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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音·天空(3)

段昱浪搓着手从外面进来,换上棉拖鞋,他望了望客厅,又看了看卧室,空空地总觉得少了什么。他跟在母亲后面进了厨房,帮她把菜端上桌:“妈,忌司咧?”

“啊?他一直都没回,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起。”段大妈有些奇怪地望着儿子,“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段昱浪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慢慢地把菜搁在餐桌上,“他跟我说他回来了。”

“啊?他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有事吧?你要不要出去找一下他?”

“嗯。”段昱浪应了声,皱着眉头朝外走去,正欲打开门时被母亲拉了一把,一个暖暖的热水袋被塞进怀里。

“外面天冷,带着吧。”

道岩进去的时候那些人正好往外走了出来,他让了让道,侧身挤进门去。

“老大,K来了。”

坐在老板椅上的人背对着道岩,只看得见露出来的半个头顶和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指头一下一下地敲着。

忌司被带进去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烟酒味,烟雾弥漫在整个封闭的房间里,在灯光下缭绕散开成一片轻蓝。天花板正中央是一盏悬灯,光芒规矩地在棕色八仙桌上划下一个圆圈,蒙蒙地照 出对面的人影。

红老大转过来,是一个年近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眉毛粗浓,眼睛圆鼓鼓的睁着,下巴留着一撮胡须,大拇指上的一块玉扳指熠熠地反射白光。

“要我回来可以,但是你得先给我五万块。”忌司冷静地说。道岩早预料到他会开出条件,但没想到要价这么高,他推了推忌司的胳膊,小声地问道:“你小子没吃错药吧?”

“哦?”红老大脸上倒是没半点惊讶,他把腰坐正,摁灭烟头,十指交叉,“可以先跟我说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么?”话是客气的,语气却是命令的口吻。

“我拒绝。”忌司的声音依旧淡如凉水,他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是其他的神色。

红老大旁边几个肌肉男听完就要抡起拳头朝忌司扑去,空气里却又传来红老大轻咳的声音,他们恨恨地瞪了忌司一眼,拳头松开,在空中狠狠地划出摩擦的声音。

红老大沉默着,没有说话。

“忌司,忌司!”

门突然被闯开,段昱浪喘着粗气冲了进来,大冬天里他跑得满身热汗,红色一直从脖颈涨到耳朵。他刚挺起腰,红老大的保镖便冲上来拽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出去,没想到对方的劲出奇的大,轻而易 举就把他们挣脱开,他嚷道:“放开老子的手,跟我滚到一边去!”

红老大挥了挥手。保镖乖乖地走了回来,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看来他们今天窝了一肚子的气。

“你小子蛮拽啊,”段昱浪一拳头重重地打在忌司胸膛上,眼里布满血丝,“啊?”接着他飞来第二个拳头,但没想到忌司会接住它。

“你TMD是不是活傻了啊?连招呼都不跟老子打一声,就一个人冲到这里来?”

“……”忌司把脸侧向一边,不说一句话,放开段昱浪的拳头,估计他还会再来一拳。果然,有一个东西朝自己砸来,他本能地用手接住,冰冷的手心传递过来的却是些许滚烫而又柔软的热度。忌司垂 下眼睛往下一扫,头上好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眩晕得无法承受——热水袋。

“妈的,这么不把老子当兄弟看……嘁,老子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非要回来,反正,你回‘红’的话老子也回!”

“好!”红老大拍了拍手,不等忌司做出任何反应,“成交!”他打了个响指,保镖很快从皮夹里拿出五沓钞票,“那么,‘红’欢迎你们回来——浪狼——Killer。”

“声明一句,”红老大用烟头在桌上写着什么,“你们这次回来,就别想再走,还记得红的规矩吧?”“——金不换,除非死。”

死。用烟灰划出来的字,在褐红的桌面燃烧。

外面又下起很大的雪,在码头仓库扑簌而下,夜里的河面还是那么平静。

嗳,如果你知道未来025里有人等你回来,当初你还会回到“红”吗?

