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理：治理，整理，这里指弹奏。重华：古代的帝舜。《尚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孔颖达疏：”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遗操：流传下来的琴曲。李善注：”《琴道》曰：‘舜操者，昔虞舜圣德玄远，遂升天子，喟然念亲：“巍巍上帝之位，不足保。”援琴作操。’“
［5］华堂：华丽的堂屋。曲宴：私宴。多指宫中的宴会。近宾：指亲属。兰肴：佳肴。兼御：同时进上。清醇：清香醇厚。
［6］进、发：弹奏。绍：继。度：效法。竦（sǒng）：恭敬的样子。骇神：使神明震惊。
［7］料：考虑。殊功：特殊的功用。比：并列，排列。操：弹奏。笙龠：笙为管乐器，龠亦疑为乐器。伦：同类。
［8］次：次序，这里指按次序排列。引：曲。
［9］窈窕：深远。惩：克制。雪：洗刷。《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唱，和；迭，递也。谓上诸曲更唱而迭奏，其声至妙若自然而流。楚，怨声也。窈窕，意深貌。惩，戒也。躁，喧也。雪，洗也。此声可以戒人心之喧，洗人心之烦也。“
［10］逮：及。谣俗：民俗歌谣。蔡氏：指蔡邕，东汉人。五曲：俗传蔡邕曾作五曲，即《游春》《渌水》《坐愁》《秋思》《幽居》。
［11］王昭：王昭指王昭君。李善注：”《琴操》曰：‘王襄女，汉元帝时献入后宫，以妻单于。昭君心念乡土，乃作《怨旷》之歌。’“楚妃：楚妃指楚庄王夫人樊姬。李善注：”《歌录》曰：‘石崇《楚妃叹》歌辞曰：“《楚妃叹》，莫知其所由，楚之贤妃，能立德著勋，垂名于后，惟樊姬焉。”故令叹咏，声永世不绝，疑必尔也。’“千里别鹤：古琴曲名。李善注：”《相鹤经》曰：‘鹤一举千里。’蔡邕《琴操》曰：‘商陵牧子娶妻，五年无子，父兄欲为改娶。牧子援琴鼓之，叹《别鹤》以舒其愤懑，故曰《别鹤操》。鹤一举千里，故名《千里别鹤》也。’“
［12］一切：权宜之时，临时。《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一切，谓权时也。“簉（zào）乏：临时充数。《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言此诸曲，权时以承古雅之间，以杂于顿乏之际，亦有可观也。“
［13］旷远者：旷达幽远的人。渊静者：心志深静的人。闲止：闲居，闲处。
［14］放达者：豪放豁达，不拘礼俗之人。同”吝“，吝啬，贪欲。至精者：修养极其精微神妙的人。析理：分析事理。
［15］体势：指琴声的形体结构、气势风格。详：审察，推断。风声：指音色。
［16］此二句意为琴弦和缓琴声就悠扬；琴弦绷紧琴声就清越。器：指琴。响逸：琴声悠扬。李善注：”蔡邕《月令章句》曰：‘凡弦之缓急为清浊，琴紧其弦则清，漫则浊。’“《文选》五臣注吕延济曰：”琴之为器和雅，故声多闲逸也。张急，谓弦急也。“
［17］此二句意为弦间相去辽远，琴音就低微；弦长琴声就清高。间辽：李善注：”间辽，谓弦间辽远也。“痹（bì）：通”庳“，低下。《文选》五臣注刘良曰：”辽，远；痹，下也。言声闲缓而相去远，故音下也；弦长其应响清高，故沉放。“
［18］洁静：清净。端理：正直。至德：最高道德。和平：乐声平和、和顺。
［19］诚：的确，果真。感荡：感动，激荡。发泄：抒发。幽情：深远或高雅的情思。
