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都是如此,已经七天了。
阿禅也不说话,放下师父的手臂后,拿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纱布药膏,小心翼翼地给落寰尘敷上。
落寰尘只管低头看着眼下跪在冰冷的石砖上替自己疗伤的阿禅。他也享受这个时刻,每一日,最安慰的便是此时……
在消耗完自己的血,在筋疲力尽时,有一个如此细心懂事的孩子照料自己。虽然她的“照料”对自己伤其实于事无补,但看着她事毕后安心又满足的眼神,自己也就欣慰了。
“师父,七个格子都已经填满了,你能不能告诉阿禅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呀?师父和娘亲都说我可以拯救灵界,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师父也不再让我习剑,我每天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阿禅。”落寰尘打断,并用未受伤的手轻轻附上阿禅说个不停的嘴,组织她继续。
他并没有回答阿禅的疑惑,只是心里暗暗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在如歌和玉无言都遭遇不测的时候自己就害怕了,害怕阿禅的不幸也会到来。如歌的样子都已经让他不忍,毕竟是自己请她相助灵界,才会害她至此。
而对于阿禅……
落寰尘想起了当初昔后对自己说得话:“挽救灵界的希望都在阿禅身上,代价是……不得好死。”
每想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
自己的生命,曾是灵界赐予,他不可不报灵界之恩。在大难之际,他自愿接受了昔后的嘱托,帮助阿禅,更是帮助灵界,渡过浩劫。
一直以来,在昔后的身边,自己都恪尽职守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也答应了昔后最后一个要求,他想:完成这件任务后,灵界定可重生,自己……也就什么也不欠了。他并不在乎牺牲的是谁,又是怎样的代价。然而……
直到见到那只手掌大的灵猫,走路有时还摇摇欲坠的阿禅时,他就后悔了。
巨大的冲击,在冷漠的外表下,直袭自己心灵与记忆的最深处。是她,是那只圆耳朵奇怪的猫。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见过的灵猫,那个时候,他还未与昔后相识,甚至,灵界尚未蒙难……
落寰尘想起来自己坠入骷髅海的日子……
凡界的人,像对待如歌一样对待自己。毁灭不成,却想尽办法把他送进了骷髅海,那个充满噩梦水深火热的地方。
骷髅海里,全是千年不化的骷髅残尸,贪婪地啃噬着自己的躯体。那个时候他多希望自己像平常人一样,被折磨完被那些怪物分瓜完就死去,然而事情比自己所期望的还要痛苦百倍。
每一日不断承受着皮肉撕裂分离的痛苦,在奄奄一息时,又进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境界。靠近自己右身的怪物们,会刹那间被寒冷的玄冰冻住,随即又分崩离析,化为粉末。而左侧的,则被地狱般的烈火,在片刻间焚烧至灰烬。
有时候他在此后的片刻休息时间会想:这灵异的力量,到底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保证自己生不如死。
他想着想着……
就进入了梦里,难得地进入了梦里……
他同样看到了骷髅海,是自己进入骷髅海之前的景象,惊涛海浪,怪石嶙峋。他大惊,然而背后,是面目狰狞的凡人,不断挥舞着上了蚀骨水的皮鞭……
在巨大的恐惧下,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其实他早已落入这个地方,然而他还是不愿重来一次,他想醒过来,立刻就醒过来。
睡梦中,他闭着双眼,脑海里满是梦境的同时,他试图咬自己的舌头,然而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有试图用手掐自己的大腿,发现那力气只同于抚摸……没有力气,不能造成一丝疼痛感,醒不过来,醒不过来。
在梦里,他又一次落入了骷髅海。
他看到……
碧蓝碧蓝的海水,里面有鲜艳无比的花草。没错,是花草啊,不是水草。这样的美景,纵是在陆地上也没有见到过。