[七一]

补习结束了。

同明可舜告别后,安格继续一个人向前走着。夕阳从背后蔓延铺展,一晃一晃的红光像跳动的心脏在透明的空间里震动,膨胀出细锐的滚滚光芒。

很早就看到了。

在眼睛里面聚焦成一个不容忽视的点,黑色马甲上波动着晚霞的红晕,就连白衬衣也像染上层桃粉色,火红的头发蓬蓬的随着身体细小地上下改变着晃动的幅度,看起来像深红的血一样鲜艳。隔着十米 远的大马路,安格讶于自己眼睛竟能看得这么清楚,她稍稍偏着脑袋偷偷眄过去,对方的步调跟自己始终都维持着同一速度,随着年龄增长而日益明朗的轮廓勾勒出已有些陌生的侧脸。少年的双眼笔直 地望向前方,马路中间竖着一条狭长的绿化带,如果不细心寻找是怎么也无法发现这样渺小而无特色的自己的。

是要回025么。安格悄悄在心里画上一个问号,透过绿化带的枝桠,若隐若现的少年,身体的线条似乎变得更加粗硬有力了些,棱角分明。

还是那么瘦。安格抬起手臂往对面竭力伸长了些,视线在那一瞬间突然拉得模糊,濡染上愈发鲜红的夕阳,短暂的波动后视线又回复清晰。

如果没有中间的马路,如果我可以再靠你近一些。

我和你是否会是肩并肩的存在呢。是否会像以前一样,只要稍稍仰起脸,就可以顺着你的尖下巴看到你邪笑着的脸庞。

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呢,安格心里面像混乱的兵团,各自割据了一块地盘。

去打招呼吧,你们是家人啊,没什么的。

还是不要去吧,如果被无视过去了怎么办,那以后的关系不是更加难堪了吗?至少现在他对你的反应都还只是未知数,或许还能往好的方面小小的期待一番。

是你自己要拒绝他的啊,现在再去找他不是自找给别人嚼舌头的机会——安格忽然止住脚步,倒抽了一口凉气,放大的瞳孔收容下更多的光线。

我现在的反应,不就像是……

“嘁。”安格顾自从齿缝间出了一口气,心中的忧悒被打碎,笑死人了,从开始就没想过有任何的继续,所以现在无论丢开还是被丢开——

都已经无所谓了。

可即使已经冷笑着这样想了,安格还是往那边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没有人。她把目光左右移动了下,飞速地来回扫过,最终定格在老后面的红色影子上。

是自己走得太快,还是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前几天夏天真还来找过自己,好像是和忌司闹嘴皮子了吧,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会一件件细细数来。没办法,安格只好安慰她,一阵搜肠刮肚后她终于磕巴出类似于“他对你很好啊,你生病了 还会跟你买药吃,你哭了他还会想各种方法逗你笑”、“两人都静一静会好些吧”这样的话,那时她淡淡地说着,或许是因为和自己不相干。

可她一直偷偷用手掐着自己的腰,很疼,回家一看都青得发黄了。

那些事其实也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安格想,自己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想法换种方式说出来,然后看他们相处得更幸福。

手机猛然震动了起来,安格被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银亮的屏幕在斜射过来的阳光下光芒暗淡,灰灰的显示几个简单的字。

明天到我家来吃团圆饭吧。

——昱浪

安格站住脚,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剩下最中央的金红,暮色从四处如同垂下的线体,密集的增厚了夜的阴影。安格侧过身转进斑马线,新刷上的白色油漆厚厚的,在脚下垫起别样的触感。

呼吸忽然缩紧,心跳漏了一拍,之后的跳动全然没了感觉。安格脑袋一阵发麻,看到从对面缓步悠闲走来的红发少年,已经无法再煞住脚步改变方向了。她别扭地行走着,对面的少年头顶上亮着绿色的 人形灯,他垂着眼睑看着地下,乍看像闭上了眼无所畏惧地穿越马路。轮廓和线条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左脸上隐隐地可以瞧见擦伤。

