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蕖?”
身子被人晃了晃,我回过神,见到疏凌一张期盼的面孔。
“小蕖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按理我该说不好的,若在药乡,便可无所顾虑。可如今毕竟在天宫,天宫的规矩,向来都是很严格的。所谓入乡随俗,我也应该遵守才是。
可我一开口,却是顺着疏凌的话语答了下去,我说:“甚好,甚好。”
说完连忙伸手捂住嘴,想想不对,又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说这处地方甚好。很适合吟诗作对,不是不是,我是说,很适合风花雪月。”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疏凌看着园子思索一会儿,笑道:“恩,小蕖很有眼光。”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凌叔,我不要住这里。”
他伸手摸摸下巴:“恩,若是下雨的确不方便了。那小蕖还是住我哪里吧。”
我欲哭无泪:“凌叔,你的逸清宫不会没有多余的屋子吧,为什么我要住你屋里。我很怕人家说闲话的。”
他垂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罢了,我给你安排个屋子,不过就没这么多芙蕖了。小蕖会不会不喜欢?”
我一拍手:“有得住就行,我不挑的。”
他拉着我回了岸上,一路往院子外面走,脚步比平日急促了许多。
我喊住他:“凌叔,天色还早,我不急着睡觉,你也不用急着带我去找屋子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只说:“小蕖,我不做你叔叔了可好?”
我一怔,不大明白他说什么,不过疏凌当我叔叔的这些年一直很照顾我。他若突然走了,应该,会不习惯吧。
我缓缓摇了摇头。
他又问:“为什么不好,其实我原本也不是你的亲叔叔。”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头有些烦躁,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凌叔你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懂事。其实我一直都在药乡的,也没有给你添许多麻烦。你若不是我叔叔了,我也没理由继续呆在天宫,那我这就回药乡去。”
说完低着头就直直往外走。身子却突然被带了回去,疏凌闷闷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该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了?”
“你怎么总觉得我在生气呢,我的脾气真有那么不好?”我吸了吸鼻子。
他认真一点头:“真的有,应该还更差一些。”
我伸胳膊肘捅了他一记,他吃痛闷哼了一声,身子也就势顿了下去。
我一惊,忙蹲下:“凌叔你没事吧,我没用力啊,怎么这么不经打,我错了我错了,你可千万别有事。”
他突然抬头一笑:“原来小蕖也很关心我的。”
我将他一推,道:“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怕你一怒之下将我赶出天宫,那我不是没地方去了。”
他仍旧面带笑容:“怎么都行,小蕖还是关心我的。不然,我不当你叔叔,当你夫君如何?”
我震惊道:“凌叔,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的玩笑。”
他失落:“都说是玩笑了,都不让人尽兴。”
说来也是,疏凌常在我这儿争口舌之胜,说些语无伦次的话也并不稀奇。
“好,原谅你了。”
他脸带笑意地拉着我继续走。最后疏凌替我安排了一间紧靠他寝殿的屋子。哎,我又不会逃走的,做什么像看犯人一样。
进屋后,一众仙娥鱼贯而入,在屋里忙碌了好一阵,才陆续散去。我将屋子打量一番,很合心意,起码比雪启宫那间称心多了。雪启宫像间客店,这里更有居家感。
夜里睡得朦朦胧胧,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听声音像是疏凌。他夜里睡不着来折腾我也不是没有过,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只是第二日回想,总觉得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像是什么“你”“不准”“嫁我”之类的。这几个词组起来就奇特得很,什么人会让人不准嫁他,只有愿不愿的,却不知还有准不准的,委实变态。不过疏凌是我叔叔,我原本就不能嫁他的,这不是说废话么。
疏凌,他确是个闲散的王爷。夜里闲散,白天继续闲散着。
在这九重天阙上,大到手握苍生的天帝,小到洒扫的仙娥,每日多少都有自己的一些事项需得处理。我坐在逸清宫正殿的屋顶上,不时看见远处有各路神仙匆匆飘过,神色间多少带着几分焦虑。索性当他们飘回去的时候,眉间大抵舒展开来。想来事情处理得颇顺利,三五结伴的携手看花而去。
难怪传言说如今的神仙闲得慌,却不知是办事效率高了,闲下的时间不去潇洒又做什么呢。
可疏凌同他们不一样,他是真的很闲。
我早上起床到现在,少说也吃了个早点,逛了一圈逸清宫,去濯情苑吸了点灵气,还爬了个屋顶。他却是把紫陌秋河折腾得宫里宫外跑了十几回,自己却捧了个茶杯坐在中庭的卧榻上养神。我从房间去濯情苑的时候他在养神,我从濯情苑回来爬屋顶了,他还在养神。
实在见不过他一副散得骨头都没的模样,我随手扯了块衣角扔了下去,正中眉心,我拍了拍手。
他拿开衣角看了看,仰头对我说:“小蕖,这衣裳料子可是好东西,要珍惜他人的劳动成果。”
我撇嘴:“怎么不说你自己,一大早什么都没干,紫陌秋河都快被你折腾得散架了。”
他放下茶杯,突然一个起身到了我面前,小声道:“小蕖你可冤枉死我了,我这是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懂么?”
