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附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是喜庆,或是无聊,放起了烟火,漫天飞雪般散落,将夜空渲染成一张绚烂的彩纸,遮盖住了繁星点点。
柳苏站在窗前,仰望,似一个孩子注视一颗星星的姿势。
只是……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孩子不会在欣喜之后转而落寞,再生无奈。
柳原与程子昊、藤原佐野走进了一间房。
合上的门。
里面是属于男人的世界,外面,女人们只能等。
相对与金熙雅来回地踱步,柳苏是静谧的,她注视的只是窗外不知为何缘故而盛放的烟花,好似事不关己的姿态。
时间折磨着金熙雅的每一根神经,她忘记了自己最初的臆想,关于一个女人的臆想,开始变得絮叨不止,着急、埋怨、不耐烦……
“怎么那么久,会不会有事?这里是日本,还是苍龙会……”
“你怎么会和苍龙会扯上关系?”
“那毕竟是你哥……”
“你不相信他吗?”
柳苏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有着破茧而出的效果,眼神很静,却也很冷,加上那盘踞在她背后露出利爪的纹身。
金熙雅瞬间呆立。
柳苏依旧在注视着窗外,尽管这个时候烟花已经落幕。
其实在楼下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柳原眼底的深藏着的利刃,也感觉到了程子昊身上散发出的凛冽,以为眨眼的下一秒,他们会如两只红目的兽,互相撕咬,鲜血喷射。只是……只是错觉而已。下一秒来临的是他们举止有礼,说着客套寒暄的话语,走进了房间里。
一个是久经商场,一个是久经江湖。两种皆是战场。
他们已经不是为了争糖果都能毫不顾忌地挥拳相向的孩子。他们……懂得什么是现实。
金熙雅的紧张情绪渐松缓了些。
气氛,依旧是死寂。
柳苏是习惯了的。她习惯少话,习惯一个人的安静,习惯安静地思考。
但金熙雅并不是适合安静的人。她试图找着话茬,打乱死寂,也借以平复心里那还在涌动着的紧张。
她顺着柳苏的视线看去,“在看什么?”
“烟花。”
金熙雅满脸疑问。窗外已然是繁星、霓虹、高楼、树木……烟花已经无迹可寻。
但是在柳苏专注的神情下金熙雅不再言语。
又是一阵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触即断的神经。
金熙雅的社交能力一向很强,但是面对柳苏——
淡漠神情。
没有起伏的音调。
孤傲的唇线。
平静的目光,足以冻伤他人的眼神。
金熙雅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想问的不敢问,说出来的似乎都是废话。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好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金熙雅宛如得到了一场救赎,关切地走向柳原,手刚要触碰,却被他一身的肃杀气息所阻隔。
柳苏回转身来,目光在柳原和程子昊之间探索着结果。
程子昊招了招手,就有人拿来了一条披肩。
披肩包裹着她。如同包裹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品。手轻,目柔。
他的手搭放在柳苏的腰间,滑过的瞬间,似有意又无意地触碰到了她裸露出的后背。
教她身子猛然一震。
“走吧,白艳还在等你回去。”
话,轻柔如微风拂面。
笑,温和无伤。
柳苏仅是勾了勾唇角。
这样的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
白艳还在他手里,而且这里是日本。
只是……她太想离开了,才容许少许的希翼存在。
“秀一。”
不过是关门和开门的时间,藤原佐野的眼底充满了疲惫,声音也不似先前有底气,反而充满了哀求。
“爷爷,夜深了,请早些回去。”
目光转动,程子昊看向柳原和金熙雅,“柳董事长、金小姐,祝你们玩得愉快,如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话语,客套有礼,却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们离去后,藤原佐野沉沉地叹了口气,一丝银发瞬间飘落在他肩头。
苍凉。
无奈。
“柳董事长可否和我单独说几句?”他目光希翼地看着柳原。
柳原点了点头,对金熙雅说道,“你先回去……放心……”
金熙雅只好目光依依地离开。
车,开往远处,却始终开不出纷繁浮华,远离不了尘世喧嚣。
正如她一直在逃,却始终逃不开被禁锢的命运。
当她站在窗前的时候,她看的是烟花,却想起了一个个如烟花般绚烂却寂寞的女子。
母亲。艳姨。宁之之。上岛裕子。金熙雅……
老天似乎很喜欢玩弄这样的女子。
她们想要的,看得到,如彼岸的花朵,却始终抵达不了,因为那是彼岸,于是等待泅渡,蹉跎年华,在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分一无所有离开尘世。
她们有的是已经枯萎凋零,有的还在希翼着被泅渡,有的早已经离开。
在烟花寂灭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心里恐惧无限。
相较与她们,难道她自己不也是一个等待泅渡的人吗?
她要的,始终是远不可及的。
“不感到奇怪吗?”他的声音充满了笑意,因为他一直在努力地要让她快乐。
柳苏侧了侧脸,清冷的月光就那样切着锐角斜进她的眼里。
冷。
静。
“过去的事能改变吗?”她反问着。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已经发生过,如何改变?
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设想过她眼底的情绪。失落、不甘、哭泣……
但事实却是……静,她依旧安静。
他自嘲地笑了笑。她本来就是这样。
“几天前SAM就已经告诉我柳原要来日本的消息,所以……我不过是有备而战,这里毕竟是日本,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走……”
他顿了顿,忽地凑进她耳边,“你看到你哥哥那个时候的表情的没?他一脸笃定地相信你不会跟我走,呵呵……真该跟他打个赌的,他不知道我早已经知道他会来,他也不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走的……”
他的声音太过魔魅。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双会流转着潮水的眸,黯淡萧瑟。
忽地耳垂被猛地触动。湿。热。
“他真的是你哥哥吗?”
她瞬间打了个战栗,平静的世界出现了一条突兀的裂缝,心里一阵慌乱。
他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笑了起来,搂着她,却又说起其他,“知道么,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我面前无能为力,他是真的老了,只不过因为我告诉他,父亲当初剖腹的刀,我一直保留着,他就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年……他一直以为我长得像父亲,就会和他一样好控制,但是,他忘记了人只有长得像,却没有完全一样……从他把我扔在A市的大街上,一无所有,只留下一把刀开始,我就已经在一点一点地不被他控制了,就算没了苍龙会,我照常是我,我只不过不当藤原秀一而已。”
他是在笑,但是她却看到了他眼角凝聚的光。
他与她面颊相贴的瞬间,她也感觉到了一片潮湿。那是来自于他。
“他不该激怒我的,看来婚礼要提前了,樱花的景色是等不到了……”他忽然说道。
“我还没满18!”她的声音猛地从喉咙里迸发出来。
“总有的办法的,不是吗?事在人为。”
他唇边的笑仿佛是一种宿命的宣告。
宣告她的人生的结局,如烟花般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