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来临了。
月朗星稀,似乎连风都懒了,树梢纹丝不动,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空眨眼。
突然门开了,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半探出来,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蹑手蹑脚的跨出门槛,反手将门带上。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了房顶之上,瓦片却没有一丝声响。
无声无息,有若一只矫健的猫,轻盈的踩踏在房梁上。微弯下身躯,让身形更为隐秘不惹人注意。迅速走出了别苑,然后疾步施展轻功向西南方向奔去。
一片树叶,悠悠然落下。颊旁飞扬的发丝伴着落叶翩然飘落。粉嫩的脸颊划出了一道大煞风景的血丝。
脚步一凝,“谁?!”力求声音保持镇定,可是心里已经开始打颤了,这么深的内力,会是谁?
三个身影从几棵大树后走了出来,领先的正是荷叶山庄少庄主——何青。
何青冷然的睨着她,“这么晚了不辞而别,去哪里啊,碧儿姑娘?或者我该叫你——碧荷?”
此人正是云衣的贴身丫环,现在理应在别苑内休憩的碧儿。
碧儿这时已不再是那副怯懦胆小的样子,用葱白的手指滑过脸上的伤痕,轻轻抹去沁出的血珠,然后又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掉上面的血迹,眼神暧昧而冷冽,一身妖娆。
云衣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快乐的笑着,整天围着自己叽叽喳喳,何青一沉脸就慌得六神无主的小丫头吗?眼前的她,那么妩媚,那么婀娜,那么的充满了诱惑力,就像一朵怒放的罂粟,美丽而又危险。
“少庄主好聪明呢。”碧儿,不,应该是碧荷娇笑一声,连语调都与平素不同,听起来软语动人。
接着眼珠一转,又道,“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给衣儿下毒,又杀害晨姨,怎么,敢做不敢当么?”何青冷声指控着她的罪行。
“什么?”云衣失声叫道,“晨姨是……是她……她杀的?”
手指颤抖的指着碧荷,云衣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何青说,晚上有场好戏可看;逸风说,可以看到事实的真相,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找到解药。可是,可是没有人告诉她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
碧儿斜扫了云衣一眼,一脸的不以为然,“不错,那个晨姨是我杀的。谁让她命不好,恰巧成了我的替罪羔羊。不过嘛……”
挑眼看了下何青,摇摇头颇为惋惜的说,“现在看来,她倒是死得有些屈,你们还是怀疑到了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杀她,饶了她一命了。”
说话的口吻好像就在讨论今天是吃鱼还是吃鸡,该杀哪一个才比较合算一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云衣的怒火却爆发了,“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人性?!她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有什么权力取她性命,又有什么权力去决定她该不该死?还大放阙词讨论什么死得值不值得。你根本就不是人!”
云衣身为一个大家闺秀,本就不会爆粗口,骂道这种程度,已经是她的极致了。一张娇俏的小脸由于伤心和愤怒变得通红,眼圈微微泛红,闪着莹亮的水光。
闲适的剔了剔修整的指甲,碧荷不在乎的看了她一眼,讥嘲道,“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真当是我的主子?你这种深闺小姐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凶险,知道什么是你死我亡?知道为了生存而日日舔血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你统统都不知道。你生来富贵,生来好命,衣食有人伺候,冷暖有人关心,闲来无事还能摆弄些没用的破烂玩意儿,还美其名曰聪慧。”
云衣让她一番抢白,脸色一阵发白。不是说不过她,而是她说得却在要害上。自己确实是从小让人服侍大的,也没有吃过什么苦。自己知道不该生气,不值得生气,可是还是忍不住的在颤抖,浑身不停的颤抖。
何青不动声色的轻轻扶住云衣的肩膀,眯起双眼,“之前衣儿遇袭和被南宫啸掳走一事,都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不错。”碧荷很大方的承认了,“我放的消息给南宫啸,说她是你最重要的人,以他多疑的性格,才会来探。而南宫啸那晚来掳走她,我也是故意装晕好让莲儿失去防备的。”
越听越心惊,云衣的心也在颤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人将自己掩饰得这么好,怎么可以将害人之事说得如此云淡风清,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加害于她?怎么可以!
“为什么?”云衣冲口而出,“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害我?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碧荷瞄了她一眼,讽刺一笑,却不回答。
“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因为我。”一直沉默的逸风爆出一句惊人的话。
“逸风?!”云衣惊异的回头。
何青则是无奈的揉着眉心,似乎早已料到。
“云儿,是我连累了你。”逸风宠溺的一笑,眼神空洞。
碧荷愣了愣,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轻笑一声,“风公子很有自知之明嘛。”
“为什么还不罢休?三年了,三年来从来没有断过纠缠,难道还不够吗?云儿和我只是普通的朋友,请你转告红绡,让她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游戏了,她不会如意的。”逸风说得很无奈很疲惫,也很厌倦。
“那就劳烦阁主亲自去和我们宫主说。”碧荷说得谦卑有礼,语气却是傲慢得很。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何青森冷的声音仿佛含着冰块。
碧荷脸上一片惊恐,方才还骄横的眸子里盈满了泪珠,“我好怕啊,少庄主,你饶了我吧……”
突然,脸色一变,眼睛里的泪珠儿不见了,脸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嘲弄之色,“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别苑里懦弱怕事,对你唯唯恭恭的小丫头吗?何少庄主,你太高看自己了。好了,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本姑娘也累了。既然让你们发现了我的身份,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大家就此别过。”
拍了拍手掌,看似不经意的一弹衣袍,一股绿色的烟雾升腾而起,何青揽着云衣,拔地而起,用衣袖遮住口鼻。逸风也已退到三丈开外。
烟雾渐渐散去,却已不见了碧荷的身影。
“可恶,居然让她跑了!”云衣忿忿的说。
“没关系。”何青淡淡安慰着云衣,“她总有一天会落到我们手上。现在只是放她回去报信。”
“可是解药!”云衣踌躇了,碧荷跑了,萧迪云的解药怎么办?
逸风轻声说,“解药,我已经研制出来了。”
听到这话,云衣松了口气,说出心中藏了很久的疑惑,“你们是如何知道,是碧儿,不,碧荷下的毒?”
“表面看来,晨姨疑点重重,看似最有可疑。可是,碧荷一直反反复复在强调她端荷花露的时候遇到了晨姨,有多么的巧合。其实,是在把疑点往晨姨身上推。再说,如果真的是晨姨下的毒,那当她进屋受审,看到你没有中毒站在那里时,未免也太过镇定了。”
“可是,这也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就是碧荷啊。”云衣还是有些不明白。
何青笑了笑,逸风接着说道,“我们确定了对她的怀疑,是因为晨姨失踪那天,她也这么巧出去了。虽然没有出别苑,可是,却成功的转移了凌霄的注意力。事实上,那天是她约了晨姨出去的,可能用了什么借口,也许是说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个我们不得而知。然后在调转了凌霄的注意力以后,再回房换上衣服,用轻功迅速赶到目的地将晨姨杀害。而告诉她晨姨死讯的那天,她的反应也很奇怪。”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云衣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形,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何青接着解释,“那日她先是说晨姨想不开,让我们以为她是畏罪自杀的。后来,当我说晨姨是被他人所害,她又说什么犯了一点错就要赔上性命。犯错,犯什么错?下错了毒?她怎么知道是下错了毒,她又怎么知道是谁要害晨姨性命?”
听到如是一番解释,云衣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我们只是想让所有的怀疑和推断,得到证实,让她无从抵赖。”逸风幽幽的说。
“对了,逸风。你怎么会惹上雪缘宫的?”云衣好奇的问。
逸风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