他忘记了自己在做梦,而是拼命地遨游着,看着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惊喜:美丽的女子,轻巧地在海里嬉戏打闹,她们人身鱼尾,有着和大海一样碧蓝的秀发,每一张脸,都晶莹雪白。
男子俊美,女子倾城,他为每个充满笑靥的女子动容。也为那个在哭泣的女子心疼,“啪嗒”,他看见她的泪水滑落。她面前有个绝美的男子连忙接住了女子的泪水,在他手里,化成了珍珠。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欺负你了雪儿……”他听到那个男子这样对女子恳求道。
嘿,那个女子叫雪儿,他们一定是一对海底眷侣。
“啊!”落寰尘突然吓了一大跳,他看见比自己还大两三倍的金鱼。没错,那鱼是金色的,从来没有见过金色的鱼啊。它的尾巴和鱼鳍都像大扇子。笨重得摇来摇去,帮助自己前行。渐渐地,路过自己的身边……
不知哪里来得勇气,他瞪着双腿,凭借水力上前。亲了那只大鱼一口。
“啪……啊……”
自己被那只大鱼用尾巴甩了老远。他在控制不住的飘荡时,看到大鱼像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儿,是,是白眼儿。全是眼白,连黑色的眼珠都看不见一点儿了。
“哈哈哈哈”,落寰尘发现自己在水里大笑自如。
接着他看到好多可爱又有趣的鱼,它们都像那只大鱼一样友善,喜欢用尾巴甩人,却绝不会把你弄疼。区别就是,有的会翻白眼,有的不会。
他还看见好多宫殿,他游过去,游进一间紫色的贝壳房间,那贝壳组成了一个鱼形的房间。他看到一只猫,天哪,真的是一只猫,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
他小心翼翼的过去,那只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它正在全神贯注、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只糖醋鱼。糖醋鱼的旁边,还有好多清蒸鱼、水煮鱼、腌渍鱼……
他索性,大胆地走过去,伸出手,捧起了那只可爱无比的小猫。
“喵……”被人打断了美食,似乎很不好受,它叫了一声。
天哪,落寰尘无比小心翼翼,那只猫,就这样蹲在自己的手心里,它真的,只有拳头般的大小。
猫儿站着舔了舔落寰尘的手,还“啊呜”轻咬了一口。
哦,不是鱼……
“啊”。被咬得落寰尘惊讶地瞪了瞪这只顽皮的家伙。
猫儿又肆无忌惮地望了望他,猜想是不会被放下来继续吃鱼了,便索性咕嘟坐在了落寰尘的手上,看了看自己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开始用口水洗脸。
她用粉嫩粉嫩的舌头,把口水涂满自己粉嫩粉嫩的爪子,再用它来擦拭自己满是油渍的脸。
“哈哈……”落寰尘轻声偷笑,他怕吓着它。
这只巴掌大的猫,令落寰尘驻足最久,令他爱不释手。
慢慢的,那只猫洗完了脸,它毫无戒备地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滚,便在落寰尘的掌心里睡着了。
“呼……呼……”安稳有规律的呼吸声,还有一起一伏的圆球般的小肚子。
落寰尘刚想用一只手触摸上去,发现自己的额头剧痛无比……
“啊!”
他醒了,醒来的落寰尘,还是在大海里。不,是在大海的顶端……他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骷髅海,是的,这绝对不是梦境。
入梦的人也许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梦里,但是现实里的人,不会质疑自己是否在现实里。
离开了鬼魅般的地方,应该高兴才对,但是落寰尘,只感到了一阵失落感……
刚刚,真的是梦么?为什么对我来说是那样真实?他抬手,看了看梦里托举猫儿的那只手,是啊!那不是梦!
自己的右手上,有一个明显的齿印!
一阵喜悦流过他的全身,那不是梦就好,不是梦就好。
为什么呢,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醒来后的落寰尘,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他脱胎换骨。
后来他知道,进入骷髅海的人若想逃离,只有一个机会,一个几乎不可能碰上的机会。就是撞入别人的梦里,而这个人,梦得要是骷髅海的景象。
多么不可思议的机会啊!
