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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绪论(3)

在古代众多的学术领域中,杜甫学是一个非常热门的领域。参与的研究者非常多。杜甫作品的阅读者极其广泛,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发表自己的阅读心得,谈自己的研究体会。其中一些人更是穷一生的主要精力来研究杜甫。用十多年、二十多年时间来研究杜甫的学者很多。杜甫学从杜甫身后不久即开始热,至清代一直持续不断。期间,热度虽有高低之分,但始终没有完全冷却。

杜甫学是一个有着鲜明特色的学术领域。

以思想和艺术研究为主,涉及众多的研究领域。杜甫学是围绕杜甫和杜甫集展开的,而古代看待人又特别重视思想品德,而思想品德的研究又必然牵涉统治思想——儒家思想,故杜甫学中,思想的研究占最重要的位置。我国是一个诗的国度,阅读和创作诗歌是民族的传统。杜甫是最伟大的诗人,研究其诗歌艺术,自然也是杜甫学的重要内容。由于杜甫和杜甫集的话题极广,涉及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故杜甫学也要进行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研究,几乎可以说涉及古代一切学科领域。

古人多用研究经学的方法来研究杜甫的诗。儒家经书是封建社会的最高经典,是人民思想行为的指南。因而,研究经学形成了一套较一般学术研究更高深、更严密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既然高深严密,就需要长篇文字才能谈清楚。简言之,首先,就是要对经书烂熟于心,要对经书的内容融会贯通。其次,对经书逐字逐句进行研究,对应注释的字句进行注释,准确解释句子的内容。第三,阐释经书的微言大义,解说经书的思想与主旨。在宋代,有的学者就提出用治经的方法来治杜诗。事实上,宋代和宋以后的学者正是用研究经学的方法来研究杜诗的。学者倡导用治经的方法治杜诗,表明学者对杜诗非常重视,把杜诗当经书一样看待(视同经书),倡导下大力气,用最好的研究方法,把杜诗研究透彻。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杜甫学是古代集部研究最深透的领域之一,也是整个古代学术研究非常深透的领域。

杜甫学的研究方法颇多创新。杜甫学是非常受学术界重视的热门领域,众多的学者都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取得较大的成就。学者总是采用自己时代的先进研究理念与方法,并冥思苦索以创造新的方法,以求超越前人,登上新的高峰。因此,就整个学术领域而言,杜甫学领域都是一个最活跃的领域,最具创新性的领域。别的不说,研究方法创新也是一般学术领域所不能比拟的。杜甫学领域创造了很多崭新的研究方法和成果表达方式(即著作样式),最重要的有三种。这三种中有的是与其他当时最活跃的学术领域共同创造的。其一,年谱形式。所谓年谱,就是把作家(谱主)的生平事迹和创作成果,以表谱的形式,按时间(年月)先后顺序排列。这样有助于读者了解和研究作家生平、作家创作,研究生平与创作的关系。正是北宋吕大防在杜甫和韩愈的研究中发明了年谱这种形式,作了《杜工部年谱》,同时还作了《韩愈年谱》。杜甫和韩愈研究是宋代最热门的领域,说明学术研究重大方法的创新只能在时代最热门的领域进行。其后,年谱这种形式在杜甫研究中不断发展与完善,体例更趋繁富,更趋缜密。年谱的形式发明后,被学术界广泛运用于各个领域的人物研究,甚至加以发展,加以改造,运用于非人物的一些研究。年谱的形式非常有生命力,至今仍然是人物生平研究的常用方法、人物研究成果的常用表达样式。其二,评点形式。所谓评点,又称批点。对文章加以评论,加以圈点。其评论多短小精悍,自由活泼,有些带有即兴与灵感的色彩。评点是南宋道学家为评论古文发明的。宋代刘辰翁将其广泛用于唐代诗人的诗集的研究和评论中。他评点了杜甫诗集、王维集和李贺集。刘辰翁评点的杜工部集在元代出版后,评点这种形式迅速在杜甫研究中流行,同时迅速扩展至其他学术领域。刘辰翁对评点这种评论形式的形成有决定性的作用,对其传播的作用也非常巨大。在明清,评点成为一种风尚,运用非常广泛。至今仍为人们所运用,所喜闻乐见。其三,详注形式。这里所谓详注形式,主要是指文学作品的详注形式。它是一种基本的体例,也可以成为模式。这种详注的形式是由宋代赵次公在杜甫研究中作《新定杜工部古诗近体诗先后并解》和蔡梦弼作《草堂诗笺》初步形成的,后不断发展,至清仇兆鳌《杜诗详注》、杨伦《杜诗镜铨》而定型完善,臻于细密。详注的基本模式如下:(一)文献研究。包括前人的研究和详注者新的研究。①校勘。②注。注一般读者难以理解的典故、典章制度、人名、地名、语典等。③作品的时代背景,作品系年。④阐释。阐释作者文意。(二)作品研究。包括前人的研究和详注者新的研究。①作品的内容和作家相关思想。②作品的艺术研究。③有时论述作品的地位与影响。(三)辑录。①在一篇诗之后辑录前人的有关评论。②在书前或书后辑录有关作者和著作的有关资料或评论。这种详注的特点,是在总结前人成果的基础上,把前人研究的精华和杜甫最重要的原始材料呈现给读者,同时又把详注者最新的研究成果奉献给读者。它用集成和创新的方式,为读者提供了当时最好、最新的研究成果,是一种非常好的研究方法和成果表达方式。详注这种模式为清代中后期和现代广泛运用。

