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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郑珍(3)

迎门却挽去,碧入千花村。

我行始两日,异境壮旅魂。

抉悬自何年抉悬:挑出挂起,形容洞口高悬绝壁之上的情景,信有真宰存真宰:假想中的宇宙主宰者。

夕阳一反射,倒树阴苍根。

老蝠抱石花,红晕双车轮。

仰叹山水奇,俯蹑造化跟俯蹑:向下追踪。

想见混成日混成:谓天地开辟前的世界,待与见者论。

牢江水流似奔跑的白云,

一齐流入苍龙门。

苍龙门高达数千尺,

像天柱耸立气势挺威风!

浩浩荡荡在百步之内,

水与石相互吐吞。

声音如阿房宫内奏起的音乐,

巨大地窖里洪涛似牛群狂奔。

狂涛的余波喷在青壁上,

震怒的气势难服驯。

眉水则像一位未婚姑娘,

春风吹皱水波就像吹动她的绿裙。

刚迎进门又被挽回去,

碧绿眉水浇灌了鲜花盛开的无数山村。

在这里行走才两日,

奇异境界使我在旅途振奋了精神。

不知这洞口从哪一年高悬在绝壁上,

使人相信宇宙的主宰者竟在这里生存。

在夕阳照射下,

倒映水中的树影是那么清晰分明。

水中映着蝙蝠拥抱石头的花纹,

映着红扑扑的一对对的车轮。

抬头仰望感叹不尽这山水的美丽雄奇,

俯视而下月光全被这大自然奇妙变化吸引。

我想了解一下这壮丽自然形成的时日,

这难题只能留待与后来游览者一起谈论。

酒店垭即事

此诗作于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此时作者在家乡遵义。酒店垭系作者家乡的一个小地名。诗作对百姓和官吏在大旱之年的所作所为及不同心态作了鲜明对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两种阶层矛盾的尖锐和立场的对立。

郑珍·酒店垭即事井井泉干争觅水,田田豆落懒收萁。

六旬不雨浑闲事浑:全,里长催书德政碑里长:古时的地方官。古时二十户为一里。书:写。德政碑:为封建统治者歌功颂德的碑文。

农夫争着去找水,口口井泉已干枯。

田里豆粒已脱落,农夫无心再收割。

两月无雨官家闲着全不顾,

里长竟要催写德政碑,农夫有苦向谁诉!

郑珍·三坡曲三坡曲(三首选二)

三坡在九盘至遵义途中,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作者从仁怀取道合江、綦江、九盘回遵义,诗即作于此时。诗以比喻、夸张的手法,描绘三坡之高峻,三坡路之遥远。

(一)

少年从何来,飘飘上三坡。

一上一回老,红颜能几何红颜:指青春。

少年从何处来到此地,

飘飘然爬上高峻的三坡。

每上一回就得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你有几多青春能在这里消磨?

(二)

欲识三坡路,看侬纺若何侬(nóng):旧诗文中称我。

转转复转转“转转”句:以纺纱作喻,言路之长,日斜棉尚多。

想要知道这三坡盘旋道路长几多,

那就以我纺纱作比最适合。

三坡路如纺纱一样纺了一转又一转,

日头西斜了棉花还有许多。

郑珍·怀阳洞怀阳洞

此诗题下原有小注:“自遵义西趋怀仁、合江路由洞出。”作者于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夏自遵义往怀仁途中,为描绘怀阳洞内的奇异风光而作此诗,设喻精当,构思奇特。西出关门囤关门囤:地名,在遵义县西,路似循舌下尾闾尾闾:古代传说中的海水所归之处,此指低下处。