三界谁人不知骷髅海的恐怖,谁会去心心念念这个地方,谁又会梦见它。就算有,谁又能真的碰巧在那个人做梦时,自己也刚好入梦。
然而,落寰尘遇到了……
是那只猫,原来在那只巴掌大的脆弱地小猫儿的幻想里,骷髅海竟是这般美妙么?
每每落寰尘想起当日的梦,都不禁莞尔一笑。
那是只贪吃的猫,梦里全是鱼,各种各样美味又奇特的鱼。
对了,那只猫出了全身雪白外,唯一的特点是……它的耳朵竟是圆的。
后来猫儿睡着了,想必,它也做完了自己骷髅海的梦,回到了现实,更把落寰尘,带回了现实。
“阿禅……”落寰尘轻唤。
“嗯,师父。”
“你知道骷髅海么?”落寰尘小心地问。
“啊!骷髅海啊?”阿禅说:“我知道知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他们都说骷髅海恐怖极了。可是我远远向骷髅海望去,那里的海水,都是最蓝最美的,所以我不相信。”
阿禅想了想又道:“对了师父,有一次我还梦到骷髅海的,那天我饿极了,所以在梦里,我吃了好多好多鱼。哎呀可是梦里面有个人把我给捧了起了我就醒了,发现还是很饿很饿。把我给气了半天呢!”
落寰尘忍不住笑,却又欣慰道:“真的是你啊,阿禅。”
“啊?什么真的是我?”阿禅莫名其妙。
在昔后领着他见到阿禅的那一刹那,他就后悔了。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那场美梦的主人。圆耳朵,雪白的绒毛,巴掌大的身子,当然,已经比自己当初见到的大了很多。
一向冷漠的内心第一次起了波澜,他曾想,就硬着头皮完成昔后的任务,何必在意牺牲谁呢?反正,那只猫又不知道曾经因为一场梦救过自己。
看到她幻化人形的那一刻,自己曾动容过,但依然严厉地对待她,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直到那日鹤兰亭的杀令……半月之后,血洗凡界。才让自己如梦方醒。那一刹那,自己最害怕的不是灵界的生死,而是阿禅的命运。
他不可以冒险,不可以存在侥幸的心理。他要阿禅平安,平平安安。
“阿禅,知道这些小格子里装得是什么么?”落寰尘问。
阿禅道:“是师父的血?”
落寰尘道:“七个格子,代表七海。在四时之门开启时,师父将会控制七海的水源,来助灵界的人夺回真实的宫殿,阿禅也就不用再待在这只有千人的空间之外了。想回去么阿禅?”
“想啊!可是,就这么简单么?那他们为什么……”
“呜……”落寰尘用手捂住了阿禅的嘴。
“不要问那么多了。你只要答应师父,在重回灵界后,能做到像昔后一样的勇敢坚强,带领着众人重新整顿灵界可好?”
阿禅疑惑:“我,我能做到,只要师父陪着我。”她小心翼翼地添了后面半句。
落寰尘的眉头皱了起来,强忍着痛心道:“阿禅!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样要……”
“我不要我不要!”阿禅突然扑上去抱住落寰尘,“师父不要离开我,阿禅可以做得很好,我会懂事,我会带领大家重整灵界,我会听鹤司命他们的劝教。只要,只要师父不离开我。娘亲已经不要我了,师父别再抛弃我,我不要一个人!”
“阿禅”落寰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议事阁
“落寰尘,你这是在告诉我要拿整个灵界的生命开玩笑?”鹤兰亭冷冷道。
落寰尘一字字道:“我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承诺你必能助阿禅夺回灵界。”
鹤兰亭挥手制止:“无需。”
他抬头盯着落寰尘:“我只知道昔后曾……”
“那样会让阿禅不得好死!!”落寰尘拍案大吼道。
鹤兰亭的瞳孔收缩,“我也不想,但那是唯一的办法。”
落寰尘道:“曾经是,现在不是。甚至,曾经我不能保证有全胜的就会,但是,现在我能保证。”
鹤兰亭不语。
落寰尘知道他并不了解自己,也罢,自己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连昔后都不曾知晓。
“昔后愿意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惜让亲生女儿在大战之际,承受整个灵界所承受的创伤。但是这紧紧是保证了那些将士们可以不停止的战斗,你能确保他们可以获胜么?”
