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带着一股清醒的味道,在这凉薄的风中吹起淡淡暖意,又似携夹着一丝干草微涩的气息,随之一点点沁入长平的鼻尖,直到他从她唇上离开仍是余香缭绕。
“因为我似乎已经懂了。”
那样的一个夜晚,失控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夜晚,长平望着铜镜中脸色发红的自己,反复的想着,竟从心底逐渐升上一丝丝莫名的情愫。
她情不自禁地抚向胸口,耳边响起了他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眼,他的神情,他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脸上的时候,那濯亮而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一一闪过,一一烙刻。
……但,只能是意外。
不过昙花一现,如烟云浮华,转瞬即逝。长平轻轻笑了笑,按捺在胸口的手倏地一紧,只有复仇,她才能够活下去!
“郡主。”芷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收了收神情,轻轻地道:“阿巧你进来吧”
芷巧推门而入,见长平站在铜镜前,看起来平淡无波,但她心底却陡然觉出一丝异样。她咳了声,想到昨晚的事情,不禁劝慰起来:“郡主,秦大侠也只是为了他的江湖朋友着想,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和他之间已经没事了。”她面色古怪地有些微绯红,但很快的就被她压下去,正色起来,“现如今金库已经转移,听他说今天那个人会亲自来一趟,准备一下,我们去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芷巧听她说已经和秦月隐和好,自然心里安定下来,嘴上应了声,就帮着长平准备梳妆打扮起来。
她们整理好一切后,就雇了辆马车直奔西郊原先掩藏钱财的偏远地方,抵达后就发现一堆人已经在围着那处宽广的空地上,空地中有一所仓库,仓库门前是宴篱正在说着话。她走过去,宴篱也瞧见了她,极是淡定地退到一侧。
宴篱前方的人注意到了,不由地转过头来,刚好与她的目光对上:“这位就是”
宴篱道:“这就是我的主子。”
那人戴着帽子,想要从长平的面纱中瞧出什么般,透过薄薄的一层轻纱紧盯不放,但长平却是镇定自如,笑笑:“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找上来。”
她虽然瞧不见他的面貌,但是却早已与宴篱说过,今日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他露出真面目。
他听了她的话,只反问道:“难道说这块地是姑娘您买下了吗?”
长平刻意降低了嗓音,而听着他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六殿下,只是这身形倒是与他极像。她不能确认此人到底是不是,便与宴篱打了个眼色,他上前一步道:“这是主子三年前就建下的,就算您要拆了这块地方,也总得经过主子的同意吧?来路不明的人,我们也不能随便相信哪。”
言下之意,是要他揭开帷帽,露出真面目以来显示诚意喽?
他笑:“买卖关系,和知道对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今天能惊动姑娘亲自来,想必也应该是已经考虑好了吧?”
长平回嘴道:“若我并没有考虑好呢?这是我在外头特意建造的仓库,用来储藏别的一些东西。这地方也不好找,虽不知道阁下是如何得知,但我不想就这么草率地让人给毁了。地不止这一块,您并非只此一处。”
“要什么条件?”他道。
长平仍笑:“我想有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背过身去,背影显得格外冷硬而不容置疑。
宴篱道:“主子的意思想来公子再明白不过,若不是有鬼,公子又何须遮遮掩掩?”
“那么,是不是也该请你的主子同样摘掉面纱,大家一起坦诚相对呢?”
她的背影一震,倏地扭过头冷声道:“既然如此,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姑娘还真是说一不二的个性!”身后声音猛然响起,长平的脚步一顿,随后慢慢转过身,就见帽子摘下后来人却还蒙着一层面纱。
看着那双眼睛里的点点笑意,长平突然觉得有些羞恼,片刻后却也是笑起来:“若你想要的话,明天就可以开始动作了。这块地,我不要了。”
她这样干脆,随后把视线调到宴篱身上,宴篱接受了指令,便朝身后招了招手,一群人便涌了上来,都是当初看管金库和帮忙运输的人。
长平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随后道:“这些人你带走吧。”她别有深意的眼神在宴篱的脸上掠过,后者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的一张脸,没什么反应的点了点头。
她微微颔首,遂与芷巧一同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但身后的人似乎并不愿意那样就让她离开,出声唤:“姑娘等一下。”
长平身形一滞,却并未转身,但手下却不禁意地抓了抓芷巧的手,但听芷巧突然低声叫唤:“小姐您怎么了……”
身后的人微一皱眉,加快了步子上前来,芷巧抱着她臂弯,满面焦色:“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而芷巧此时眸光一动,宽袖下指尖轻弹,将早已藏在掌中的小石子往迎面而来的男子面上,倏地射去。趁着他失神焦虑之时一下撩开他掩盖的面纱。
长平痛苦的抬头,眼神在他面上扫过,男子惊觉后慌忙用手一拉,这时候长平已然低下了头,轻轻地喘了一口。
芷巧在身边担忧地问:“小姐小姐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随即仰头看着来人:“阁下还有什么事么?”
