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眼泪肆意流淌加上几乎是保持一个姿势——蜷缩在地长达整夜的结果就是当已经哭得累了,累的眼珠子朝窗外那盛满阳光的世界瞥一眼,就生疼生疼的。
真有意思,此刻的阳光,不过是清晨的温柔,却给予我灼伤。
只是想合上那道帘幕,却在站起来的时候发觉昏昏沉沉,吸着鼻子,如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艰难地完成一件事。
看着镜子中自己那近似于老妪般佝偻着身躯的形象……
“靠!”
一句拽拽的话,随即摆出拽拽的样子。
接着大脑缺弦儿的时候竟然没茬儿地想到了Amy那浑人。
这老妪的形象如果被她瞧见了,指不定要声调拐来拐去地说着,“您这是怀胎十月坐月子呢,还是学**做好事鲜了几千cc光荣归来啊!”
或许,此时正是应证了一句话——女人,没了爱情,还有友情。
认识Amy这么久,打头回迫切地想抱着她哭一回,听她那唯我独尊式的骂法儿。
于是发了短信给她。
在四周都还是一片平静之时,我悄然地离开。
红肿的眼睛,疲累的身躯,溃不成军的姿态,我无法面对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尽管他们不是他,可也能让我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且大有发散趋势的坚强变成泥筑的,一推就倒。
全天下在我成这副德行时还能下如此狠手的女人,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Amy那只被各大名牌护肤品保养地滑溜溜的蹄子就不打招呼地拍下来,与此同时是她那突来的声音,“小小……”
前一刻,她还在抱着我,任由我哭,一边如慈母哄孩子一般轻拍我的肩,一边有些宠溺又有些特不人道地说,“你丫大清早地来就是为了荼毒我这件国际大碗儿的睡衣的,快别哭了,啊,再哭这衣服拧拧晒晒都能整出几斤的盐巴了……”
我吸响鼻子,不管她的,继续我的,一边哭,一边说,有一处没一处的。
我说,“你说,我脑子是不是残了啊……”
Amy说,“不,你哪里是脑残啊,还记得我以前说你啥不,你丫出生就压根儿是没脑子的,却还能糊弄不少人……”
我又说,“我他妈上辈子不知道做了几世的鸡,这辈子犯贱来了……”
Amy叹了口气,“亲爱的,别尽糟蹋你自己了,咱该这么说,他袁澈这生生世世就是专门投胎做鸭的,专门来被你睡的……”
我还说,“我他妈的真亏,他念着白翩翩的时候,我干嘛不去念文森念个七八十遍,好歹人家还给我正式求婚了的……”
我正在一边说着一边寻找心里那失去的平衡,随即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被她猛拍一下,哭的气儿还没缓过来
Amy那被我感染得那淌着眼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明亮起来,直看着我,不顾我这边还在艰难地顺着气儿,兀自兴奋地继续说着,“亲爱的小儿,嫁吧!”
我还在一旁顺着气儿,她却潇洒地抹一把泪搬过的肩头,继续说着,“老早,我就觉得你跟文森挺搭的,要不是看你一根筋死心眼地要吊死在袁澈那棵树上,我也不会找事儿地跟他面前充当美国式的世界警察了……”
世界警察?我这会儿算是缓过来了,‘世界警察’在Amy口中若是和袁澈联系起来的话,那就等于没好事。
“你都干啥了啊?”
Amy顿时干笑了几声,“也没啥,不都是为你好吗!”
我恨了恨眼,她又说,“不都说是美国式的吗,你就当我是有事没事儿地拍片搞军事演习了吧……”
丫此刻简直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模样!
我哑着嗓子说,“你就把我当孙子蒙吧!”
美国人是爱有事儿没事儿地拍片把世界各处都幻想成灾难无数,然后装爷们儿地扛着有的没的先进武器去管天管地管人家拉屎放屁!但拍片儿和真实世界那是绝对的两码事儿!电影看了就完了,真实里要真遇到这么个有事儿没事儿爱找事儿的美国式世界警察……
我猛吸着鼻子,揪着Amy那早已经被我的眼泪淹得狼狈之极的某国际大碗儿类的睡衣作势就要抹一把。
结果,事实证明,Amy毕竟是Amy。
虽然她前一刻还曾掳袖子撂胳膊地冲进厨房里扬言要剁了姓袁的,可下一刻她就宝贝一般地紧扯着她的睡衣退后几尺,那架势简直就是在无声地说,袁小小你再靠近一步,我就灭了你丫的!
但我此刻早就是豁出去了的,不,确切地说,从昨晚,我沦为彻底的loser开始,我袁小小就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被灭的了。
对视半响。
Amy找个对面且‘安全’的座儿坐下来,她说,“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啥了!”