鹤兰亭道:“但你的做法对他们不公平,本来他们可以在战斗中不受伤,而现在……”
“那对阿禅就公平么!!?灵界千人,包括你,包括宋昔荆他们,到时候你们所有人受得创伤,都要转移到阿禅的身上。是,这样让你们不会倒下,那么阿禅呢?你有想过,就算你们成功了,阿禅会变成什么样?呵!或许连个完尸都保存不了!”落寰尘突然挥掉鹤兰亭案前所有的笔墨砚台,大吼道:“你懂什么叫做‘不得好死’么鹤兰亭!”
鹤兰亭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残忍。
他闭上双眼,不再看落寰尘:“万望恕罪,这是唯一的办法。”
落寰尘冷嘲道:“我已经和你说了,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只不过你至今不信任我没有胆量尝试!”
鹤兰亭睁开眼,“我对你的确没有把握,我更不能那灵界的未来作赌注。”
“哼,鹤兰亭,你看着!”落寰尘烙下警告,突然举起右手。
“你要做什么?”鹤兰亭握紧桌下的佩剑。
只见落寰尘在桌案上凭空一抓,茶盏里的水立马成漩涡状升起,直至落寰尘的掌心。
“呼……”
那股水流,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绕过鹤兰亭的身子,又窜到桌下……
“什么!”鹤兰亭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自己的佩剑已经被那股水流在不经意间卷起,那样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反应到手下的变化。
水流包裹着佩剑,悬浮于落寰尘的右手上方。
“你怎么……”鹤兰亭知道落寰尘并无伤人之意,但还是震惊他的能力,一直以为,这个看起来文弱清秀的人,只是比别人多了些权谋,以及灵异的能力。
“怎么?还想看么?”落寰尘冷笑道。
他突然把举起的右手,往案上一拍。所有的力量都被收回,茶水自行落回盏内,而佩剑,应声而落。
落寰尘并没有停止,他用刚刚那只手,在身边画起乾坤八卦符。一开始,只有隐隐蓝光若现,慢慢的……鹤兰亭看到了水流的痕迹。
没错,不出片刻,整个八卦图都由蓝色的海水填满,显得刚劲有力。
鹤兰亭看见八卦符在不断变大,而落寰尘的那只手不管移动到哪,都有一股形影不离的水流跟着他。
鹤兰亭顺着那条平稳的水流望去,试图找到水源。只见那长长的水流,一直延伸到议事阁的门外,都没有见到源头处……
“不用看了”,落寰尘开口道,“这是来自骷髅海的海水,你眼里再好,也不可能隔着这么多障碍物看到源头的。”
鹤兰亭不信:“骷髅海的海水?”
“没错。莫要说骷髅海,三界之内,七海的水源我都可以控制。最重要的是……控制这一切,没有空间之分,无论是四时之门之外还是之内的,我都可以掌握。”
鹤兰亭盯着空中汩汩而动的水流,“你……到底是谁?”
“哼,这你无需知道。我只想问问你,现在,你还信不信我有代替阿禅的能力?”
鹤兰亭叹了一口气,显然,他已经被说动:“可是,你如何能保证灵界必胜。”
落寰尘没有恶意的冷笑道:“哈哈,鹤兰亭,别忘了你身体里有什么。你信不信,我可以在片刻之内,让你整个人干涸而死。我保证骷髅海不会介意多几滴属于你鹤兰亭的水分和鲜血!”
鹤兰亭并没被落寰尘的话吓倒,反倒难得地笑了出来:“现在,我有一点点信你了。”
落寰尘放下右手,水流像是失去了主人,瞬时原路退出了议事阁。他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鹤兰亭两手一摊,“很简单,我对你不甚了解。”
落寰尘大笑道:“你没有必要探我的底。你应该明白,我要是想毁灵界,你鹤兰亭早就不坐在这了。”
“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早点……”
落寰尘打断道:“灵界生死与我何干?我何必为此牺牲自己?我如今这么做,完全只是要护阿禅周全,顺便……挽救灵界。”
鹤兰亭不解道:“牺牲自己?你会有何牺牲?”
