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抬手,作势擦了擦冷汗:“婉柔自是会分外小心的,不过婉柔到不知长平郡主对小孩子竟会这么感兴趣。”
“是呢,小孩子那般惹人怜的,长平见了心里也总是痒痒的。”她笑着说。
秦氏道:“等郡主长大了适龄之时,自然也是要与婉柔一般怀孕生子的。”
“可是长平还是太小了”长平撅着嘴,复为纯真模样。
秦氏附和着点头,背后早已冷汗泠泠。
长平瞅了她一眼,便也不再去继续与她谈了,秦氏拘了礼福身退下去,长平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意味不明。
她坐回椅子上,继续等着,时不时吃块甜糕,磕点瓜子,打算来个持久战。
这不,没多久,秋玉莲上完香满腹心事地回府,就见到她心里极怕的长平已端坐在大堂,顿时浑身一怵,老脸抽动了一下才缓缓地迎上前去。
长平倒是也客气,朝秋老妇人行了个拱手小礼,虽说是个玩笑闹得却也是缓和了下僵滞的气氛。
“老夫人真是善心向佛,看来是时常去庙里上香吧?”
秋玉莲点了点头,心里忌讳着她的话,又略略一思索才道:“长平郡主大概是为了昨儿那件事吧,这人老身已经给您揪了出来。如今正关在柴房里头,这下便给您带出来。”
“诶……且待长平亲自去看罢。”
秋玉莲脸色难看了一下,却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郡主就随老身来吧。”
长平微微扯动了下嘴唇,看不出是笑没笑。但一直在观察她神情的秦月隐,却是心底隐约一丝不安。
她的神色,看着太过平静沉寂,似是历经沧桑而沉淀出来的气质,怎么看……都不似个十来岁大的女童。
一群人临至柴房,里头有人哀呼的声音叫唤着。
长平轻轻一皱眉,秋玉莲赶紧指手画脚地命令下人道:“还不赶紧开门,都愣着做什么!”
下人忙领了命上前打开了门锁,长平随着走进去,就见晦暗的屋内,杂草堆丛中,衣衫褴褛的一人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
霎时,她的眸光一紧。
……果然,清除不了芷巧,便借由此事清楚府中她所不顺的奴才。真真是使来使去最会的还是借刀杀人,屈打成招。
“就是她擅自命人毒打阿巧?”长平挑了挑眉问。
秋玉莲直点头,遂有些感叹而扼腕:“谁知道这个贱婢居然怂恿其他几个婢子,这府里上下都有人看着,平日里就是她和芷巧闹得不欢。若是郡主不信,自是大可一问的。”
长平的眸光朝四周一掠,那些下人即可便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秋老夫人身边的人走上前恭声道:“老夫人是好心留了芷巧,可这个婢子就看不惯了竟叫了人来……”
“谎话也该就此为止了。”
那丫鬟一愣,秋玉莲更是一愣,面色大变:“这个……怎么会是老身扯谎了呢?郡主,您不在侯府自是不大清楚此事的,如今芷巧正伤重想必也说不了话。好歹老身也是这侯府的主母,一手操办这府里上下事的,下人做了这等腌臜事本是要大办的。可也是为了给郡主留察的余地才暂且留下她一条命来,终究不过是条奴才性命,郡主又何必这般执意呢?”
她这话里言辞之间,不就是说她秋玉莲是晋文侯的娘,如今已给了人出来,就不要再纠缠不清。是这个意思吧?长平心底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是镇静。
“不知道今早上送来的那几个丫鬟现在如何了?”她说得漫不经心,可却是听者有意。
说起来秋玉莲就心里暗恨,大清早就遣人送来几个血淋淋的人,简直没得再晦气了!要不是顾忌这长平郡主到时候问起来,她真当要把这个丫鬟扔到山郊野外被狼狗叼了算了。终归府里也是养不了的。
秋玉莲咳嗽两声:“这几个丫鬟顶多也是个被使唤的,老身已派大夫去医治了。这点刑法若是能让郡主您出了气也是她们该受的。”
“是该受的。不过这些丫鬟说的主使者,可不是这个人……”长平眸色一锐,伸手指向草堆中的人,“老夫人就随手塞一个给长平,也太过于轻率了吧?”
秋玉莲一怔,心头揣揣,子儒刚去与几个高官议事,她不好再去招回来。本想着因这上香的事儿给掩过去,谁想到这长平郡主竟似是铁了心要纠葛下去!她心里窝气得很,可毕竟对方身份不俗,老脸也只好僵僵的端着:“这几个贱蹄子说得胡话郡主又怎么能当真呢?”
“老夫人还不知道她们说的主使者是谁吧,又何必这般紧张呢?再说了老夫人自个儿不也是不清楚的。”长平笑了笑,温和的眉眼里却嵌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秋玉莲暗自咬了口老牙,只得陪着脸道:“不知道招的可是谁呢?”
“秦氏……秦婉柔。”她霎时粲然一笑,唇瓣轻启。
秋玉莲仿佛被一道雷劈中了,脸色霎时白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呢?找来那几个奴婢与秦氏对质一下不就成了?长平可记得那几个奴婢的嘴巴还是能使的。”长平对着秋玉莲堪堪一笑,仿若春风拂面,却是冬日寒冽。
大堂之上,秦氏因怀有身孕而不能下跪,只惨白着一张尖细小脸,全然不解是发生了什么事。昨日受刑的婢子长平先前早有命人施药,只留着条命儿就等着个时刻了。
长平瞥了瞥秦氏,张口道:“秦氏。”
秦氏浑身一颤,闪烁着两双水眸瞧她,嘴唇哆嗦道:“我当真没有干出这等事儿来!郡主,定是郡主您弄错了!要不然……就是这些个贱婢污蔑陷害我的!”
