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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柳苏仅是扭了下头,瞟了一眼,便穿回鞋子,看着前方的一盏盏路灯,她仿佛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一样,当她往前看去的时候,她的眼里只有那一排排路灯,看着看着,想着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能到哪里……哪里是个终点,或许根本就没有终点……

那种被毁灭了,找不到方向的感觉又如巨浪来袭……

手环住双肩,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那凹凸……

顿时似乎感觉到了皮肤正在被一针一针地刺入着……

在柳原急切地将要抚上她后背时,那一瞬,她脑子里冒出了另一个画面……

同样有一个人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么轻柔……

“你……还能逃吗?”声音却是来自地狱般阴寒。

那时……她挣扎着逃了……

只是时不时地耳朵里猛地灌进一个遗忘了很久的声音,“苏苏……你逃不了了……”

脑子里的画面攒动,然后……是她赤着脚奔跑在无边夜色中……

他说她逃不了了,那夜她承着一副代表着无底深渊的图案逃了,迷失了……

背后,仿佛是一个无尽的诅咒……

时刻在说着……你逃不了了……

结果……她果然逃不了了……

“夜里凉,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方茗从车里走了出来,她那淡淡的一瞟,让他感到眼前的她似乎是虚无缥缈的,眨眼的瞬间,似乎要灰飞烟灭,于是收起了玩笑。

他先是说着‘夜里凉’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当他说‘不安全’时,她的手就已经被他握住,回头的瞬间,他在她眼中看到了迷茫,似乎失去了自我……

“来,上车。”

他打开了车门,她没反抗地坐在车子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没有人,只有一盏盏路灯从眼前晃过,晃得她眼花缭乱,却还是没有抵达路的尽头,过了这条街,转个弯,还是灯……无论左转还是右转……

当只有一盏昏黄灯光时,她永远都不会迷失回家的方向。

当有许多盏白炽灯来照亮夜晚的时候,她却彷徨了……

从后视镜里,他看见她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盯地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但那蜷缩的样子,却越来越让人无法漠视。

尤其是……她的胳膊交叉着,手一直按在后背……

他轻轻按下了键……

电波里清新的嗓音伴随着淡淡的音乐就这样流淌出来……

是冰冻的时分

已过零时的夜晚

往事就像流星刹那划过心房

灰暗的深夜

是寂寞的世界

感觉一点点熟悉一点点撒野

你的爱已模糊

你的忧伤还清楚

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的城市

彷徨着彷徨

迷茫着迷茫

柳苏终于离开了车窗,侧了侧身子聆听……

你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梦

梦醒后多久才见温暖的曙光

像夜归的灵魂已迷失了方向

“这是什么歌?”她嗓音中有着微微的干涩。

方茗怔了怔,在苦索许久未果后放弃,“不知道,电台歌曲,每个时间都不同,换来换去的。”

说着,他朝后微微侧了侧头,却看见……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至于吗,不过是首歌,柳苏,你不是那种容易被感动的女孩。”

这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经的姿态,喊得是‘柳苏’,而不是那个让她听一次伤一次的‘小公主’。

如果他不说,她是不会注意到腮边的泪……

只是听着那音乐,最初是那声音吸引了她……听着听着,就听进了脑子里,荡啊荡的,把那些美好的,温馨的画面都荡了出来……

最后是那词弄哭了她……

女人不断地唱着,“你忘了吧……你忘了吧……”

然而她脑子里却想起了那些昏黄灯光下的画面……

她的人生,还没有出现过芬芳爱情,有的仅是温馨的亲情……

清晨的厨房里总是会飘出淡淡的奶香,母亲会说,“苏苏,奶和面包放在桌子上了,妈妈去上班了,你再睡半小时记得吃了再去上学。”

一般,清晨都是母亲送走孩子,而她是……在睡梦迷蒙之间送走母亲。

还有……

还有……一张猖狂的脸……

那人吸了口烟,吞云吐雾起来,眼神落寞,“苏苏,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依旧是烟雾缭绕的画面,他狠狠摁灭了手中烟……

“你这辈子都逃离不了我!”