落寰尘道:“我体内蓝色的血,就是现今的七海之源。如果我想同时呼唤七海,就必须耗尽我体内所有的血水。”
鹤兰亭终于动容:“这么说,你必死无疑?”问完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产生了一丝希望,问道:“那么我们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不入冥界,让你继续……”
“没有冥界”落寰尘打断道:“七海助我之后,将带着我一起回到浩瀚的海水中,我将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永不入轮回。从此,三界再也没有落寰尘这个人。”
“咯吱……”鹤兰亭紧紧地攥着桌下的拳头。
“永不入轮回,永不入轮回……”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反复地念叨着落寰尘的话语。
原来,竟是这样的代价么?
鹤兰亭不再多问,他抬首看向落寰尘:“其实……你这么做,阿禅公主同样会生不如死,不是么?”
落寰尘微微动容,原本冷厉的双眸里渐渐被这个名字暖化。是啊,阿禅,那是他唯一的放不下。
他一字字道:“鹤兰亭,动摇我,对你们没有好处。”
“我不知道该怎么……”
落寰尘不耐烦,“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是什么?”
落寰尘道:“这七日,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唯一没有解决的,就是阿禅。”
鹤兰亭明白,他道:“阿禅公主如果知道了你的做法,估计我鹤兰亭已经被他赐死一千回了。”
落寰尘笑道:“你放心,她不敢。”
鹤兰亭摇摇头:“你别忘了,灵界现在,其实属阿禅公主最大。她对我们恭敬有加,完全是因为你的教导。”
“哈,那我就多谢你鹤兰亭的夸奖了。不过……阿禅已经长大,我相信,她不会不分是非的乱来。我担心的……还是她亲眼面对那一刻的时候。”
鹤兰亭问道:“什么时候?你不准备事先瞒着她?”
“瞒不住的。我需要利用阿禅的灵力,通过她的力量,打穿我身上的七处大穴,保证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
鹤兰亭倏尔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阿禅公住必须看着你灰飞烟灭,化入七海?”
落寰尘忍忍道:“没错!”
鹤兰亭想了想,“我不能代替她么?”
落寰尘解释道:“谁都代替不了阿禅的灵力。她体内有未知的强大力量,这是昔后曾经告诉我的,这也是昔后一直没有未允她化成人形的原因。而后来,我赠予了她一块蓝色的落雪玉,才可保住她化成人形后的灵力不会外泄。这些……阿禅自己都不知道。”
“那么,我该怎么做?”鹤兰亭问道。
“四时之门开启时,把阿禅绑到我面前。取下她脖子上的玉,我自然会有办法开启她的力量。阿禅并不会使用自己的灵力,所以你无需担心她看到之后会伤害到你。”
鹤兰亭道:“你多虑了,如果阿禅公主真的要杀了我‘报仇’,我也不会反抗。”
落寰尘笑道:“呵,你放心,她没那个能力。”他补充道:“你记着,阿禅多少也会受到伤害,在事毕之后,要立刻将落雪玉带回她身上。那玉,可暖人心肺,抱她健全。”
鹤兰亭看向落寰尘:“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
落寰尘舒展眉头,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待你整顿好你的部下,我只能事先说好,多多少少,灵界的人,总会有伤亡的。我只会保阿禅一人平安。”
“你错了,落寰尘,你已经给了整个灵界重生的机会。”
“不好了不好了!鹤司命!”门外有人急呼。
“是玄朗。”鹤兰亭看着慌张闯进门内的人道,“出了什么事?”
“宋先生说,如姑娘和玉司命,都有性命之忧啊!”