我“啊”了一声:“他们?”他神秘地点点头。
我又说:“凌叔,原来你在天上管姻缘的?”
他道:“姻缘自然是月老管的,不过他们是我宫里的人,做做好事不吃亏啊。”
我往他那边挪了挪,伸出双手的拇指跟食指捏起他一片衣角,乖巧地说:“凌叔,你也带我见见月老吧。”
他把袖子一抽:“不行!”我不妨他这么一抽,整个身子爬到他腿上,嘴里还咬了几根自己的头发。
“呸,呸。可是为什么呀?”我欲起身,他却压着我脑袋让我躺着,顺了顺我的头发,才说:“那老头办事不靠谱。”
我一惊:“不能吧,否则凡间岂不是多了许多痴男怨女?”
他点头:“可不是么,否则紫陌秋河的事我也不必如此上心了。小蕖呢,找月老什么事?”
我撇撇嘴:“当然是问姻缘。”
他道:“小蕖的姻缘,怕是月老也管不到吧。怎么了,你也怕自己嫁不出去?”
我很是伤感地点点头:“以前不怕的,现在有些怕了。”
他捋了捋我的发丝:“为什么?”
我吸吸鼻子,怔了一会儿才道:“以前我以为许言是个凡人,又不记得我了,那我就不嫁了,既然不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现在他回来了,却换了副样子,虽说仍旧不记得我,可他说喜欢我。许言从没说过他喜欢我,可我感受得到,那种感觉是一样的。只是如今的单昕,有许多东西让我琢磨不透。何况还有毓嬅,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说完我又笑嘻嘻地同他打趣:“凌叔,若是我硬把单昕抢过来,他们也没法子是吧。不然你帮我一把,就这么干了?”
他一言不发地看了我许久,最后瞥开脸去,声音夹着风声传过来,有些虚渺。他说:“他总是把你弄得这般伤心,我不会让他了。”
我眨眨眼,没有听懂。不过听出来他是为我不平,这世上也只亲人才会对我事事上心了。我狗腿地又去扯他手臂,嘴里道:“凌叔你别这么正经,我都不习惯了。你哪里见我伤心了,我这是感怀。”
他转过来时已恢复平日神色,很是关切地问:“天宫里没有熟人会无聊吧,我把朝颜夕颜接过来好不好?”
这个自然好,我刚欲拍手,又觉不对:“还有暮雪还有暮雪。”
他微微锁了眉峰:“一定要有暮雪?”
我点点头。可是看样子他不大希望暮雪来。
“凌叔,难不成你看到暮雪会害羞?”我贼贼一笑道。
他突然显出怒色:“风蕖,当年那木头不过是撞了你一些记忆,可如今我看是连脑子一并撞傻了。”
我一愣,认识他这么久,可是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喊我,还喊得这么,有气势……
“你凶什么,开个玩笑而已,男人害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暮雪都没有害羞,你这么没出息我不把她嫁给你了。小气小气真小气,单昕才……呜”
我目瞪口呆毫无防备的被人堵上了嘴巴,呃,所用之物,竟也是嘴巴。唇上被人一点一点噬咬,酥酥软软,连带着身子也有些没力气,只仰着头任他抱着不知作何反应,脑海中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感觉不是来自许言,也并非单昕。想到单昕,灵台终于有一丝清明,忙伸手推开了疏凌。
我抬起袖子捂住嘴,带着哭腔道:“凌叔你干什么,别人看见会乱说的。你长得好看又有地位,他们一定不会说你,只会说我是狐狸精,勾引白帝龙王不成,竟来勾引三殿下。名声差成这样,到时候狐族也不会收留我的。万一被人知道我是药乡的,爷爷的脸面就要丢光了。我原以为你是叔叔就会疼我的,可我毕竟还是没爹没娘没人疼的。”
我越想越觉得委屈,竟呜呜哭出了声。
疏凌像是被我吓着了,忙伸手揽我入怀,一边拍着我背一边安慰:“小蕖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欺负你了。我,我只是看你伤心又不肯说,还护着他,我。”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语无伦次,样子比先前更紧张。突然又转了话锋,道:“我真的没有看上暮雪,他喜欢的人自然也不是我,以后不准乱点鸳鸯。”
他说得很认真,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突然又展出温柔笑颜,在我额头上亲了亲:“这才乖了。”
疏凌近日来言行间日渐亲密,也不知是何原因。不过只要他不似刚才那般,我也不觉有何不妥。被他这么护着,心头也很安稳。
我说过,老天爷从来见不得我好,这安稳没持续多久,下面就传来一声惊呼。
“三三!你你你,你小子终于找到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