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小姐醒了。”凝玉紧紧地盯着小姐颤动的睫毛,昏迷了三日,总算有了生命的迹象。
兰姑踉跄地奔到青柠的床前,放声大哭,常管事站在门口,‘扑通’跪地,朝着门外的方向‘梆梆’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道是在拜谁。
这三天来,整个公主苑都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好在青柠总算福大命大,伤成那样,竟也没死,全苑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大难不死的喜悦仍旧没能够冲散大家心中的悲戚。
兰姑哭的伤心,惹得凝玉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着。青柠睁开眼睛,看了看周遭,闷声道:
“哭什么呢,我又没死。”
“对,我们不哭,小姐好好的,我们哭什么,小姐肯定饿了,我去弄吃的。”凝玉用力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起身去了厨房。
“兰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我娘的事情了,原来我爹那么恨我娘。”
“小姐。”
“兰姑,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傻了。”
青柠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她要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
近日宫中因新晋宫妃的册封事宜琐事繁多,申屠府又传话到宫中,说青柠和大将军探访远亲,需个把月才能返京,所以太后和隆庆帝便没有再传召过青柠。
申屠傲然派人封了申屠府和公主苑相连的大门和通道,这就预示着今后公主苑的人再不可以出现在申屠将军府中,好在公主苑内该有的设施都一应俱全,就算封了个前门还有个后门。
这日,常管事又偷偷派人将江郎中请了来,江郎中看过青柠之后,开了一堆药单,并嘱咐了一堆饮食禁忌和服用方法。
青柠出奇地谨遵医嘱,不用哄不用劝的,甚至连小嘴也没嘟一下,每次凝玉给她端药的时候,她都会把平时最憎恶的汤药喝的一滴不剩,果然锥心的痛苦,和人生的变故都会使人飞速的成长起来。
青柠的外伤并没有上次挨板子严重,所以第五天便能够下床活动了。所受重创之后造成的内伤也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恢复起来。
这日夜幕降临,她趁凝玉不在的功夫,偷偷地跑到了北苑,接着微弱地点点星光,她扒开了墙角处的一个暗道,暗道很狭窄,刚好够她瘦弱的小身体通行。爬过了暗道就是申屠府的北院,北院有个钟鼓楼,是申屠府最高的建筑,钟鼓楼晚上的时候是没有人守夜的,她便悄悄地爬了上去。
此时正是九月,九月的夜晚已经没有了夏日的炎热,取而代之的是秋夜的淡淡微凉,她站在钟鼓楼的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申屠将军府,黑夜之中点点的灯光的尽头灯火通明,那便是申屠傲然和童氏的寝居之处。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她从鼓楼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想自杀?”一个少年沉声问道
青柠惊魂未定,黑暗之中并不能将眼前人看个真切。她本来是不害怕的,可人吓人,吓死人。
少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火光一闪,手里竟多了个蜡烛。微微地烛火之下,青柠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庞。
刚毅的棱角,深邃的眼眸,明明是个少年,却仿佛饱经了风霜。他长得也甚是好看,与宣明的阳光明媚不同,他深沉内敛,就像是着黑夜中的月亮,有着密云笼罩般的神秘色彩。
“你想寻死吗?”少年重复道。
“我才不会那么傻呢。”青柠有些好笑,不过想起那天他就在当场,心下竟然有些窘迫,当即收回了已经裂开的嘴角,而是疑惑地问道:
“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你,你是申屠家远亲?”
“我单名一个栩字。”
“那你全名呢,哦,对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应该叫程栩,对吧?”
