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脸上有湿濡的感觉,伸手去摸,却发觉是泪迹。
原来梦中见到那人的时候,还是哭了。
那人昨天晚上跟她说了好多话,有些话她听得懂,有些却听得莫名其妙。
他说:“五年前,你躺在我怀里的时候,你说你想看看天山雪莲,我便信以为真,傻傻地跑到天山去。”
五年前,她认识他吗?还曾经躺在他的怀里过?怎么一点映像都没有呢?
可是他说起的五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却是真的,她确实是跳入了火海了,因为毓琳在火海里,不知是生是死。
他后来还说:“直到……三年前,我在两国交战的战场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不管怎么样,你的心始终是向着他的。”
“所以,我才会化妆成玄衣,留在你的身边。只是想看着你。”
玄衣?他?玄衣?难道一直跟在身边的玄衣便是他化妆的?
头越来越晕,玄衣和梦中人的形象不断的重叠又重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尽快找到玄衣。
起身,穿上外衣,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去找玄衣。
走到玄衣的门口,却见他的房门紧闭着。
敲了敲门。
不见房里有什么动静。
推门进去,屋内一切井然,独不见玄衣的人影。
“玄衣?”她惊呼。
“如果明天你一早醒来,不见了玄衣,你会不会失落?”梦里,他是这么说的。
难道,他真的就是玄衣?
那么玄衣又去了哪里?
心中有些慌。
真的是失落,很失落。
原来,玄衣一直在身边的时候,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可真的找不到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习惯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她已经习惯了玄衣在身边的日子。
突然找不到了玄衣,她竟然也会心慌至此。
走进房中,到处翻转,却不见玄衣留下的任何线索。
看来,他是昨夜便离开了。
怔怔的在房中的桌子边坐下。
眼前不断浮现有玄衣的日子……
玄衣是烟雨阁中的一个宫主。
却也是毓琳安置子在烟雨阁中的一个暗探。
她一直不知道这一层,直到五年前,玄衣从那场大火中将她和毓琳救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玄衣是毓琳的人。
后来,玄衣护送她和毓琳到小明王的封地,一路都是沉默寡言。
她成为北征军的元帅的时候,玄衣不过是她身边十大将军中的一个。
不怎么起眼。
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的那场恶战。
她的军队与秦征的军队在平野大战。
敌众我寡。
她将所有的兵都派出去了,身边只有一支贴身的小分队。
敌军却对她的帅营来了个突然袭击。
正当她奋力拼杀之际。
一身黑装的玄衣,一柄颀长的刀,于血雨腥风中救了伤痕累累的她。
那一次,若是没有玄衣,她早已死去。
可也就是那一次之后,玄衣跟毓琳请求,留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副手。
也是从那一次以后,玄衣几乎天天都在她的身边,好像不曾离开过,除了每年固定的离开几天之外,他几乎从来不曾离开过。
生病的时候,喜欢喝他煮的白米粥。
心情好的时候,会一起喝一壶清酒,唱几首豪情万丈的歌。
心情糟糕的时候,他是她的活人靶子。
下雨的时候,他会为她撑起一把六十四骨的油布伞,那伞大到足以让她永远不会淋湿。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一起牵马散步。
每次出远门的时候,他带回来的点心,足足够她吃上好几个月。
原来,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这么多了。
多到可以习惯到忽略他的存在。
难怪玄衣昨天的表情那么奇怪。
他一个劲的追问她,见到幽城城主之后,会不会跟他一起走?
她从来不知道,其实玄衣对她,还存在着这样一份心思,玄衣,是喜欢她的。
可惜,她从来只当他是兄弟,是朋友。
可当他真的离开了,原来,在她心里,他不仅仅是兄弟是朋友,还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她已经没有了毓琳,突然,不想失去玄衣。
她怕她会后悔。
就像当年,失去文清一样。
文清的死,让她足足沉默了一年的时光。
她觉得自己对不住文清,欠他的太多太多。
多到她用下一辈子的情,都偿还不了。
文清为了她,割舍了亲情。
为了她,成为了烟雨阁中第一的杀手。
可是,只有她知道,文清是流了多少血才换来的那样一个位置。
最后,为了她的仇恨,文清甚至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文清。
不想再失去一个玄衣。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她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立着白衣如雪的萧子寒。
萧子寒气色很好,冲楚玥浅浅一笑:“楚小姐。”
“三爷?有事?”她也随意笑了笑。
“是时候进城了,楚小姐难道忘了?”萧子寒问。
“没有忘。只是既然三爷已经平安无事到达了幽城,我也该走了。”楚玥起身,在房中翻找放在玄衣这里的包裹。
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玄衣将他们两个的包裹都带走了。
“楚小姐难道不跟在下进城了吗?”
“不进城了。三爷已经平安了,也不在需要我了。”
“进城了也不能保证就平安啊,你说过一直护着我见到幽城城主的,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况且,你不是想见城主的吗?怎么现在已经到了城门口,反而不想见了呢?”萧子寒追问。
“因为玄衣走了,我要去找他。”
“找他比去见幽城城主还重要吗?他是个大活人,你什么时候去找都可以,可是这城主却是不容易见到的。”萧子寒不得不对她呈清利弊。
“三爷,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玄衣更重要,即使他想可以避开我,我也要找到他。”她只想找到他,质问他为什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你真的不进城了?”
