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不曾想到过赵行彦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那清冷的甚至有些淡漠的语气,让她听不出一丝的违和感,仿佛是真的以一位兄长的身份在关怀督导弟弟。可她心里又是多么明白,这张笑面虎的脸皮下,隐藏着多深的诡计。
她突然觉得心底里冒出了一丝寒气,赵行彦长平微微眯眼,看着脸色僵硬的赵欢盈娇俏一笑:“六哥哥突然这么严肃做什么,都把九哥哥给吓到了。”
赵欢盈突然坐下,在他们中间的位置看着眼前的棋局,突然执起长平那一方的黑子,猛然往棋盘上一放。
长平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瞪他一眼:“九哥哥你做什么,不会下就不要跟着瞎掺和!别害我输了!”
赵欢盈骨子里的倔劲却被长平的话给刺激出来了,他狠狠斜睨一眼她,旋即面容坚毅地对上赵行彦,一字一顿地道:“我从没说过我不会下棋。”不屑不代表他不会!这些文臣的玩意儿他一向都是不屑的,但并不代表他赵欢盈就是个一无所知的笨蛋!
他从来如此,不屑于掺和这些朝政上的事情,那些阴暗诡谲令人反感的事情。所以他不愿意学帝王术,甚至从来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也是不屑一顾。谁想要,谁拿去罢,他宁可在沙场上挥洒热血热汗,听厮杀嚎啕的声音,那才是真正能够令他血液沸腾的所渴望的!
可如今,他回朝后才发现有些事实自己必须去接受。
他没办法反抗,就像是被困在十万大军中的孑然一人,四面楚歌之下,他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承受。
他努力地让自己去领会父皇所传授的那一些,去一件件的琢磨,去看,但唯一清静美好的时光就只剩下她了。但眼前的人却跟他最反感的人在一起,笑得这般甜蜜,他怎能容忍?
他说过,一定会努力得到她的心,那么就从现在做起。
赵欢盈死死地盯着赵行彦,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表情,但那样的表情却无法令长平不动容,但那诧色也只不过在眼中一闪而过,她便恢复了心中的宁静。
长平的唇边翘起一丝弧度,突然出声:“那么九哥哥就让长平见识一下你的棋艺,这个座位让你。”
她从座椅上站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赵欢盈,这个人以前的青涩都是伪装的吗?如果这是他的演技,那么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了。
不过长平倒也想瞧瞧,赵欢盈的身上还有多少东西不曾被挖掘。如果他在隐藏那么自己就该使把力气,把他的才能都逼出来才是。那样这盘棋才会更精彩吧!
赵欢盈瞧着长平分外诡异的笑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她耍了心计,就是想要让自己露出这一手。他咬着唇,面色青白不分,许久才沉凉地低声道:“你可不要吓一跳。”
他如是说,浮躁的气息渐渐从身上褪却,在沉稳落子之间显出一分稳重安定的力量。长平毫不避讳地眼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转溜,最后定在赵欢盈有些不大好看的面上。
他的确不是不会,而是一直没有显露而已。
这棋局,越下到后头越令长平心惊,那样稠密精细的棋法她心头不由地百味陈杂,实在是堵得慌。
他的表情越是沉稳,越是令长平心头升起一股无法掌控的恼意和慌措,但她仍是能从他紧皱的眉宇间察觉出专属他的年少气盛,和那份不屈不挠的执念。
这个人恐怕并不是像自己想得掩藏太深,而是根本不屑于去争吧。
他自然不会懂,当他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地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这条路上曾铺垫了多少垒垒白骨,和鲜血淋漓。
长平濯濯的目光令赵欢盈有些分心,他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去,却见长平忽而站起来一把将棋局打散了。
“你做什么!”赵欢盈怒了,拔然站起,高大的身躯仿佛无声间透出一股压抑。
长平却嘴巴一撅,有些委屈地说道:“谁叫你们都只顾着下棋,把我撂在一边!”
听着她耍赖任性的言辞,他和他两两对视,都不约而同地无奈一笑,到底是谁挑起的事端呢?这下倒好,抛的一干二净。
原本长平是没把赵欢盈当对手看,但如今看来是因他这般黑白分明的脾性所以才不会忌惮自己,但若是她做出了什么呢?比如对他的额娘,又或者他的父皇,那么到时候他还会不会还会不会赵欢盈,你就不该回来。
你就不该回来。她在心里又默默地念了一遍,才笑着抬起头朝他说道:“九哥哥,我们去看虞美人吧。”然后又转头看向赵行彦,“六哥哥也一道来吧,虽然这盘棋有些可惜了”
“是九哥输了。”赵行彦清冷的声音。
赵欢盈很不客气地轻哼一声,道:“六哥莫要这么说,这盘棋还没下到结尾,没有将军就不算是输。”
长平突然接过话茬:“是呢,没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局如何,到底鹿死谁手。”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行彦,这才率先走到前头。
到底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呢。
后花园一片的虞美人盛放,艳丽多姿,火红妖娆,霎那间令长平产生一种身在地狱炎火的感觉。
她喜欢这种纯粹的火红,美得张扬而绝艳。
注意到长平的失神,赵欢盈像是扳回一局般得意地笑了,还仰着头看向同行观赏的赵行彦,果然他怎么能比得上自己跟长平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一定会让长平回心转意!
