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随领路宫女来到淑贵妃的锦央宫,又一路前行进入碧水殿,她从花间小道上沿途瞧去,看来淑贵妃还是那么喜欢种花,似她那般僻静清闲的性子,和皇后雷厉风行的做事风范如此相差甚远,想必也是赵炎左右权衡的一种手段吧。
但后宫女人,哪有省心的呢?做样子谁不会,她会,这些女人更会,恐怕是早已渗入骨肉中的虚荣与伪装。
她遥看一眼,淑妃已坐在那凉亭中,长平走过去,淑妃见她来了便站起来身,热络地招呼道:“咱们的平儿可来了,让姨瞧瞧,一阵子不见又变漂亮不少,也真真是女大十八变。”
“哪里啊”她双眸灵动地一转,“淑姨娘的后花园还是这么美,长平每次来都有新鲜的花种呢,真香。”
“你若想要的话,姨让人把这些花都种到王府里去,可好?”她笑着道。
长平摆摆手:“不行不行,母亲对花粉过敏,平日里也就种一些植物。”
淑贵妃了然地点了点头,遂道:“前阵子皇上送了一株新奇植物过来,要不改明儿姨差人送到府上去?”
她点头,道:“好啊。”旋即抬头眸子亮亮的看着淑贵妃,等她打算绕多少弯子才肯说出让她来这趟的目的,但她并打算先开口。
果然,见淑贵妃咳嗽了一声,然后喝了口茶先清润了下嗓子才张开道:“平儿也快到及笄了吧,姨准备了些好礼,虽说姨也知道平儿府里也该是什么都有的,姨送的约莫也算不上什么,但好歹也得聊表下心意。听说静王爷近日正在为平儿物色夫婿了?”
终于说到点上了么?这四面八方的势力全部都朝她涌来,真是有得一番风浪掀起了。长平在心中细一思量,便道:“是呢,皇姨娘方才还刚寻了长平过去呢,也跟淑姨一样问了。九殿下也在,不过暂时长平并不想考虑婚嫁之事。毕竟长平今年才十五,还早呢。”
听到她说道皇后,九殿下几个字时,眼睛陡然亮了亮,随即又沉淀下去,双眸一展温言道:“十五也不小了,姑娘家都是这个年纪左右就嫁了。平儿难道还想孤身过一辈子么?”
她嘟起嘴,有些泄气:“可是看样子都想让长平嫁给九殿下,可是”似乎惊觉到什么般长平蓦地住了嘴,眨巴了下眼睛朝四周一看,像是在防备什么。
淑贵妃见此,眼光朝两边一瞥,伺候的侍女便往旁边一撤,推到了亭子外守着。
“长平想说什么,姨听着”淑贵妃笑眯着眼,看起来很是和善。
长平抿了下唇,这才道:“虽说九殿下从小与长平一块儿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周遭的人都觉得九殿下是个上好的人选。可也许就是处惯了,长平对九殿下没有一丝儿女之情,二人之间没有感情,成了婚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长平一直以来都只把九殿下当作亲哥哥般,这要让长平嫁给亲哥哥”她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神情很是为难沮丧。
淑贵妃转了转眼,目光顿了下道:“那这么说来平儿是不愿嫁给九皇子?”
“跟自小当作亲哥哥的人成婚,长平这心里总是有疙瘩在的。”她十分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这下淑贵妃心里可乐了,想来行彦也不是完全没戏的
她试探地问了句:“平儿可知道彦儿?”
长平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般小声道:“六殿下么?”见淑贵妃眼底标明着是的意思,她却是拧起眉头,略带犹豫地开口,“可是六殿下不是缠绵病榻,更何况长平从未见过六殿下,就算是少时见过如今也全完不记得了。”
淑贵妃见她并没有一下拒绝,便赶忙道:“其实行彦的病并没有什么大碍,外界的传闻太过于夸大了。若真是病重,又怎么会帮着皇上一起处理国事?身子不早就吃不消了。姨也不是要做媒,一定要平儿跟行彦如何如何。既然平儿从未见过行彦,何不见了一面后再做决定?这不离及笄还剩一月有余么,想来平儿也可以多看看,寻个自己喜欢的那是最好不过。姨也决计不会勉强平儿去接受行彦”
长平仍旧是皱着眉,听淑贵妃说完这番话后才渐渐舒展眉目,似是下了决定般点头道:“既然是淑姨您为长平说得媒,长平先瞧了再说,但若是真不合眼,淑姨到时候可不能来怨怪长平的。”
淑贵妃眉间缓缓伸展开,一丝笑意于嘴边荡着,她慈蔼地说道:“姨哪里会这般小心眼儿,感情这事儿本就不能强人所难的。平儿的姻缘终归还是要平儿自个来决定的。”
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又有几个能决定自己的姻缘呢?她若是不想嫁呢能不嫁么?答案很明确,是不能。她徒生一丝悲凉,仿佛是忆起当年旧事,尽管三年光阴已过,但血海深仇仍不能忘却。
赵炎,你恐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要防着你的亲生儿子,那滋味一定会很特别不同吧?她着实想快快看到,这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绝好戏码。
淑妃与她闲聊了会儿,说是待会儿六殿下便会过来,长平对于赵行彦并不感兴趣,但面子上还是得装出样子来。淑贵妃怕她不了解六殿下,便一直与她说着关于六殿下的事儿,说多了她也慢慢的有了点好奇,但并不强烈。
