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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肥水之战(2)

六月,秦王坚召阳平公融为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以征南大将军、守尚书令、长乐公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守:有暂时署理职务之意,犹“摄”。)。坚以诸氐种类繁滋,秋,七月,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万户(九嵕(zōng):九嵕山,在今陕西礼泉县东北。),使诸宗亲各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

坚送丕至灞上(灞上:又作霸上,在今陕西西安市东灞水上,故名。),诸氐别其父兄,皆恸哭,哀感路人。赵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坚笑而不纳。

十二月,秦以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彭城。置东豫州,以毛当为刺史,镇许昌。

太元六年(辛巳,381)

十一月,秦荆州刺史都贵遣其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帅众二万寇竟陵(竟陵:郡名,治石城县,今湖北钟祥市。),桓冲遣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帅水陆二万拒之。石民,石虔之弟也。十二月,甲辰,石虔袭击振、仲,大破之,振、仲退保管城(管城:在今湖北钟祥市北、接宜城市界。)。石虔进攻之,癸亥,拔管城,获振、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万人。诏封桓冲子谦为宜阳侯,以桓石虔领河东太守。

太元七年(壬午,382)

夏,四月,以阳平公融为司徒,融固辞不受。坚方谋伐晋,乃以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秋,八月,秦王坚以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使密具舟师。

九月,桓冲使扬威将军朱绰击秦荆州刺史都贵于襄阳,焚践沔北屯田,掠六百余户而还。

冬,十月,秦王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议曰:“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垂三十载:苻坚于晋穆帝升平元年(357)自立,至是凡二十六年,故说近三十年。),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秘书监朱肜曰:“陛下恭行天罚,必有征无战,晋主不衔璧军门(衔璧军门:古代战败国君主的求降仪式,口衔玉璧,双手反缚,到战胜一方的军营门前表示降服。),则走死江海,陛下返中国士民,使复其桑梓(桑梓:古人在住宅旁边往往种植桑树和梓树,留给子孙,故桑梓为故乡的代称。),然后回舆东巡,告成岱宗(告成岱宗:到泰山去祭祀天地,报告成功。岱宗,泰山。),此千载一时也。”坚喜曰:“是吾志也。”

尚书左仆射权翼曰:“昔纣为无道,三仁在朝(三仁:指商纣王时的三位贤臣微子、箕子、比干,孔子称之为“三仁”,见《论语·微子》。),武王犹为之旋师。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未可图也!”坚嘿然良久,曰:“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岁镇守斗:岁星(即木星)和镇星(即土星)运行在斗宿(xiù)。古人将天上的星象方位与地上的州国相对应,称为分野,认为岁星运行至某一个星宿的区域,与之对应的分野就会吉利,斗宿的对应分野是吴地,预示吉利在吴(指东晋)。),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坚曰:“昔武王伐纣,逆岁违卜(逆岁:据胡三省注引《尸子》载,武王伐纣,鱼辛谏曰:“岁在北方,不可北征。”武王不从。违卜:《史记·齐世家》载,武王将伐纣,卜,龟兆不吉,风雨暴至。群公尽惧。唯太公强之,劝武王,武王于是遂行。)。天道幽远,未易可知。夫差、孙皓皆保据江湖,不免于亡。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对曰:“三国之君皆淫虐无道,故敌国取之,易于拾遗。今晋虽无德,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案兵积谷,以待其衅(衅(xìn):间隙,指可乘之机。)。”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决。坚曰:“此所谓筑舍道旁,无时可成(筑舍道旁,无时可成:语出《诗经·小雅·小旻》“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意为在道旁盖房子,与路人商量,人言各异,房子终究盖不成。)。吾当内断于心耳!”