我知道她是妥协了。
她说,“其实也没啥,就你让我拿协议给袁澈那天,我把我这辈子脑子里仅剩的能感天动地发人深省的词儿都给挤兑到一处把你以前给我说的都给他说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她‘复杂’地完成了。
我着急着,“你都说了?”
她到是老实地点着头,“是啊!我给他说了,说你几岁开始色性蓬勃壮大,开始吃醋,开始做梦思春期未满,还说了你干的那些蠢事儿,想减肥的时候你死活减不下来,不想减肥的时候人求着你吃你都吃不下,天天满脑子想着打理好他家的事儿,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学到流鼻血头疼都还玩命儿地把黑夜给熬穿!我说了,我看不过去了,我干嘛不说!”
她越说越激动,激动到声音开始颤抖,眼泪又流了出来。
一下子,引得我一点儿怪她的心都没了,她说着的是我那发了酸了过去,酸到我时时想起,都会飚出眼泪来,而此刻,不知为何,我却如一个沧桑的过客,这样听她说完,当习惯地抬手抹泪时,才发现,泪,却早已干了。
“我说了,看他姓袁的这么久一直没签字,我还得意地以为我干了回惊天动地的事儿,打算吧嗒着口水数你的票子给你补办个世纪婚礼,可哪知道……唉!到头来,没心就是没心,他袁澈根本就是个没心的人,你撞破脑袋浑身是血跪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地求他,他也不会答应你什么,晓晓,你说,我看那么多悲剧电影,怎么也找不出哪个有你惨的啊!”
我扯着被泪水泡软的嘴角,“这结尾要是再加上我得个啥绝症的话,那才是真的没人比得过了……”
“呸,呸,呸……”Amy似乎忘记了我‘威胁’她睡衣的事儿了,竟‘不怕死’地冲过来捂着我的嘴,她如***宣布新中国成立那会一样意气风发地说,“惨个P!从现在起,你,给我赶紧收拾收拾,整出个人样来,不管是文森还是谁谁谁的,给我找一个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不要命的结婚去,管他袁澈还想着白翩翩还是黑翩翩的,都他妈的让他自己瞎扯淡去!都和你无关,你给我灿烂地笑着幸福去,让他哭淌着鼻涕到街上要饭去!”
在Amy的激昂中我总是容易慢一拍,还没跟上她的思绪,人就已经被她推到了镜子前,看她拿着她心疼得跟宝贝一样从国外扫荡回来的印着清一色‘爬行’文字的化妆品,我反应地想缩脖子,她却跟军训里的军官一样,动作利索地扮着我的下巴,命令地说,“抬头,挺胸,收腹,坐直了,敢动一下,就灭了你丫的!”
不知道是Amy的气焰此刻极其强盛,还是当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颓败的自己时也觉得确实是该铺整铺整了,任由着Amy在脸上涂来抹去,看着镜子里自己那个被色彩装扮起来的自己,一些陌生,一些可悲。
因为……不知道是流了多少的泪,再厚的脂粉也掩埋不了痕迹。
或许Amy也发现了,没有继续追求‘完美’,将我装饰了个‘大概’,她说,“就在我这儿呆着吧,一会儿我打电话回去就说你晚上喝醉了在我这里。”
我没有反对她。
我给Amy说过昨晚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袁澈知道。
我们就算是木已成舟,也是在两条平行线的局面。
所以,Amy的安排正合我意。
“刚好,我床都还没收拾就被你整起来了,你将就着歇息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东西……”
我一愣,“买什么?”
我脑子里那发晕的状态此刻尤为加剧,搜索着自己说过的话,我有说要吃什么吗?
然而Amy到底是新时代的女性,号称裙下臣无数的她无奈地对着翻着白眼,她戳着我说,“我说,你睡了袁澈后就整理了现场在屋里哭到天亮,就接着跑我这里来转移阵地继续飚泪了吧!”
我琢磨前后,的确是。
Amy接着又翻白眼带着几分无奈地说,“这之间,袁晓晓小姐,请问,你做的时候没做啥保护措施,完事儿之后你连药都没吃,你丫的脑子怎么少转了几光年啊!”