本是打算一起去锦央宫,但淑贵妃毕竟是请人来,乃以客为贵,自然是让行彦主动来。就在长平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淑贵妃的话时,而这时不远处有两名宫女在前头带着,两人身后跟着位男子。
淑贵妃一眼瞧见,便道:“彦儿来了。”
长平听闻便扭过头去,那人长身玉立,脚步稳健,身上穿得不是朝服,是一件襦白色宽袖袍子,瞧着飘飘然的模样。
他最显眼便是那面容极白,白得好似一块莹润剔透的玉,他渐渐朝她们走近,她这才稍微感叹了一下,肤如凝脂,唇色清浅,秀致的如一朵玉簪花,充溢着清雅幽静之气。
可惜,的确一瞧便是个病秧子。
赵行彦开口道:“母妃。”随后转头看向她,眸光有一瞬的滞愣。
长平报以一笑:“六殿下。”
他仿若大梦初醒般,神色清明地道:“郡主好。”
她不过莞尔,便朝淑贵妃道:“六哥哥倒与九哥哥有一点相似,那就是都有些呆。”
淑贵妃听罢,不由地勾唇一瞧,上眼轻挑斜睨了一眼赵行彦,眼中意思显然,她请的这客人非比寻常,莫要出了差错。
赵行彦怎么会看不出来,眉心轻皱了下,才撩起长袍一角,随即稳当当的落座。
他的一举一动间,都透着股浓烈的正直之气,长平不禁拿他跟秦月隐对比起来,二人真是天差地别的。她目光好不忌讳地直瞧着赵行彦,他倒也淡定,时不时与她视线交错间,却也是静静地转过,不留一丝痕迹。
她在想,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母亲想要他靠女人稳固地位,但他看起来就不是那样子的人呢这事情,可有趣了不是么。
她仿佛想到欢快的事儿,嘴角轻笑隐现,嫩白的五指举起茶杯,慢慢品饮。
淑贵妃见他们都默声不语,气氛有些冷场,不由地轻咳一声。目光不禁意在赵行彦的面上一掠而过,想来她昨晚上特意叫他早点准备从宫外归来,就是讲明了此事的重要性。如今赵欢盈势头越盛,再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不然他这多年来在赵炎的努力恐怕也会功亏一篑!
赵行彦将目光转向长平:“不知道郡主喜爱什么?”
谁想到他憋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一句不干不涩的话,长平顿时对赵行彦的印象有所改善,许是与秦月隐这种人处久了,就会对如赵行彦这般的人物有不一样的看法。
淑贵妃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架势,眸中含愠瞪了一眼赵行彦,后者却仿佛瞧不见似的,认真地盯着长平看,似乎正在等待长平的回答。
长平不厚道地笑了下,道:“游船,看花灯,猜灯谜。”
他唔了一声,手放在一截精致的下巴底,思考一会儿才道:“郡主会喜欢这个,行彦倒是没想到。”
长平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为何不能喜欢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一丝诧意看向她,遂转向淑贵妃道:“母妃,儿子在锦央宫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是您一直很想要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儿子已为您寻到了。”
淑贵妃目光带喜,笑道:“彦儿可真是孝顺,这么久的事儿还一直记着。那平儿和彦儿便先谈一会儿,过会子本宫再来。”
赵行彦轻轻点了点头,而长平则道:“淑姨去吧,长平定会和六殿下好好相处的。”
淑贵妃见长平这般乖巧,她看行彦的眼神也不讨厌,心中微微激荡开来,却也是忍住温婉笑说:“那姨便先走了,彦儿可要代母妃好好伺候贵客。”
他面容平淡无波,微一点头,淑贵妃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凉亭中,便只剩下赵行彦和长平二人独处。
待淑贵妃走后,赵行彦正规正剧的模样微微变了。长平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伸出手抵在侧面,眼眸朝她看来:“母妃已走,郡主想要说什么呢?”
呵,淑贵妃一走就不想掩藏了吗?长平早看出这六殿下绝非是个善茬,但他也并未戳破,那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揭穿。
长平笑道:“听说六殿下的身子不大好,所以才迟迟不娶妻生子?”
赵行彦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一丝不悦,只道:“不大好,并不代表不能。郡主只是想问行彦这一点吗?”他看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变化了,那原本耿直的气质随着他的言行举止,一点点的在转换。
她心想,这个人可不能小瞧啊。或是说,这皇室中人哪一个都不能小瞧。
长平对他话中带话的轻佻之意并没有理会,只岔开话题道:“不知道六殿下平日里都有哪些爱好呢?”
赵行彦收敛了神情,容色淡淡道:“下棋,游天下,看风景。不知道这个答案郡主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