［20］憯（cǎn）懔（lǐn）：悲伤戒惧。惨凄：凄惨悲凉。愀（qiǎo）怆（chuàng）：忧伤，悲伤。懊咿：内心悲伤。自禁：自我克制。《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憯懔、惨凄、愀怆，皆悲伤之心也。含哀懊咿，内悲也。言忧者闻琴则若此不自禁也。“
［21］欨（xū）愉：喜悦。欨，笑意。欢释：欢欣开怀。抃（biàn）舞踊溢：手舞足蹈，心情欢欣的样子。《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两手相抚曰抃。踊溢，言跳跃也。“烂漫：一作”澜漫“。兴会淋漓，兴趣盎然，无比欢乐的样子。李周翰曰：”澜漫，欢情多也。“嗢（wà）噱（jué）：大笑。
［22］怡养：和乐。愉：《文选》作”悆（yù）“。淑穆：美好和穆。玄真：淳朴，天然。恬虚：恬淡冲虚。乐古：热爱古道。弃事：抛弃俗事。遗身：忘怀自己。
［23］伯夷：商孤竹国国君的儿子，反对周武王伐纣，饿死在首阳山，儒家认为这是至廉。颜回：春秋鲁国人，孔子弟子，乐道安贫，在孔门中以德行著称。比干：殷末纣王叔伯父。传说纣淫乱，比干犯颜强谏，纣怒，剖其心而死。与箕子、微子被称为殷之三仁。尾生：战国时鲁坚守信约的人。尾生与女子约会于桥下，女子未来，河水上涨，仍不去，抱桥柱淹死。
［24］惠施：战国宋人。《文选》李善注：”《庄子》曰：‘惠施多方，其书五车。’高诱曰：‘惠施，宋人，仕魏，为惠王相。’“辩给：便言捷给，能言善辩。万石：《汉书·石奋传》：”奋长子建，次甲，次乙，次庆，皆以驯行孝谨，官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举集其门。’凡号奋为万石君。“后因以”万石“指汉石奋。讷慎：言语谨慎。
［25］触类而长：触逢相同事类感受就增长。所致非一：指所达到的目的不同。
［26］或文或质：《文选》五臣注李周翰曰：”文质之道交转无定，文声婉转而艳媚；质声淡薄而疏散也。“
［27］此二句意为琴合于中和之声，能够统理万物，皆是终日使用而不可丢弃之物。总：《文选》胡刻本作”摠“。”摠“为”总“之俗字。中和：嵇康于音乐提倡”中和“之声，是指出于自然本性的一种声音。
［28］其：指琴声。盖：原来是，原本是。弘：大。
［29］金：指钟。石：指罄。寝声：淹没了声音。匏（páo）：笙竽一类乐器。竹：箫管一类乐器。屏气：屏住呼吸，不出声。
［30］王豹：春秋卫国善歌者。《孟子·告子下》：”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辍讴：停止歌唱。狄牙：又作易牙。春秋时齐人，长于调味，得宠于齐桓公，桓公死，与竖刁等乱齐。李善注引《淮南子》：”淄、渑之水合，狄牙尝而知之。“丧味：丧失味觉。
［31］天吴：水神。《山海经·海外东经》：”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其为兽也，八首人面，八足八尾，皆青黄。“踊跃：跳跃。重渊：深渊。王乔：仙人，又作王子乔。《文选》五臣注吕向曰：”天吴，水神；王乔，仙人，皆闻琴踊跃出于深渊，披云而下，来听之也。坠，落也。“
［32］（yuè）（zhuó）：一种水鸟，凤属，古以为神鸟。《国语·周语上》：”周之兴也，鸣于岐山。“韦昭注引三君云：”，凤之别名也。“庭阶：庭院。游女：汉水水神。《初学记·地部》引《韩诗》曰：”郑交甫过汉皋，遇二女，妖服佩两珠。交甫与之言曰：‘愿请子之佩。’二女解佩与交甫，而怀之，去十步，探之则亡矣。回顾二女，亦不见。“萃：聚集，会聚。
［33］致和：和顺。蚑（qí）行：虫爬行的样子。
［34］斯器：指琴。懿茂：美好。
［35］御：用。信：的确。
乱曰［1］：愔愔琴德，不可测兮［2］。体清心远，邈难极兮［3］。良质美手，遇今世兮［4］。纷纶翕响，冠众艺兮［5］。识音者希，孰能珍兮［6］。能尽雅琴，唯至人兮［7］！
