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从疏凌怀中伸出个头,正经安慰道:“凌叔你不必煽情,暮雪又不是小伙子,不会同你抢媳妇儿的。”
疏凌轻抚我脑后发丝,抬眼望了望窗外一株随风摇曳的百合花。
我不解其意,便重申了方才的要求。
疏凌轻叹一声道:“暮雪也是个姑娘,你把她带在身边,岂不是影响她终身?”
我倒没想到这茬,不过如今师兄瞧上了暮雪,左右都是自己家的人,便也不会影响什么了。我将这一想法同疏凌说了,他却又提出一条二人世界的概念。最终他的种种理由使我觉得,我是不该将暮雪带在身边的,那是不厚道的,是毁人姻缘的。
又一阵讨论,最终我提议将暮雪与师兄安置一处。疏凌面色立即舒展开来,笑容变得十分之灿烂。这种笑容在我二人行婚礼之时我是见过的,将平日里眉间隐约藏着的几分愁容悉数散去,当时只觉眼前一亮,惊讶于疏凌竟会有如此似水般柔和的面容。且脑中隐隐有个影子,总觉得疏凌这些年的冷酷桃花面并非他原本的模样。这些感觉大抵都源自我同疏凌初识的记忆,朦朦胧胧,怎么也看不真切。
而每每思及那段想不起的过往,虽然心痒难耐,却又觉得有些不受控制地想排斥。是以虽然爷爷多次暗示我他可以将那些记忆还给我,我却每每推辞了。既想知道又总是推脱,这么几回下来,我不勉觉得自己有些犯贱。
不过疏凌这副样子委实不多见,我想着想着便不觉看得有些呆了。既然呆了,便也不大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待得回过神来,竟返现自己一双手正捧着疏凌的面孔。面色虽看不见,但我很强烈地感受到那是一种能让人脸红的神色,否则我双颊火热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我如此不自觉得伸手去摸疏凌的脸,难道心里竟对他生了不纯洁的想法?这一想法将我自己吓了一跳,越想越觉得尴尬,却又不知如何松手。或者,其实我心里并不想松手的。各种想法纷繁复杂,却又理不出一丝头绪。
我想眼下如果说一句“凌叔你皮肤真不错”兴许是可以打破这种气氛的。可近来每逢我说起类似的话,疏凌面上就会不大好看。我想他大约是想听听我的真情告白,无奈我如今尚无法真正打破叔侄这层隔膜。
又僵持了一会儿,见他只定定将我望着,并没有多余的举动。只一双眸子如夜空那样漆黑深邃,叫人望不见底。而一副面容也确实可谓,秀色可餐。
我心头一横,慢慢凑上去,对着他嘴唇亲了一口,得逞后又不怀好意地一笑。
总让他吃我豆腐,又将我逗得脸红,那也不是个办法。亲完之后我愉快地发现,原来偷腥的感觉真的是不同的。只是疏凌却没像我那样脸红,而且我怎么觉得自己同他的距离又贴近了些,明明我的步子踩得很稳便的。且背上被双手环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唇上温热的触觉又是怎么回事……
凌叔!我就吃你一回豆腐,且是情势所迫,美色所惑,不用这么快讨回去吧。无奈我早已没了自由,想说什么也只能在心头默念。
一阵天昏地暗后,我得了教训,疏凌的豆腐是绝对吃不得的。当初那个只温柔在我额头唇角触碰一下的疏凌已不知去向。心头有个声音告诉我,往后的疏凌都将是如今的模样了。我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懒懒望着窗外蓝天白云。
午后我又去看了几回暮雪,师兄一直那么守着。那支凤翎在她额头闪着微光,似一剂宁神药,暮雪睡得很安稳。
疏影一下午没有踪影,大约是伤心了。刚瞧上一人,就见着他跟别的姑娘上演虐恋情深,换成我也受不了。幸亏疏影是个性子开朗的,我从路过的桃仙口中得知,如今疏影正在后山同一群七星草开曲水大会,模样还算欢畅。
百无聊赖,我回房琢磨着为暮雪报仇一事。药乡虽安宁避世,倒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至今不明白毓嬅究竟为何如此恨我,毕竟我没有害过她的母亲,我的父母同她母亲也并无纠葛。若说恨,她该恨单昕的父亲才对,可她偏偏嫁了单昕,真是个琢磨不透的姑娘。若她这是迁怒,我便无话可说了。
之前我将她当个天真的小姑娘,其实是挺喜欢她的。后来她对我做的那些事,其实也未将我伤着,是以也并不如何恨她,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姑娘。可如今她却无故将暮雪伤了,那么毓嬅,对不起了,你可以使计害我,却容不得你动我的亲人朋友。
之前毓嬅在天宫那么一闹,也可说是同神界脱离了关系。我若要找她寻仇,便也无需顾及水族的情面。只不过如今她身在魔宫,我是要寻个缘由去造访呢,还是就这么闯进去。
不过既是寻仇的,想来也不必客气。否则上门寻仇成了喝茶聊天,那便没意思了。
我从爷爷房里找来一张皱巴巴的魔宫地图,据说这是当年爷爷争战天下时留下的。其实跟如今的魔宫必定很有出入,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我在地图上试着布了几个阵法,闯进主殿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我并无实战经验,是以总觉得不大安心。且自从见识过那群伪花仙后,我对魔族女子的心机很有些畏惧。即使她们布阵施法不如我,暗箭伤人却是很在行的。
我趴着案头思索良久,直至夕阳西下,也未曾相处这抵挡暗箭的方法。妇人之心果真可怕又难以揣测。又过了不知多久,竟迷迷糊糊睡去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师兄同暮雪坐在我身边,看似有些心神不宁。
“你们怎么了?暮雪你起来做什么,快回去躺着。”我忙起身推着暮雪回房。
“小姐,我好得差不多了,你身子弱,才是因该好好躺着。”她反而将我扶回榻上,又替我将锦被盖好。
一旁的师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看得我一阵心慌,便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暮雪不是都好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看了眼四周发现疏凌不在,又问:“凌叔呢?”