杜甫学与现实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学术都与现实有关系,但像杜甫学这样密切的却不多。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杜甫和杜诗与现实有着特别密切的关系。杜甫学与现实关系非常密切,主要表现在三方面:

(一)研究杜甫和杜诗,必须研究唐代相关的社会与生活,否则便无法深入研究。杜甫和杜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关心社会与生活,表现社会与生活。研究杜甫和杜诗,如果不研究唐代社会与生活,就无法把握杜甫学的脉搏,就无法深入到杜甫学的核心。整个研究无论多下工夫,都如隔靴搔痒,雾里看花,不会取得实质性的成绩。因此,杜甫学始终贯穿着对唐代相关社会的研究,贯穿着对唐代相关社会生活与杜甫、杜诗关系的研究。

(二)杜甫和杜诗的研究,与研究者所处的社会现实有密切的关系。有些研究者正是有感于自己所处的时代与杜甫时代相似,都是动乱时代,而从事杜甫研究。有的是已经从事杜甫研究,社会发生动乱,更感到杜甫研究意义重大。有的研究者则是认为自己所处的时代需要杜甫的精神而从事杜甫研究。总之,很多杜甫学者研究的动因都是杜甫所处的时代与杜诗所表现的内容和他们的时代有着某种相似或相关,而进行研究的。在研究中,一些杜甫学者更是将杜甫与杜甫所处的社会和学者自己所处的社会进行对比,发表自己的见解,抒发自己的思想与感慨。更有甚者,借杜言志,表现自己的爱国情怀。或者用杜甫浇自己心中的块垒,抨击社会的弊病,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郁闷。或者绵里藏针,或者含沙射影,表面看其研究与研究者所处时代无关,实际暗中抨击现实社会的丑恶与弊病。

(三)更突出的是,杜甫学对现实的文学创作和理论产生了巨大影响。很多学术对人的影响主要是间接的,而杜甫学对人的影响很多时候是直接的。特别是在文学方面,很多人对杜甫诗的阅读和研究,就是从现实出发的,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创作与理论。杜甫学与现实中文学的密切关系,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杜甫影响很多文人的思想,这种影响又通过文人的思想折射出来,表现在文人的生活和创作的方方面面。(二)很多著名的文学理论,都是总结杜甫的创作成就而加以升华,融入其他理论成分,再提出来的。如黄庭坚主张作诗要无一字无来处,翁方纲主张肌理,都是明显的例证。(三)在杜甫的影响下产生重大的文学运动和文学流派。唐代白居易与元稹领导的新乐府运动,明显地受到杜甫的影响。宋代的江西诗派,更是在普遍学杜风气中产生的著名的文学流派,这个诗派就是以杜甫为宗祖。(四)杜甫广泛影响他之后的诗人的创作,可以说是创作的一切方面。影响自然有大小之分,强弱之分,但杜甫几乎影响到一切文人,包括那些批评杜甫的和标榜未受杜甫影响的。

热门的学术领域自然成绩斐然。在宋代就有千家注杜之说,流传至今的尚有黄希黄鹤补注《千家集注杜工部诗》。经过研究,人们认为“千家”并非实指,不过言其多而已,其实注家不过151家而已。针对具体著作,说“千家”固然是夸张,但要真的探究起来,凡是有论说或注解的人(包括只有单篇论文的人)都算一家的话,说宋代有千家杜甫学者,完全符合实际。由此推算估计,明代和清代的杜甫学者,各自都在千人左右,清代似乎更多。这是何等宏大而浩荡的队伍!他们的著作自然也是非常宏丰的。据学者研究,整个杜甫学的著作有七八百种之多,现存著作两百余种(见郑庆笃等《杜集书目提要·前言》)。这个数字,是1986年的估计。这二十余年,杜甫学的著作又飞跃增长,估计现在整个杜甫学的著作数量已直逼1000种。这是一个何等巨大的数目!这说明杜甫学领域确实是一个研究非常广泛而深入的领域。而通过对成果的考察,我们感到杜甫学领域还有广阔的发展空间,研究还大有可为。

在古代,杜甫学领域始终站在思想意识领域和学术领域的前沿,引领着时代的潮流,对思想意识领域和学术领域产生重要的影响。在今天,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杜甫学已有新的定位,但它仍然是传统文化中的热门领域,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仍然具有巨大的魅力。

