“可是,母后……”赵佳铭抬首看着那双阴森的眼眸时,竟然也有些微微地心悸,那里沉淀着和她一样的悲伤。
“没关系,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后,这就是你的权力,你爹以前教你怎么做人,难道你全忘了?有姑母为你做主,你还怕什么?”眉目间隐隐透着清冷,一双似笑非笑的墨瞳掩映于浓浓的眼睫下,声音冷冽如冰,“在这后宫,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是心慈,做别人刀下亡魂的就将是你,明白了吗?佳铭,可不想像年轻时的姑母。”
听着她的这番话,赵佳铭如墨的双眸里似有一丝火焰般的灼热,点着了原本的黑暗,心思百转之间,已经做了决定。起身巧笑倩兮,芊芊素手捧着碧玉的碗款步来到赵姬的身前,“这是新炖的百合银耳羹,请母后尝尝。”
“好孩子。”赵太后难得笑得满面春风,一边应着一边拍着她的手背:“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皇上这儿还有哀家啦!”
手里搅动着银耳羹,那银耳晶莹得像是落在碗里的珍珠,光洁玉润,更是衬得碗色如碧。腾腾的热气在袅娆的锦纱帐间,聚了然后又散了,却始终掩不过屋内那股甜腻的熏香味道,“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赶快怀上龙种。自古母凭子贵,就算贵为一国之母,若不能为皇家孕育子嗣,到时,即便是哀家也无能为力……希望你能明白。”
“是,儿臣遵旨。”芙蓉面上晕了一层薄红,绣着牡丹的衣袖掩住了殷红的唇,赵佳铭含羞带怯,如扶风之细柳般,袅袅娜娜地从赵太后的面前走开,那鬓上的龙凤珠翠冠的流苏随着起伏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抖着,恍如涟漪,更加映衬得人胜花娇。
“臣妾先行告退。”赵佳铭深解其意,深深地施了一福,恭敬地告退。悄无声息的穿过月牙门洞,火红裙裾荡漾似花,消失在碧玉的珠帘之后,留下一缕淡淡的薰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