安格视线移到别处,明明没有注意的焦点却固定在空荡荡的一处,少年暗色的身影从眼角缓慢地移动过去,倒是自己的步伐走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隔着横亘的空气少年与她交错过去,暮色终于四合。

脚终于踏上人行道微高起来的一层地坪,安格仍不敢回头,背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鼓挠着脊梁。眼前忽然闪了闪光,像照相机的镁光从眼睑上飞快地掠过,她昂起头,闪动的光终于定成一片白色,照亮 她鼻尖留在脸上的阴影。街灯灯丝里流动过嘶嘶的电流声,细小的虫子从路边的草垛里轻盈地飞起来,划过弧线向街灯微弱的光华扑去。

她叹了口气,在原地站了会,黑暗中隐匿的尘埃被灯光逐个点亮,入夜的尘寰反而变得比白日更加吵闹。

怎么心里又难过起来。

[七二]

梦里梦见了梦里人。

梦里人说,为什么我又梦到了你?

[七三]

安格拉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穿在身上,穿上磨旧了的牛仔裤和长筒靴,换上简单的细耳环。她关上窗户,凛冽的风在外面吹得呼呼直响,她从水壶里倒了杯凉水,和着药慢慢地服下,翻了翻装药的屉子, 只剩下最后半盒了。钱包里大概还剩一百多块,得想些办法了。安格抓了抓头发,出门前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长长的线织围巾,把半张脸都遮住,走下楼梯。

巷子里张贴着对联,有的还挂上红辣椒或是自制的灯笼。白天炸过的鞭炮还残留在地上,红红的一片,石板路凹凸不平穿着偏高的鞋跟很不好走。

她把手捂进大衣口袋里。偶尔会有一两个兴奋的摇着手中烟花的小孩“哦哦”地大叫着飞奔而过,夜色越来越深,浅色的月亮浮现在天边。挂在墙壁上的灯虽然沾满了风口里的油渍,光芒却仍然有力的 在夜里张开橘黄色的网。安格走进段昱浪家楼下的单元楼,一楼敞开大门的人家照亮了往日阴冷的洞口,在脸颊上拂来一阵暖意。

安格侧身踏上楼梯,脚坚实地触到水泥的那一秒,喉咙艰涩地哽住了,自下而上蜂拥而至的酸暖的感觉不断刺激着眼眶。

夏天真,我们之间有了隔阂,你感到了吗?

段昱浪,离开025之后,有没有想念我呢?

忌司,还好吗?

我,在哪里呢?

楼上隐隐地传来物品破碎的声音,从耳边扩张开来,辐散到皮肤每一个细小而敏感的端点,安格深吸一口气,步伐很轻很慢,短短的九节楼梯她却走得浑身冰凉。她站在楼梯拐角,斜着脸朝二楼看去, 深红的大门,上面已经脱落了一些油漆,裸露出斑驳的锈迹。

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还能分辨得出哪句话是从谁口里说出。安格没有拧起眉头,无措地垂着手站在一楼与二楼间的拐角,眼睛盯着从门缝透出来的灯光,人影时不时会短暂地从那里掠过。

“哐啷!”安格只感到整个昏暗的楼道忽然变得亮堂起来,眼前被扯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橘黄色的矩形,什么东西被用力过猛地拉开而撞在墙上来回震荡,嗡嗡作响。

一个人影横亘在面前,挡住了射过来的大片光芒,整个人影被浸泡在光线里以至周边都亮着金色,脸庞背着光所以显得暗红,安格把身体正过去,平静的双眸忽然睁大了。

少年的胸膛微微起伏,左手撑在门框上,目光与安格对视着,似乎没有料到这时候会撞上她。

段昱浪一贯啪啪作响的拖鞋急促地拖靸过来,伴着女生委屈的啜泣。

忌司面色缓了下来,即刻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目光转向安格身边光线所不能及的空当,迈开脚步缓慢地朝她那个方向走去。

“……那个……”

在少年推动她身旁空气时,安格近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地张开了嘴,细细尖尖的声音从声带滑开过去。安格觉得心脏迅速紧缩了一下,试图让自己看着少年的目光正常些,再正常些。

可不管是怎样的眼神,对方正对着自己的始终只是黑黑的后脑,但终于还是停下来了。她松了一口气,努力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一次——

“我都来了,你是不是应该赏脸陪一下我呢?”