“什么!如歌!”落寰尘一听到如歌有事,立马站起,也不管玄朗和同样惊讶的鹤兰亭,随即向藏惊阁奔去。
如歌,至少是自己陪伴她长大,给她重生的信念的人。不可以,就这么让她离开。
藏惊殿……
“如歌!”落寰尘对着如歌明显变紫的脸庞呼唤。
鹤兰亭看了已经被她们抬到同一张床上的玉无言,皱眉道:“中毒了?”
宋昔荆道:“我不确定,但是我怀疑,她们体内有桃花蛊水。”
“蛊水?”落寰尘道:“不可能,灵界怎么还会有这个玩意儿。更何况!桃花蛊水是慢药,怎会让她们在片刻之间就倒下。”
“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但是如歌和玉司命的症状,与吸食了蛊水是一模一样的。而且,看上去中毒竟不超过半个时辰。”
鹤兰亭看了看周围,疑惑道:“茗儿呢?茗儿不是应该在她们旁边守着的?”
“兰……兰亭”,萧品茗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鹤兰亭回首,看见满头大汗的萧品茗,立刻上前扶住她:“茗儿,你到哪儿去了?”
萧品茗听了鹤兰亭的话,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你,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到哪儿去了,如歌和玉无言都出事了,你不是负责看守她们的么?”
萧品茗确定没有听错鹤兰亭的话,恐慌道:“你……我是听到你的叫唤才走得啊!怎么会这样?我听到你让我赶过去救你,后来我用了式微术,看见你全身是血的倒在琅琊后山。我……”
“不可能!我一直和他在议事阁!”落寰尘立马打断萧品茗的话。
萧品茗的瞳孔倏然睁大,这……这怎么可能,那明明是兰亭的声音。
难道……
“噗咚!”萧品茗跪下道:“兰亭,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确信,听到的真的是你的声音!”她惊慌地拽着鹤兰亭的衣服下摆。
“茗儿,你先起来”,鹤兰亭安慰道。
“你……你为什么要害她们!”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在藏惊殿内。
众人都把目光移向来人……
“玄月?”鹤兰亭起了戒备之心。
玄月两眼汪汪道:“我……我看见萧司命,在宋先生刚离开,就拿着一个蓝色的药瓶,先后去了如歌姑娘和玉司命的房间。我不敢出声……就只好等她下完药走了以后才出来。”
“你胡说!”萧品茗跪着大吼,泪水已经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在发现琅琊后山根本没有鹤兰亭的影子时,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拼命地往回赶。
“我没有!如果我当时有力气,一定会阻拦你!萧司命,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住口!”鹤兰亭喝止玄月,“我们不能听你一人之词,就冤枉茗儿。”
玄月暗暗惊慌,但还是镇定道:“鹤司命,如果你不信,就看看她腰间是不是有那个药瓶。我亲眼,看见她把药收在那里的。”
萧品茗感到了一线生机,忙道:“好,我给你们看,不会有,不会有的。”
说罢,她立马自行翻看腰间锦囊……
“啪……咕噜……”一个蓝色的药瓶滚落在地。
“什么……”众人皆是惊讶,连长老巫师们都发出了唏嘘声。
“不,不可能的。我……我什么人也没有接触到。”萧品茗看着眼前的事实,内心极具的惶恐,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更何况是大家。
一滴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萧品茗低着头,她已经不敢看鹤兰亭,她不知道怎样面对鹤兰亭质疑的眼神。
她只能盯着鹤兰亭的双脚颤颤道:“兰亭。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这个药……”宋昔荆已经在大家不经意间拾起了地上的药瓶,闻了一闻,无奈道:“就是如歌中的毒,现在我可以确定,它就是桃花蛊水……而且,药效比之强百倍。”
鹤兰亭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站着的玄月。
玄月被他看得心里发慌……
“来人……”鹤兰亭一边盯着玄月一边道。
“在!”两个手执缨枪的人应声而入。
“把萧司命押回议事阁……”鹤兰亭不温不火地命令道。
两个兵卒没有看见鹤兰亭发火,但明显能体会得到气氛的凝重和紧张,放佛这位司命的身上能折射出震慑人的光芒,两个人应了一声,立马准备拉起地上的萧品茗。
瘫坐在地上的萧品茗没有任何反抗,她知道,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自己,而如今只是被押送至议事阁,自己还有机会向鹤兰亭解释,已经是最好的处置办法了。
可是,有人不乐意了……
“如姑娘和玉姑娘也许还有生命危险,不让司刑部问出解药,怎道把她……”
“住口!”鹤兰亭陡然发怒,他紧盯着玄月的双眼,手却指着地上的萧品茗:“我敬你曾是灵界大公主,但现在我的话才是命令,谁也别想越过我拷问她!”