中有怀阳洞,仰人呀空启龙胡仰人呀空:仰对着人张开嘴,此处是山洞劈面洞开的意思。龙胡:喉咙,以此喻洞,

我行长啸入其中,负壁肃立伟丈夫。

孔雀惊人竦翎翼“孔雀”句:此句状写天壁如孔雀开屏。惊人:被人惊动,白龙倒喷苍龙逋逋:逃跑。

海山真官四五下海山:海上仙山。真官:道家所称的仙官。下:下临人间,踏云没足端以舒端以舒:端庄而自如。

不知何者报我至,严饰万象先须吾严饰:盛加妆饰。万象:万物。须:等待。

细视乃皆石髓成,矫观中顶更绝殊矫视:仰视。

小夫人乳数百道小夫人乳:《水经注》云:“恒水上游有一国王,王小夫人生肉胎,大夫人妒之……以木函盛小夫人掷恒水中。国王在下游见之,开函见千小儿,端正殊特。王取养之,长大后甚勇健,所伐之处,无所不伏。后欲伐父王……贼到,小夫人立楼上对贼曰:‘汝是吾子,何故反作逆事?’贼曰:‘汝是何人,云是吾母?’小夫人曰:‘汝等若不信者,尽张口仰向。’小夫人即以两手将乳,乳作五百道,俱坠千子口中。贼知是母,即放弓仗。”这里形容洞中无数石钟乳下垂,乳头一一仙草敷。

万古不受雨露恩,元气来往翠不枯。

半世看山此回苦,风炎道险愁仆痡痡(pū):劳困。

因难得妙若有悟,一觉压扁青蟾蜍蟾蜍:蛤蟆,常用以形容劣马。青蟾蜍:青色劣马。

梦回熨眼笋将去熨眼:悦目。笋将:竹制的乘舆,苍苍落日趋前途。

走出遵义县西的关门囤,

道路像条细长舌头往下伸延。

这中间有个怀阳洞,

山洞如蛟龙张开的喉咙,

我一路长啸地走进洞中。

洞背面矗直的巨石像伟男子肃立挺胸。

洞内石壁如孔雀开屏被游人惊动,

又像白虎喷水使苍龙逃奔。

海上仙山的仙官从多处下临人间,

他们双脚踏云显出端庄自如的神情。

不知是谁报告我已来到洞里,

万物都盛加梳妆等待我光临。

仔细一瞧这万物全是石髓所凝成,

仰视洞顶景物更是绝妙奇新。

洞中数不清的石钟乳下垂,

其乳头上全都是仙草青青。

这些仙草万古以来没有受到雨露恩泽,

全仗其本身元气而葆其美妙青春。

我半生时间观看山水难有这回辛苦,

沿途天气炎热道路艰险使人愁苦一身。

因为如果要在这绝妙中有所领悟,

我在马上思索沉睡而把马背压个扁平。

睡梦方醒乘骑愉快地离去,

伴随那茫茫落日急速奔向前程。

郑珍·旱

此诗作于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诗作反映了作者故乡久旱无雨及人们盼望下雨的焦急心情。六月旬初雨六月旬初:六月上旬之初。雨:下雨,名词作动词,今将七月终。

祈甘无半滴祈:祈求。甘:甘霖,指久旱以后所下的雨,种早不全空?

水远珍于米,云生化作风。

东来时借问,愁道故乡同。

六月初下雨以后再无雨,

干旱延至七月终。

祈求下雨雨没下半滴,

久旱无雨早稻要落空。

天大旱时水如米珍贵,

天上刚出现的云彩一会儿又化作了风。

问一问自东方的归来人:“那里情形怎么样?”

来人哀叹说:“那里干旱也与家乡同。”

郑珍·江边老叟诗

江边老叟诗

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作者北上应廷试道经湖北公安时作。诗中以鲜明的对照,描绘了公安一带昔日的繁华和现时因连年水患而造成的人烟萧条的凄凉景象,反映了当时政治腐败、水利失修、租税繁重的情况,表达了诗人对民间疾苦的关切与同情。甲午骑骡宿公安甲午:道光十四年(1834)。公安:县名,老茭缚壁芦作椽茭(jiāo):一种草。缚壁:用老茭杆为壁。椽(chuán):木梁间承屋瓦的细木条。

今来不复一家在,城门出入唯乌鸢鸢(yuān):猛禽,

戊戌骑传经孱陵戊戌:道光十八年(1838)。骑传:骑用传驿之马。传:传舍,即驿站。孱陵:旧县名,故址在公安县南。这里用作公安的别称,鱼虾为谷罛网耕罛(gū):一种大的网。

今来驿徙李家口李家口:靠近公安县的地名,旧道断没无人行。

下马荒塍问田叟:“此邦当年翁记否?