桌上的菜还是温热的,明显还没有动。安格和忌司面对面坐着,在他身边的夏天真擦干了眼泪,鼻子依旧红红的。段昱浪的父母撤离到别处去打麻将了,整个房间里还残余着烟味儿。

“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宣布,这下省去找你的时间了。”忌司直视着安格,接着又把目光朝另外两人扫了一遍,“乐队,解散吧,搞不下去了。”

“啊?”由于惊讶而喊出声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安格茫然地把目光投向段昱浪,像是在求救。

段昱浪想了很久,半天才张挪出一句“没用了”。他不敢去看安格的眼睛,手摸到一盒烟,重新点燃了一根,却又担心烟味呛到身边的女生,他伸出手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寒气从外面透进来, 玻璃上朦胧的水汽逐渐散去了一些。

安格把目光投向夏天真,对方只是把头更深地埋下,眼睛又红了一圈。

“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决定了。”

“不可以!”安格歇斯底里地喊叫道,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菜盘差点腾空。安格掌心传来一阵麻酥酥的疼痛,她看着忌司,声音软弱下来,说:“我拒绝……”

“已经没有意义了。”忌司向后靠去,把目光投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像被黑压压的乌鸦挤住了窗口,只有自己那张不哭不笑的脸,异常清晰地反射到眼里。

“这算什么?”安格垂着眼看着堆满桌子的饭菜,视线却不知道该往哪放。她逐渐握紧了拳头,下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周围一片缄默,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要重新开始,你却一脸无所谓地跟我说放弃?”安格瞪着眼前的少年,她一下一下地深呼吸,“喂,你到底喜不喜欢唱歌?”

“不喜欢。我不像你那样有梦想,我只想安静地做普通人。”

“嘁!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创乐队?”安格气愤地吹了口气,眼睛随着向上拧起的眉头而微眯起来,哗啦一声站起来,手掌撑着桌子,“回答我啊!”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么?”少年前几个字的音吐得平缓,话说到一半明显带上了些怒气。

“你全世界都讨厌!”“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追根刨底!”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安格愣了愣,对方的情绪出现少有的激动,两个人对峙地站着,中间隔着一张饭桌。

段昱浪手头的烟似乎又被狠狠地抽了一口,一下子缩短了几毫米。

安格瞟了一眼从面前飘过去的烟雾:“我讨厌你!”话一出口安格就后悔了,因为她听到又在同一时刻响起对方平静的声音:

“不,我不讨厌你。”

安格几乎想闭上眼不看到忌司的神情。

“滚开——”她以为对方会这样愤怒地咆哮出来,可忌司只是把骨节捏得咯吱响,手臂在空中划过短促的弧线,指尖指向门外。

“Fate Light,解—散—了。”空气隔了一会儿传来少年一字一顿的声音。

其实还是一样的意思。

安格突然真的开始厌恶忌司这样的态度起来,对待一切冷漠而无视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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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河永寂

    山河永寂

    出了无数皇后王妃的纪氏是天下第一名门,当身为纪氏旁支的纪天市出现在摄政王益阳面前时,往事被悄然揭开。深宫中太后与摄政王的生死之恋背后,隐藏着伤痛和背叛;无辜的天市深爱摄政王却因此而被卷入了一场复仇中。爱情被辜负,信任遭背叛,天市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坚强赢得真正的尊重,却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了伤害别人的刽子手,于是一轮新的背叛和报复在她身上展开。--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