长平眼底一敛,而赵欢盈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道:“好看吗?”他满心期待,像个孩童般想要得到她的赞赏。
他的感情于她而言太过于火热而纯净,他的光芒可真是刺眼她默默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以为长平是被她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赵欢盈不好意思地笑着用手搔了搔后脑勺,道:“其实有些还是我亲手栽种的我想这样会比较有心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平突然提问,抬头目光灼然逼人。
赵欢盈一怔,旋即脸上浮现一丝绯红,为他麦色的肌肤增添别样的韵味。他被长平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局促,但他是个大男人,上一回表白已经是赶鸭子上架,这回赵欢盈一想到赵行彦在身边,不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喜欢你,自然可以为你做这些事。”
长平面色一变,却不是赵欢盈想象中的欣喜,她眉头紧皱的模样,他不喜欢。
赵欢盈伸出手慢慢地触向她,长平突然叹了声气:“九哥哥的心意长平心领了,但是长平真的只是”
他忽然声音颤抖地喝道:“够了!”
长平见他发怒了,不由噤声,虽是她想要的效果,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快感和喜悦。宛若当初秦月隐的指责一般,都令她难以忍受。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义正言辞,凭什么左右她?
两次怀孕胎死腹中,宋子儒这个禽兽得到了惩罚,可是赵炎却还是安然无恙,高枕无忧地享受着天底下最好的待遇。用她一家人的鲜血,他能够心安理得吗?能吗?
他没有资格!
他不配!
长平深深地吸气,面庞愠怒地看着赵欢盈:“看来九哥哥是不欢迎长平,那么长平也就不自讨没趣,告辞了!”
“你为什么非得那么犟!”赵欢盈无可奈何,却又像是被逼急了,急吼吼地喊出一句。
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
她有多想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血液中有什么在沸腾,冲动的燃烧着,令人快要把持不住倾吐呐喊的欲望。但最终她还是平静下来,告诉自己这样的波动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九哥哥,昨日是因为当着皇叔的面儿才会顾忌你的自尊答应此事。但是我的选择不会改变,既然大家都有了台阶下,九哥哥又何必对长平这般执着呢?”
“什么叫给我台阶下”赵欢盈脸色发白。
长平抿了下唇瓣,然后提眸看向赵行彦:“六哥哥,您先回去吧,我与九哥哥说清楚了再来。”
赵行彦左右瞄了瞄,才点了头离开。
他离开后赵欢盈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什么偏偏是选他?”
长平噗哧一笑,旋即淡淡地道:“你以为我是在选玩具吗?因为他适合我,就是这么简单。”
“难道我就不适合你?”
“你真的那么爱长平吗?”她突然出声。
赵欢盈一愣,涨红了脸急道:“我喜欢你!小时候我不明白直到这一次回来再见到你”
“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你,那么你能保证无论多少年过去你都会珍惜我,爱护我,不让我受一点伤害吗?”
她听过风花雪月,海誓山盟的保证,可是到头来她的容忍却换了残酷的践踏。那么现在将她视若珍宝的你在欲望面前,能够抵挡住诱惑吗?
注意到长平眼中的失望与轻蔑,赵欢盈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道:“我在军中呆了三年,听到的最多的不是保证,而是怎么去做。赵元帅说过,只要你真正去做了,别人才会相信你。我不能保证,但是我可以做给你看。”
长平听他提起赵静,心脏砰嗵一跳,仿佛是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心中冷笑,她的父亲可能就是你父皇赵炎所害,而她真正的父亲是赵炎一步一计划地害死,你如今做什么都不能化解这份仇恨!
长平自然是忍住恨意,挑眉反问:“噢?怎么做?”
“我会让你知道,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眸光炯炯,而长平却只是凉凉一笑,脚尖一踮,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重生前她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历经沧桑,再加上重生后的这三年的磨炼更令长平透出一股成熟的风情。而赵欢盈不过是个从未尝过情爱滋味,如今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而已,又岂会是她的对手?
果然,赵欢盈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只是嫣然一笑,他觉得那一片盛开的虞美人都不及她的一分,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惜他的西施却是带毒的,带着致命的毁灭之毒。
“九哥哥那么就让我看到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