群臣皆出,独留阳平公融,谓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今众言纷纷,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数战兵疲:此前前秦出兵灭凉,攻打东晋襄阳,又进攻淮南各城,连年征战。),民有畏敌之心,三也。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坚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复何望!吾强兵百万,资仗如山;吾虽未为令主,亦非劣囗(囗:又作“暗”,昏暗愚昧。)。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何患不克,岂可复留此残寇,使长为国家之忧哉!”融泣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今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畿甸:指京城及其附近地区。),此属皆我之深仇。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掖:通“腋”,肘腋。),不可悔也。臣之顽愚,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坚不听。于是朝臣进谏者众,坚曰:“以吾击晋,校其强弱之势,犹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皆言不可,诚吾所不解也!”

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坚曰:“昔吾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

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韩、白:代指良将。韩,汉代韩信。白,秦将白起。),而蕞尔江南(蕞(zuì)尔:渺小的样子。),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谋夫孔多,是用不集:语出《诗经·小雅·小旻》,意为出主意的人太多,事情反而办不成。)。’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张:指张华。杜:指杜预。),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壹之功!”坚大悦,曰:“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帛五百匹。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语出《老子》第四十四章。殆,危险。)。’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刘禅岂非汉之苗裔邪,终为魏所灭。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坚素信重沙门道安(沙门:梵语,佛教中对出家修道者的称呼。道安(314—385):东晋高僧,常山扶柳(今河北冀州市西北)人。),群臣使道安乘间进言。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遐方乎!且东南卑湿,沴气易构(沴(lì)气:恶气。构:通“遘”,遇,沾染。),虞舜游而不归,大禹往而不复(虞舜游而不归:传说舜到南方巡狩,死于苍梧。大禹往而不复:传说禹到东方巡狩,死于会稽。),何足以上劳大驾也!”坚曰:“天生烝民而树之君(烝(zhēng)民:众民。烝,众多。),使司牧之,朕岂敢惮劳,使彼一方独不被泽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无征伐也!”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驻跸:旧称帝王出行,清除道路,禁止行人为跸,故帝王出行,在某处暂时留住,称驻跸。),遣使者奉尺书于前(尺书:指书信,亦指诏书。),诸将总六师于后(六师:六军,天子所统领的军队。),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也。”坚不听。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服牛乘马:役使牛马驾车,语出《易·系辞下》“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聪明自我民聪明:语出《尚书·皋陶谟》,意为上天以民众的视听作为自己的视听,天顺民意。)。’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坚幼子中山公诜最有宠(中山公诜(shēn):苻诜,中山公是其封号,淝水之战失败后,苻坚被杀,诜与张夫人自杀。),亦谏曰:“臣闻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舍。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之!”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太元八年(癸未,383)

夏,五月,桓冲帅众十万伐秦,攻襄阳;遣前将军刘波等攻沔北诸城;辅国将军杨亮攻蜀,拔五城,进攻涪城(涪城:县名,治今四川绵阳市东涪江东岸。);鹰扬将军郭铨攻武当(武当:县名,治今湖北丹江口市西北关门岩北。)。六月,冲别将攻万岁、筑阳(筑阳:县名,治今湖北谷城县东北四里。万岁城当在筑阳附近。),拔之。秦王坚遣征南将军巨鹿公叡(巨鹿公叡:苻叡,苻坚子。)、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五万救襄阳,兖州刺史张崇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涪城;叡军于新野(新野:县名,治今河南新野县,时为新野郡治。),垂军于邓城(邓城:县名,治今湖北襄阳县东北。)。桓冲退屯沔南。秋,七月,郭铨及冠军将军桓石虔败张崇于武当,掠二千户以归。巨鹿公叡遣慕容垂为前锋,进临沔水。垂夜命军士人持十炬,系于树枝,光照数十里。冲惧,退还上明。张蚝出斜谷(斜谷:应为斜谷道,在今陕西眉县西南,即褒斜道的斜谷部分。);杨亮引兵还。冲表其兄子石民领襄城太守,戍夏口;冲自求领江州刺史,诏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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