历史是事物在一定的时间与空间中发展演变的过程。我们的杜甫学史主要研究古代杜甫学的成就与特点,研究杜甫学的发展与演化,研究杜甫学与社会的关系,即社会对杜甫学的影响和杜甫学对社会的影响。

一种学术有其自身发展的轨迹与规律。但任何一种学术都是时代的产物,学术总是随时代与社会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故而一种学术的成就与特点、发展与演化是这种学术的发力与时代、社会给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一种学术在不同的时代和社会往往会出现不同的面貌、不同的特点。所以,研究学术史,以时代来分段进行研究无疑是一种好方法。这是一种流行方法,要玩新花样,效果恐怕不如这种方法好。特别像杜甫学史这样与时代、社会关系尤为密切的学史。基于这种认识,我们将杜甫学发展的历程按时代、社会分为四个时期,也将《杜甫学史》分为四章:第一章唐五代;第二章宋辽金元;第三章明;第四章清。

现对杜甫学发展的四个时期做最概括的论述。唐五代是创建时期。出版了杜甫集,记录杜甫生平最重要的材料。对杜甫进行宏观研究,确立了杜甫在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诗人地位。这个时期又称奠基时期。宋辽金元时期是杜甫学的辉煌时期。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研究杜甫和杜诗,注释和考证成就非常大,论述也有很多精彩。这个时期又称卓越期。明时期是杜甫学的流变时期。学者在宋人的成就之外寻求创新,开展“以杜证杜”(即用杜诗说明杜诗)、大量选杜诗研究。其注释和考证的成果不如宋人,但论说的高度则超过宋人。这个时期又称变化时期。清时期是杜甫学的总成时期。清代在宋代和明代杜甫学成就的基础上,进一步创造发展,把杜甫学推到一个新的高度和新的境界。这个时期又称杜甫学的巅峰时期。

事物的运动总是波浪起伏。统观古代的杜甫学历史,一共出现三次高潮。第一高潮,中唐至晚唐,即德宗时代至宣宗时代。第二高潮,北宋中期至南宋中期,即北宋真宗时代至南宋理宗时代。第三高潮,明万历(后期)时代至清嘉庆时代。这一高潮又可分为前期(即明代)和后期(即清代)两部分。我们所以把它们算作一个高潮,是因为前期高潮是明代,后期高潮是清代,它们完全连在一起,没有明显的界限,其间的很多著名杜甫学者和著作都横跨明清两个时代,殊难划分,且划分后也不便于研究。杜甫学的高潮,有如下特点:(一)学术兴盛的时期一般是社会太平时期,而杜甫学却在明末动乱时期产生第三个高潮,可谓与众不同。这种现象的产生和杜甫学本身有很大关系。杜甫本身就生活在乱世,他的景况引起乱世学者的共鸣,引起学者的研究兴趣,是很自然的。(二)学术的发展是需要潮流的推动的,我们惊讶地发现,几乎杜甫学的所有重要学者,几乎杜甫学的所有重要著作,都产生于三个高潮时期。没有杜甫学的高潮,就没有杜甫学的辉煌。我们甚至可以说,没有杜甫学的高潮,杜甫学简直就不成其为杜甫学。(三)唐、宋、明、清四个时代,每个时代都有杜甫学的高潮(明代为第三高潮前期;清代为第三高潮后期),说明杜甫学的发展是均衡的。每个时代都有重要的杜甫学者和著作,说明每个时代都有创新与成就。(四)杜甫学的高潮,无论是从时间持续的长度还是从成就的高度来考察,都是一浪高过一浪,后一个高潮胜过前一个高潮。这说明杜甫学有着强大的生命力,说明杜甫学仍然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

如前所述,杜甫学是一个研究范围极其宽广的学术领域,几乎涉及一切人文社会科学和一些自然科学领域,而我们的杜甫学史虽然也要反映杜甫学的宽广特点,但我们更愿意抓住杜甫学发展的主线,来勾画杜甫学发展的基本风貌与主要精神,避免平均用力,过于宽泛,濩落不当。《杜甫学史》主要有以下内容:(一)杜甫其人研究史:杜甫生平研究;杜甫思想精神研究;杜甫生活研究;杜甫创作历程研究。(二)杜甫集文献研究史:杜甫集的编纂、版本、目录、校勘;杜甫作品注;杜甫作品的阐释;杜甫作品系年。(三)杜甫集的内容研究史:杜甫作品反映的现实;杜甫作品表现的思想感情;杜甫作品内容的意义。(四)杜甫集的艺术研究史:杜甫作品的艺术方法;杜甫集的艺术风格;杜甫艺术创作历程。(五)杜甫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与影响研究:继承与创新;贡献与地位;传承与影响。这是我们的研究思路。我们把它提供给读者,是为了读者更好地了解本书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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