少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女孩那天都伤成那般模样,竟然还能记得他说的话。
青柠脑子中努力搜索着姓程的亲戚,仍旧一无所获。
“我叫申屠栩。”少年来的第二天,老将军申屠赫就召集了所有的亲族,并宣布,他便是申屠家唯一的孙子,申屠栩。
“啊?”青柠更疑惑了,虽然她从小不在申屠府,但她确精确地了解并且熟背过申屠家祖宗十八代族谱的族人名单的,她并不知道申屠家这一辈中有叫申屠栩的呀。
“你不必惊奇,有些事情你以后慢慢会知道的,既然你并没有要寻死,那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夜寒露重,小心着了凉。”
以后?恐怕没有以后了,她今天之所以登上鼓楼,就是想再最后看一眼申屠府。
青柠怔忪间手中竟多了一根蜡烛,只见申屠栩将漂亮的唇形一张一合,:
“那墙洞阴湿狭窄,还是有些光亮照明的好。”
天哪!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青柠尾随他‘蹬蹬噔’地下了钟鼓楼的时候,申屠栩早已没有了踪影。
回到了公主苑的青柠才发现,苑里面早已翻了天,青柠极少看见兰姑那么气急败坏地训斥凝玉,凝玉嘤嘤地哭成了个泪人。
众人见到青柠,皆是一喜。
“凝玉,对不起,你就别生我气了。”
自打回了屋子,凝玉就板着一张千年寒冰般的面孔,任青柠怎么讨好都无济于事。
“那你告诉我,你去钟鼓楼到底是要干什么?别说是为了看景,打死我也不信!”凝玉一屁股坐到青柠的床边,一副不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
青柠本想不告诉任何人,就这么悄悄地做了,倒也无牵无挂,可如今一想,凝玉虽然平时很凶,但若说忠心,那绝对是天地可鉴的,有她在身边,也总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强。
遂握住了凝玉的手,一脸真诚地说:
“凝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跟随我吗?”
“小姐,你要干什么呀,怪吓人的。”
“你就说会还是不会。”
凝玉看青柠并不像开玩笑,于是也郑重起来:
“那还用说么。我是什么样的人小姐还不知道。”
“那好,我便告诉你,我要离开申屠府。”
“回宫?”
“也不回宫。”
“那要去哪?”
“天涯海角,天地之大,何处不是家?”
“小姐,你是疯了还是病没好全呢?”
青柠有些气恼,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道:
“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深思熟虑过的,我是一定要走的,不论是申屠府还是皇宫,都让我窒息,就算是流浪也好过困在这里一辈子,凝玉,你从小跟着我难道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凝玉怔怔地听完青柠的话,缓缓开口道:
“我明白了,难怪你这些日子如此反常。你一直以来总跟我说,你想去塞外漠北看骆驼,想去万州看荷花,想去绥南看山水。但你似乎对京城还有留恋,前些日子的那些事情让你彻底伤心绝望,所以你要离开,对么?”
“是呀是呀。”人生难得一知己,凝玉竟然懂自己,青柠感动地都要哭了。
看着一边感动的涕泗横流的小姐,凝玉则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她像是要做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一样,反握住青柠的手,用力道:
“那小姐去哪,我便跟随小姐到哪!”
“真是我的好凝玉,那事不宜迟,我们两日之后出发。”
这两天中,青柠出奇的安静,她用了好多的时间来写信,有托人送到宫中给宣明哥哥的,可以想象他一定很伤心;因为她不能带他一起去,还有写给皇祖母和皇帝舅舅的,希望他们不要去寻找自己,放自己自由,有机会她会回来看大家的;也有写给兰姑和常公公的,她希望自己走后她们可以自行选择今后的生活,或是继续留在公主苑或是回宫,或是回乡,全都由她们自己做主。
而凝玉则负责暗中整理行装,去库中拿了足够的银两,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换洗的衣裳。一切都打理妥当之后,主仆两人就准备开始实施出逃计划。
每逢月末,过了午时凝玉总是会去集市采买一些新鲜的芋头粉,这样青柠午睡醒来的时候就会吃上凝玉做好的芋头糕了。
所以她们计划午时过后从公主苑的后门出府,门房的下人绝对不会在意。手中的行李包裹很显眼,所以她们决定事先扔出墙外,等出府之后再去墙下寻来。
计划很顺利的实施着,主仆二人顺利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