“你们冤枉她了吗?”长平将视线投放到地上瘫躺的几个人身上,她们尚且还能讲话,昨日儿动刑后让人给她们已经说过,到时候把一双眼睛可都拎清楚了,不然到时候祸及他人她绝不会手软的。
这也是长平留她们一条命的其中一个原因。
“是……就是秦二姨娘让我们这么做的!当时夫人刚去的消息传到了府里头,巧姑娘就疯了似地往外头跑,老夫人本是叫人先把巧姑娘逮起来收押了之后再作打算,且与我们交代过绝不得动刑。可秦二姨娘就偷偷的遣人把巧姑娘带过去,趁着老夫人不注意就逼我们动刑……!”
“你……你这贱婢,你莫要瞎说!”
“怎么就瞎说了呢?秦氏,你莫不是心虚吧?”长平轻轻地抬眼凝住她,旋即又朝秋玉莲看去,从鼻子哼出声来,“看来这件事确是与老夫人无关,但老夫人起初对长平所说的收留那一套不是扯谎了么?”
秋玉莲的手紧紧抓着椅子手把,霍地站起身来看向长平,原来搞了半天的戏,她就是要牵扯出秦氏来!她心肝儿微颤,如今秦氏身怀有孕,绝不能让她拿去开刀的。但这个明摆着的台阶,是强硬的,不下也得下!
这女娃子,看不出来心思竟这么深!左右她都是对准了目标的,让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
“老夫人其实长平也不是非要拿侯府怎样,又或是说对孕妇如何?就是让秦氏去阿巧床前认个错,如此便好了。这罪罚,总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受的。您说是么?”她屏声静气地讲道,一口茶水闲淡自如地饮着。
见长平松了口,秋玉莲赶忙接了上去:“认个错,那自然是要的!婉柔,你还不得谢过郡主大恩!往后你再敢私下里做出这等腌臜事来,决不轻饶的!”
秦氏方才还提心吊胆的,这下立刻就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得身边丫鬟扶住了,搀着上前朝长平低头:“谢郡主饶命”
“看来你是承认了?”长平突来这么来了一句,秦氏一愣。
那边,秋玉莲老牙板差点咬碎,这女娃子竟是然框她们!
长平眯眼笑了笑,一双细巧精致的眼眸底处,丝缕寒光转瞬即逝:“其实,长平并不像为难一个孕妇。想想将来的孩子若是随了秦氏你这般,真真是不讨人喜欢了。”
秦氏颤颤着,目光惊惧。
前一刻明知就是她,还能那般和气巧笑地与她交谈,下一刻就立刻变了脸色,冷淡的眸子就像是毒蛇般,令她心生畏惧。
这个郡主她真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可如今她再怎么解释,都是要当这替罪羔羊!秦氏只能咬碎了牙把这冤苦咽回去,幸好,也只不过是个道歉认错。她毕竟肚子里说不准怀的就是个小贝子,郡主权势再大,终不能拿她如何的。
“既然如此,等阿巧醒了以后我自会捎人过来通知。认个错道个歉,这件事就算是明明白白的完了。”长平拍了拍手,把方才吃着的沾了手的屑渣拍掉,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头对秦月隐说,“我们回去吧。”
秦月隐一怔,眼神里表达出就这样回去的意思?
长平一挑眉,不然如何?
秦月隐默了,叹口气率先转身出去了,长平眉头一抖,旋即也大步离开。
“老夫人”秦氏见她们都走了,才颤抖着声儿看向秋老夫人,“婉柔婉柔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你先下去吧,到时候郡主让你过去的时候就态度诚恳些,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秋玉莲瞥她眼,虽不知道长平郡主居心何在,要牵扯出秦氏来,但如今也只有舍军保帅,总不能让她去做此等下面子的事吧?那她以后在别的达官贵人的夫人跟前还有什么颜面?
秦氏见秋玉莲眸光冷淡,里间一丝狠心,心里霎时明了,也冷透了半边。果真是如此,只道自己身份低微,是侯爷的二姨娘便只好认命了。
可她心里却还是堵得慌,当初帮她折磨排挤怀容她好歹也除了不少力,这下说交代出去就交代出去,让秦氏心凉的同时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长平出了侯府,人坐在轿子上,面色平淡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秦月隐这回没坐里头,毕竟一个侍卫还是不太像话,就跟着轿子一路随行。一直默默地到王府后,大门口的守卫见是长平郡主回来了,立刻迎上前去:“郡主,静王爷如今正在避梳阁等候着郡主,您是先过去呢还是……”
“现在就过去吧。”她淡淡地说,转头看了眼秦月隐,然后说,“先将他安排在一间雅房,接待贵宾的。稍后我自会过去,不要怠慢。”
守卫抬眼看了秦月隐一下,一看就知是个高手,心里没在揣摩便应了声,而长平则朝避梳阁行去。
一路上,她的脸色始终平淡,但心里,却并不平静。
秦氏是她打入侯府的第一招,她们想要息事宁人,那她就偏偏不断的制造出麻烦来。利用这些人打乱宋子儒的步伐,让他无心顾暇其他事情。这么一来,也就便于她施行另外的计划。
宋子儒,你这个卑廉寡耻的小人,妄图害她的爹爹掩盖真相,她……绝不会让你得逞!
一切重来,她要一步步打穿这个名门望族的根底,彻底掀翻不留半分圜转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