（戴明扬校注《嵇康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
［1］乱：古代乐曲的卒章，这里指赋的结尾。
［2］愔（yīn）愔：和悦。
［3］体清：指琴德纯洁。心远：心田宁静致远。邈：遥远。
［4］良质：制琴的材质优良。美手：美妙的弹琴者。
［5］纷纶：华美。翕响：指琴声和谐。
［6］希：同”稀“，稀少。
［7］至人：古代指思想道德修养等达到至高境界的人。
评
《琴赋》是一篇有关琴和音乐理论的赋作。正文部分从四个方面描写雅琴。
第一部分从开头至”而足思愿爱乐矣“，写琴材椅梧的生长环境。椅梧的生长环境与寻常树木迥然不同，在偃蹇云覆、汹涌腾薄的高山大川中，椅梧吸纳了天地的醇和之气、日月的修养之光后，像神灵一样树立在山巅。在它周围，美玉累积，植被环绕，醴泉喷涌，鸾鸟飞翔，更有清露滋润，惠风吹拂，宛如置身于人间仙境。作者对琴材生长环境的描写，突出强调了琴材超尘脱俗的自然之美，这里的琴也正是嵇康”刚肠疾恶“的孤傲性格的写照。第二部分从”于是遁世之士“至”何其伟也“，写琴的制作。制作琴的木材已经非同一般，制作者更为雅琴增添了不凡的色彩。离子督墨，匠石奋斤，夔、襄、般、倕施展神异技艺，更以园客之丝为弦，钟山之玉为徽，这样的琴可真是世间无有。这一部分作者还直接描写了荣启期等隐士”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枝，陟峻崿“的快乐生活，反映了作者在当时险恶的政治环境中仰慕老庄、追慕自然的心理。第三部分从”及其初调“至”何变态之无穷“，主要描写琴声的美妙。如何将以音响为媒介的音乐转而用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表现出来，让读者通过文字本身体会到琴声的美妙，如闻其声，有身临其境之感，实非易事。嵇康用了一系列形象的描写，”徘徊顾慕，拥郁抑按“，这是状琴声的低回往复，如泣如诉；”闼尔奋逸，风骇云乱“，这是摹旋律的遒劲有力，高亢激昂；”若鸾凤和鸣戏云中“，”若众葩敷荣曜春风“，这是圆润清丽、婉转细腻的音乐；”忽飘飖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这又给人悠扬深厚、绵延不绝的美感。总之，这一段集中体现了嵇康作为音乐理论家、演奏家以及文学家的修养和造诣。第四部分从”若夫三春之初“至”信古今之所贵“，主要写琴声的巨大感染作用。琴声既是演奏者心声的流露，同时也是欣赏者的再次演绎，人的性格、情绪不同，对音乐的感受也自然有别。内心忧伤者听到音乐会更加悲伤，而欢快者听到音乐会更加喜悦，作者认为琴声具有感天动地、使万物和顺的作用。嵇康长于弹琴，常常借琴声来抒发内心的苦闷与愤激，这里对琴声作用的描述正是他长期的亲身体会所得，也是他音乐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者在对琴的制作、演奏、功用进行描写时，饱含感情，表现了他对琴的喜爱和深厚的音乐修养，尤为重要的是，作者更是借琴表达了自己在司马氏篡权的恐怖环境中渴望自由的愿望，反映了他徘徊苦闷的心情。可以说，本篇在对客观事物的铺陈中贯注着作者的美学思想，同时融进了个人性灵和真情实感。琴正是作者人格和理想的寄托。刘师培称赞嵇康的文章”以《琴赋》《太师箴》为最著“（见《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颇为中肯。
（延娟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