我顿时恍然大悟。
不自觉地将全身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在肚子那里……
“我没那么点儿背……”
“吹!啥破烂事儿破烂人都叫你给遇上了,你还不背!在家好好等着啊,我快去快回,这都过了几小时了,得赶紧吃药……”
Amy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玄关处。
我躺在那张被Amy蹂躏了几千万个夜晚却还死舒服的床上,鬼使神差般地掏出文森的戒指,对着阳光,五颜六色……
我想,或许……我该答应他,如果真的点儿背……
当离开Amy,我就离开了这座暂时的避风港。
Amy说她随时欢迎我来,也随时欢迎我离开。
她说,“小小,你该考虑下婚姻了,不是你和袁澈的婚姻,而是和别人的,你的伤痛太多,我想帮你背,可你看我这单薄的肩膀,找个男人吧,死活都有他来给你扛着,比骡子都还听话的那种……”
我捏进衣服兜里那枚发烫的戒指,走进那扇大门,宛如得到勇气,抬头看里面等待我的每一个人。
爷爷满脸关怀,“小小,还难受不?你胃本来就不好,少喝些酒,这个文森也真是的,也不拦着你……”
我低下头,是对爷爷关怀的心虚,也是为了……闪避另一道目光……
然而,那道声音久久没有响起。
我慢慢地抬起头来,对上袁澈那来回在我脸上扫视着,几分狐疑甚至……几分愤怒的目光。
就如同小时候,我撒了一个谎,他便那样看着我,不语,却是在等待我的‘坦白从宽’。
心中一个激灵,头又低了下去。
爷爷许是看出了些什么,他拉过我来,对袁澈说,“你也注意下!一个人喝得烂醉!”
我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几道气儿,才敢抬眸微笑面对着袁澈,我说,“哥,原来你也喝酒了啊,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回来陪你,咱们兄妹好像还没一起喝过呢!”
许是我的错觉,我自认是声音飘得极为甜蜜了,可袁澈的目光不知为何却怒火旺盛了几分,我正在心慌着,却听到了他一如平常般优雅而低醇的嗓音,他低笑着,嘴角是我最喜欢的弧度,他说,“好啊!我一定叫你,咱们兄妹好好地喝……”
兄妹二字听得尤为重,是我听错了?还是……这两个字本就是我极为在意的缘故?
“你自己喝去,别拉着晓晓,你明知道她胃不好……”爷爷护着我。
“是啊,是啊,我知道……生命可贵嘛,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纯粹不要命了……”
袁澈的神情极为落寞,生满忧伤。
这样的他,我记得,那是在他回忆那个白裙飘飘的女孩的时候。
他出门时的姿态一如平时般的落拓潇洒不羁,我却对着那道背影久久,眼泪直在心里打转转。
“唉!阿澈最好的朋友前天死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喝成那样……”爷爷忽然对我说。
“谁?”我全身的细胞都集聚在一处了,谁死了?一个在我脑子里纠缠许久的名字第一时间冒了出来,难道是白翩翩?
“就是上次他回来要借钱的那个,叫……好像是姓柳的……年纪轻轻的,惹上了黑帮,死得凄惨……”
我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白翩翩……
然而,在转瞬间,一个念头却突地爬上心头,顿时感觉自己罪恶之极。
因为……我竟在可惜着——如果死的是她,多好……
但下一刻又被打回悲惨的境地,因为……我爱的人,早就没心了,我还能要到什么呢?
傍晚时分,我坐在餐桌前,看着门外。
爷爷说,“这阿澈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整天是去哪里厮混,不务正业……”
我笑得俏皮,我说,“哥回来这么久了,公司里的事情现在也那么多,爷爷,您也不希望我以后嫁不出去吧,您赶紧命令他去公司上班,这样我就有时间去约会了……”
爷爷看着我,悠长地叹了口气,他说,“小小,你怪爷爷吧,都是爷爷耽误了你……”
“怎么会?”我笑得有些夸张,为了让爷爷放心。
“文森要是适合的话,小小,你就……”
爷爷的话语,我脸上的笑容都同时在看到门口那一幕的时候霎时停止,宛如一尊被雕刻的石像,我看着,静静的看着……
爷爷更是吃惊甚至是慌张且担忧地看着我,又看着门口……
这些年,我顶着袁氏弃妇的名号以来,总是躲在暗处观看着一幕幕他和别的女人们站在一起时的场景,这样面对面的,正大光明的,倒还是头一次。
然而正是这头一次,却给予了我粉碎式的狠狠迎面一击。
因为……那个女人,那张脸,那张脸,年少的时候,让我恨不得如电影里尖牙利爪的女鬼一般穷尽心力地扑上去,狠狠撕碎。
而如今,恍然看去,便听到命运在耳边凄厉地阐述我那华丽而将生满腐烂的结局。
那张脸,回忆里的笑,无声的,却仿若一个尖牙利爪的女鬼穷尽心力地扑面而来,抓得我面目全非。
这,便是所谓的世事轮回吗?
白翩翩和袁澈,两个名字,构筑成了一个因果的轮回。
那么……我呢,我是谁?
我为什么而存在,存在于他们重逢的时刻?
她落落大方,依旧如回忆般带着干净纯洁的气息对我说,“小小,不认识我了吗?”
我却紧紧地看着他们相互挽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