他的目光幽深,已完全没了方才的惊慌,平静地道:“没什么,就是想与姑娘说一声道谢。”
她有些虚弱地一笑,道:“不必了我们走吧。”
芷巧瞧了那人一眼,遂转头道:“小姐慢着些大夫都说了,不可以大动作的,万一又犯了毛病可怎么办?”
她点点头,遂笑:“哪里有那么虚弱呢”
看着她们的一言一语极是自然地说着话,她的脸色的确很苍白,她们逐渐远去,直到上了马车,那马夫驾的一声抽回了他的魂儿。而宴篱也随其之后,几个人分别上了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而留他一人在飞扬的沙砾间,眼眸渐深。
“殿下。”
他转过头:“怎么了?”
“仓库里面什么都没有,但的确有过搬运的痕迹。也不知道到底是藏了些什么,只留下磨痕,其他都已经被消除了。”
他眸光渐渐拧起来:“到底藏了什么而那个人”
“殿下?”身边的声音有些疑惑。
“应该不是她吧。”他似是喃喃自语般,眸光迷离了少许,遂下一刻立时清明如许,摆了摆手道:“回去。”
“是。”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芷巧道:“郡主,那个人”
“没错,就是六皇子赵行彦。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难道已经知道了金库的所在地所以才借已开采之名来探个究竟?”长平像是自己在问自己般,随低下头琢磨起来,“不对,他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个仓库里究竟藏的是什么,如果真的怀疑,恐怕早就会先下手了。幸好我们已经前提把金子都转移了,这一回更隐蔽,除非有人告密,不然没人会知道。”
芷巧道:“郡主可以放心了。”
长平陡然冷笑:“不,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他们没一个是普通角色。”
芷巧一怔,眸光看向她,半晌沉默后才点了点头。
她们一行人回到王府,长平刚坐下喝了一口水,就听下人回报说府上有人求见,是六殿下。长平皱了皱眉,不可能啊,怎么会是赵行彦呢?他不可能那么快就回来!来的人到底是谁?她快速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走出去,就见大厅外一人站着,修长挺拔的身躯,皮肤极白,带着几分病态。而那张脸,与赵行彦一模一样,的确是他!
长平心中震惊,但面上的诧异也不过一闪而过,并未长久停留。她看赵静正与他说着什么,便上前道:“爹爹”然后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赵行彦,轻唤一声,“六殿下。”
他容色清浅一如昨日,轻颔首:“长平郡主。”
看来赵行彦与赵静聊得还算合,她也没插进几句话,只是时不时盯着那人瞧,他却像是把她忽略了一般,就算是看她,也像是透过一团空气般。
他上府中,不是提亲,而是与赵静商讨朝中之事。她心中藏了几分古怪,最终没有继续呆下去,只寻了几句借口说自个儿已经想通,没什么事了才施施然行了告退礼。赵静倒也没怀疑她有什么不妥,便让她离开了。
临走前长平还特意把眼神往他身上一瞧,但从始至终,他的视线并未真正为她停留过。
他……不是赵行彦。
那么,他是谁?
究竟是谁?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房中,却不小心没瞧见前方的人而撞了一下,长平蓦地抬头,就见秦月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竟莫名的心慌起来。
“你”她先开口。
秦月隐低头一笑:“昨晚的事情郡主不要当真。”
她的脸色一僵,随即渐渐冷下来:“什么意思?”
“只是想让郡主更像一个人而已那个吻,是不是令郡主心动了?”
长平袖子下的拳头一点点握紧,陡然间她松开了手,眸光冷淡地定在他的脸孔上:“一个吻而已,秦大侠当真了吗?”她突然一笑,踮起了脚尖,用指腹轻轻摩挲而过他薄而性感的唇畔,“我从没当真。”
秦月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反调戏起他,心底动荡之时却升上一丝刺疼,但面上却带着顽劣不羁的笑:“幸好,我以为郡主会把我的玩笑话当真呢。”
“玩笑而已,我也是个开得起的人。”
“小郡主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还以为小郡主会误会什么呢。”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但在千钧一发间却被她的手扯住。
使了劲,一把拉回,她的身影仿佛蝴蝶般,自他唇上点水而过,遂转眼消失无影。只留下她幽冷清晰的一句话。
“玩笑而已,可不要当真。”
而他愣愣的,听到砰的关门声后才回过神,失魂地摸着自己的唇畔,双眼一点点渗入莫名的煎熬与挣扎。
……长久的,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