道光丙戌八月秋道光丙戌:道光八年(1826),我渡江陵赴鼎州江陵:湖北县名。鼎州:今湖南常德县。

公安南北二百里,平地若席人烟稠。

红菱双冠稻两熟红菱双冠:指一条茎上结两个菱角。因菱角像古代的一种楞帽,故云冠,枣赤梨甘随事足。

路旁偶憩忆当时,主人馔我不受资馔(zhuàn):饮食,名词作动词。馔我:以饮食招待我。

鞠躬但道客难得,室后呱呱方洗儿洗儿:旧时婴儿出生第三天给其洗浴,并宴请亲友,俗称“洗三朝”。

一变萧条遂如此?羡翁稼好为翁喜。”

太息言“从辛卯来辛卯:道光十一年(1831),长江无年不为灾。

前潦未收后已溢“前潦”二句:潦:积水。溢:水满而流出来。田叟把“前潦后溢”原因归于“天意不许人力回”是错误的,天意不许人力回。

君不见壬寅松滋决七口壬寅:道光二十一年(1841)。松滋:县名,在今湖北省,闾殚为江大波吼。

北风三日更不休,十室登船九翻覆。

老夫无船上木末,稚子衰妻复何有。

可怜四日饥眼黑,幸有来船能活得。

他方难去守坏基,田土虽多歉人力。

无牛代耕还自锄,无钱买种多植蔬。

今年宿麦虽云好宿麦:麦是秋冬下种,次年方熟的越冬作物,故称宿麦,未省收前堤决无。

纵得丰成利能几,官吏又索连年租。

租去老夫复不饱,坐看此地成荒芜。

君自贵州入湖北,贵州多山诚福国。

任尔长江涨上天,不似吾人生理窄“君自”以下四句,把生活没有保障归结为临近长江的关系,以为多山之处才是福国,其认识是错误的。

官家岁岁程隄功,而今江身与河同。

外高内下溃尤易,善防或未稽考工。

君看壁立两丈土,可敌万雷朝暮舂?

洪波为患尚未已,老骨究恐埋鲛宫鲛宫:神话中鲛人的居处。《搜神记》卷十二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不废织绩,眼泣则能出珠。”。”

听翁此语良太苦,请翁遂止莫复语。

太平不假腐儒术,我亦盱衡奈何许盱(xū)衡:举目扬眉。盱:睁开眼睛向上。衡:眉上。许:语尾助词。

细雨苍茫生远悲,廿年欢悴同一时廿年欢悴:自道光六年(1826)诗人初过公安,到道光二十三年(1843)又过公安,中间有十八个年头,此举成数而言。一“欢”一“悴”对比鲜明。

谁欤职恤此方者职恤地方者:即本地的地方官。古时把地方官称为“民之父母”。恤,体恤,试听江边老叟诗。

道光十四年骑骡住宿在公安,

屋舍全是老茭做墙壁芦苇做瓦椽。

可如今来公安一户人家也没有,

城门内外只见猛禽乌鸢在飞旋。

道光十八年我又骑马过公安,

这里洪水泛滥人民以网鱼代殖耕。

如今来时驿站移到了李家口,

往日的道路被冲断沿途无人烟。

我下马到田边询问老汉:

“这一带当年情景老翁曾记否?

道光六年八月秋,

我从江陵到鼎州。

湖北公安南北二百里,

土地如席子般平坦人烟很密稠。

一根红茎结两个菱角稻谷一年两成熟,

这一带红枣甜梨更丰足。

回忆当时我在路边休息,

主人招待我饮食不收钱。

并且点头忙说客人难得来,

屋里正在‘洗三朝’热闹摆酒筵。

现在一下竟变得如此萧条难堪!

我羡慕老翁庄稼尚好为您暗地欣欢。”

老翁感叹说:“自道光十一年来,

长江没有一年不成灾。

前面水涝庄稼无收后面又被洪水淹,

老天的意志人力无法阻拦。

您不见道光二十一年松滋县决堤口,

造成闾巷被淹洪波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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