暮雪一双手似乎抖了抖,我心头越发不安。
稍微稳了稳心神,我又开口:“我睡了多久了?”
一阵沉默,我只定定望着他们。半晌,方听得暮雪答:“有两日了。”
我心头一颤,疏凌他到底还是自己一人去了。只说我有事从不找他商量,他又同我商量了么?
虽这么想着,手却止不住发颤。
我重新躺回榻上,闷着被子说:“你们出去吧,我想再歇会儿。”
他二人都未说话,暮雪将前日里我给她的凤翎又轻轻给我戴上,就听见他们开门出去的声音。
待脚步声隐去,我便匆忙起身奔出药庐,直往药乡外去。
我从未到过魔族地域,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神界与魔界自有官方通道,不过那处有两界将士把守。如今我是私下寻仇,便没有缘由从那正门而去。
又听说大荒中有一块无隐石,原本也不过是受天地灵气生成的一块巨石,却因万万年前一场天战,神魔之气在此混杂,竟使之成了两界相通的另一处通道。不过这无隐石时隐时现,并不好寻。且周遭充斥着腾腾瑞气跟浊浊魔光,别说看不清入口,就算只近了身,怕也会被这交杂的气息所伤。
驾了半日的祥云,我依着感觉在无隐石所在的地界徘徊。早些年我也曾偷偷跑出来过,便是在无隐石处给爷爷逮了回去。当时若是爷爷晚来几步,指不定我早已窥得魔界奥妙。
如今故地重游,竟一时找不到方向,不禁生出一股苍凉之感。几万年的沧海桑田,怕是那无隐石也跟着挪了地儿。
一时有些心急,便压低了云头一阵观望,心想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方可到得魔族地界。心神恍惚时,竟不妨被一阵强风牵引,随着云头一同落了下去。
仿佛穿过传闻中神魔交杂的地方,却并未如传说那般受到损伤。待眼前恢复清明之时,我已稳稳地落在一片,水域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发现。一直驾着的祥云早已不知去向,如今我脚下踩着的是一叶孤舟,在一片幽蓝的水面上缓缓驶着。仗着额上的避水珠,还不至心神紊乱。我缓缓蹲□子,双手撑着船舷,如此便算稳住了重心。
揣着一颗动荡的心,我略略观察了一番周遭景色。幽光盈盈的水面似一面巨大的水镜,即便有轻舟驶过,也无一丝波澜,仿若只是水滴滑过荷叶,不留下一丝痕迹。无波的水面使得我一时觉得自己并非身处水域之上,心中恐惧也淡去不少。只是双手任紧紧抓着船舷。
约莫行了个把时辰,眼前终可见得山川连绵。又行了一炷香时辰,我才生疏地将船靠了岸。前面是一派参天古木,种种静谧的气氛告诉我,我走的的确是后门。
先前打主意走后门是为的方便,如今才发现一点都不方便。虽说身为后门,魔族难道就不能派个指路的小厮来把守一下么?否则让我这样的新人如何踏上魔族的康庄大道?
在林中绕了半日,我甚至没有找到一条可算作是路的东西。如此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这鬼林子。若我走不出,疏凌他一人在魔宫里不知会怎样,可千万别给那些魔女魔男占了便宜才好。他可是长了一副招人吃豆腐的面孔,且是男女皆招。
我也知疏凌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尤其是我的仇,他比我还记得清。是以我原也不指望他能客客气气的上魔宫。只是来便来了,也不知他一人能挑几个。这么一想,我又发现自己对疏凌的战斗力所知甚少。
心里想着他到底能挑几个呢?脚下步子也越走越乱。终于,在一片藤蔓缠绕下,我被禁了足。
之后便是一阵虚迷的香气,直到我丧失神志,也没有见到一个魔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