“是。”
“那么……”
萧子寒手一挥,直点在楚玥的睡穴之上。
楚玥没有想到萧子寒会对她动手,此刻,歪倒在萧子寒的怀里,沉沉睡去。
“对不起了。”萧子寒轻叹一声。
回头对门外喊道:“常远。”
常远听到喊声,跑了过来。
“三爷。”常远立在门外等待萧子寒的吩咐。
“备马。进城。”
萧子寒抱起楚玥,往门外走去……
醒来的时候,楚玥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梦境。
晨光透过缝隙泻下。
门开动,惊飞阶前啄食的鸟雀。
露水自叶脉滑落,滴落在苍苔质上。
人间苍翠已尽,该是秋晨,山中却依然有夏的荫浓。
千姿百态的花草守着仿佛夏秋相叠的时令
菊花,满目的菊花。
金黄灿烂。
除了天还是天,她还是她,四目所及,只剩下菊花。
她正躺在菊花丛中的一张软塌之上。
周围是一个凉亭。
远远的望见几个白衣的侍女,躬身而立。
花海丛中有一条翠绿色的小径。
小径的那头,远远的有一个修长绝伦的人影走来。
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身后,随着秋天的风向着身后飘舞开去,宛如黑色的丝缎,柔软。飘逸。灵动。
绯红的长袍,随风而动。
他慢慢向她走来,那姿态,孤寂清冷如天上的银辉耀目的月,美到触目心惊。
她怔怔的望着那个绯红的身影。
似曾相识,又不相识。
像梦中天天见到的那个人,又不像。
仔细看去,原来,他带着面具。
一盏薄如蝉翼的面具,却雕刻得非常的精致,形状如一只蝶。
那盏面具遮盖了他半张脸。
只露出他的唇和下巴。
但是,只看他的唇和下巴,也完全可以断定,他是一个美到让天下女人为之疯狂,让天下男人感到惭愧的人。
他轻垂眼敛,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突然很想摘掉他脸上的面具,看一看他是不是与她梦中长长见到的那个人相似。
来人走近她,好看的唇边滑过一丝淡淡的笑:“听说你想见我?”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得如同山涧的泉水。
“你是谁?”她问。
“好生奇怪,想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他向她伸出手来。
她慌忙躲开了他那只修长玉洁的手。
他怔了怔,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拾起一瓣菊花花瓣,轻笑道:“这个。”
她轻舒了一口气,原来,他是替她捡掉头上沾上的落花。
“你很紧张?”他抬起眸子,促狭的望着她。
她这才看清他的那对眼睛,似醉非醉的墨瞳掩映于浓浓的幽睫下,眼波流转间竟令人心动莫名,柔滟的眸光似凝集天地之灵气般,动人心弦。
“你是幽城城主?”她问。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传说中的幽城城主配得上这样一双醉潋红尘的眼睛。
“听子寒说你想见我?”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称呼萧子寒为子寒,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交情匪浅。
“是啊。我听说幽城城主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也难于免俗,想亲眼见一见。”
“那么你可以走了。”他抬手指了指离开的路,垂下眼帘,容颜沉静如水。
“谢城主款待。”楚玥抬手向城主施了施礼,转身往离开的路上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回转身,躬身对城主道:“能否……请城主取下面具?”
“你可知道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好笑的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的要求是有点过分,却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可惜,没有见到他的真面目,始终,她还是会夜夜去梦中寻找那样一张痴痴的脸。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情,还请城主成全。”她真诚的请求。
“我有两张面目,你想见哪一个?”他轻笑。
两张?
难道面具之下,还有面具?
“都想见。”她定了定神,回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规矩吧?见到我真面目的人,必须答应我的三个条件。你连见我两个面目,就必须答应我的六个条件,方才合理。”
他轻轻转身,往花丛中踱去。
她追了上去,道:“好吧,我答应你。”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六个条件?”他轻笑:“若是我让你去杀人放火去做违背良心违背道德的事情,你也会去做?”
她苦笑道:“没关系。”
“为什么要知道我的真面目?你想证实什么?”他转过身来,望向她。
“我最近常常梦见一个人,我只想证实一下,与城主是否相关。”
“你的意思是你经常梦到我?”
“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你,所以想证实。”
“如果不是我呢?”
“那么,说明我的梦或许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如果是我呢?”
“不会……不会是你。”她突然怕真的是他,那玄衣又是谁?
他昨晚明明说他化妆成玄衣,留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不希望是我?”他眯起狭长的凤目,好奇的望着她。
“不希望。因为你不是那个我想找的人。”她摇头。
“那好吧。”他抬手,轻柔的揭下脸上的蝶形面具。
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永远沉静如水的脸,永远淡雅温润的脸,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惊呆。
“玄衣?”半响,她才轻声唤出他的名字。
玄衣,原来幽城的城主竟然是玄衣!
可是,她天天见到的玄衣,带上这张蝶形面具之后,怎么会如化蝶一般,蜕变得如此不同?
他笑了。
“我还有一个名字。”
他抬手,揭掉了脸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
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淡淡的落寞与忧伤。
眉心朱砂如宝石般耀眼。
潋滟波光的眸子,烁烁光华。
她微微颤栗。
“怎么是你?”
这张梦中常常见到的容颜,真的是玄衣面具之下的脸!
“我真实的名字,叫做辰寰。”他浅浅一笑,“你不记得我了,可我不会忘记你。”
“辰寰?原来一直是你在梦中纠缠我不休?原来一直是你假扮玄衣呆在我的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她怔怔望着他,泪扑簌扑簌的滴落。
原来,一直是这个人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