玄月被吓得立马止住了口。
“鹤司命……”宋昔荆似乎想说话。
鹤兰亭只手打断,“谁都别说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他将目光投向那两个被自己唤进来的兵卒吩咐道:“你们将她带下去吧。”
“是”。
萧品茗没有任何反抗地由他们驾送去议事阁。背后鹤兰亭的眼眸里尽是心疼与愤怒。
心疼,是因为茗儿。
愤怒,当然是因为玄月,果然应该早点提防这个人。
有时候越是不可能背叛的人,背叛的几率就越大。
鹤兰亭转向宋昔荆:“宋先生,之前不是已经研制出桃花蛊水的解药了?对她们可否有用?”
“没有”,宋昔荆摇摇头,看着榻上面部发紫的如歌道,“这次的桃花蛊水与其说蛊水,不如说是一种剧毒,短时间内,根本没有解救的法子。除非……”
“除非什么?”落寰尘问。
宋昔荆思考了两秒,“我本来想说除非有解药,但想必这机会是微乎其微。不过……所谓一物克一物,如果能知道这毒药的配方,我倒是可以试一试自行配置出解药来。”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本想看一看鹤兰亭,想想还是罢了,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下毒的人是萧品茗。
“那么,如歌姑娘和玉司命还能支撑多久?”鹤兰亭问了这个最实际的问题。
“不出三日。”宋昔荆恨恨道。
=偌大的藏惊殿内,寂静无比,萧品茗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由远渐近的脚步声步入她的耳朵里。鹤兰亭来了。
来人在看到萧品茗后,便不禁顿住脚步,看着那弱小的背影,无助地跪坐在地上,长发及地。
“茗儿”。鹤兰亭轻唤。
萧品茗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
“哎”,她听到鹤兰亭的叹息声。莫不是,他已经不相信了?
只听得鹤兰亭道:“原先,我还怀疑你的话,因为玄月毕竟是灵界的大公主。但今日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过你,我才确信,那个灵界的奸细一定是她!”
萧品茗听了他的话,倏然瞪大了眼睛,当然……鹤兰亭还是没有看见的。
他慢慢踱步道萧品茗身边蹲下,有力的手掌按在女子的右肩上,一字字道:“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捉住她,也不至于让你难堪至此。”
萧品茗闻言终于抬头,满是泪珠的双眼惹人心疼,她小心问道:“那么,你是相信我的是么?你相信我没有下毒,也相信我没有撒谎?”
鹤兰亭肯定地答道:“是,我信你。茗儿放心,我会尽快证明你的清白,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萧品茗慢慢泛起了一丝微笑:“鹤司命,谢谢你。”
“呵,茗儿你是被吓坏了?这样喊我?”鹤兰亭温言解释道:“刚刚那么多人在那里,玄月,甚至大长老和巫师们也在不远处,我如果不那么做,怎能服众人之口。就算宋先生她们也是信任你的,那也于理不合。所以最起码,得把你押来议事阁。”
萧品茗理解道:“我明白兰亭,只要你信任我就足够,不过……”
“不过什么?”
萧品茗悄悄问:“不过你可不可以再信任我一次?”鹤兰亭甚是不解。
“兰亭,一个人在议事阁我想到了很多事,我现在不需要你帮我证明清白。”萧品茗突然顿住,身子前倾,附上鹤兰亭的耳朵悄悄道:“我只要你帮……”
鹤兰亭越听越惊讶,“你确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