所以……她人逃了,心还会恐慌……

柳苏不自觉地,手更加用力地按住后背——那凹凸不平的触觉……

打住!打住!当回忆由甜蜜变成痛苦……

回忆之闸被按住了……

然而……

过去,有苦,有甜,却未曾感到迷茫。

现在,很苦,无甜,却看不到前方的路。

是的,她并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却不是不会感动的人,只是深处的悲伤没有被触及而已。

而这夜,这音乐,这词……

你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梦

梦醒后多久才见温暖的曙光

像夜归的灵魂已迷失了方向

来回反复地吟唱,唱得她心里开始想哭泣。

如果一切都是一个梦,那么她宁愿忘记一切早早醒来……

回到快乐与悲伤的叉路口,重新选择,并终生不再顾盼彼端。

不会遇到那个疯狂的人,不会背负诅咒的图案……

不会来到这里,不会突然背负着别人的恨,看着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的手里,如刀俎上的肉,没有还击之力,那是她最恨的,从她开始学会挥舞拳头起,就最厌恶自己的拳头被人抓住,打不出去的感觉……

此刻,她回到了当初那个奔跑的夜,她就是那夜归的灵魂,已迷失了方向……

人在迷失的时候,就开始想起那些过去是幸福现在是伤的,过去是伤现在更伤的往事,于是开始变得想哭……

突地,音乐断了,车停了……

她看着外面的灯光,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

她又回到了原处——柳家,从这里跑出,绕了一圈又回了这里。

方茗拉开了车门……

“虽然我很想把你带到我的公寓去,但是……趁虚而入不是我本色,柳苏,你给我的感觉一直是那种只要心里有了信念就要去拼命抵达,不管其他的女孩,彷徨失措并不适合你,连死都不怕的你,怎么突然那么脆弱?不可否认,你不是我喜欢的那型,但是你还是吸引了我,只是……我更想呵护的是一个坚强得让人心疼的柳苏,而不是个只会哭泣逃避的你,好好沉淀了心里的伤悲,不要让他们再跑出来了,还有……夜深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柳苏抬起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波柔柔……

他的话,如一巴掌打在她心口,刚好打在她最软弱的地方……

心有所盼,才会疼了,疼了,人才醒了。

彷徨逃避的确不是她,即使这夜,她是个灵魂,可也有自己要抵达的方向,路灯,指引着夜的归人,而她,不是归人,是要离去走向远方的人……

现在,她已经不在过去中,已经在一个那个人未知的地方了……

既然远了,就意味着逃了,就算逃不了那个梦魇,也不能在梦魇中崩溃……

他说逃不了,那么……她就是要逃,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地逃……

“谢谢。”她衷心地感谢这个她第一眼就产生厌恶的男孩。

或许是她的表情是难得的正经,且不带有一丝的冷漠,方茗竟如一个害羞的大男孩一样,笑得很腼腆。

互相挥别,他说,“明早见,坚强的小公主!”

第一次她不厌恶从他嘴里说‘小公主’,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日在女生面前卖弄风骚的男孩其实不过是个男孩。

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前路,其实一直都在她心里,眼看不见,但心是明了的,现在为了完成心中的约定——大学,为了再不回到过去,为了能摆脱柳家的束缚,她可以在这之前忍受一切,只要……恶梦醒后又有温暖的曙光出现。

二楼,窗帘微动,一双黑眸紧锁着那白色的影……

柳苏……为何你不跑,就此再不回来?

他心里问着。

同样,三楼,床上的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

小公主我完璧归赵,柳煦,你恐怕不知道她多厉害吧!下次找人要找能打的,这回的都是软蛋,害我连救美的机会都没有,宣布——失败!再接再厉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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