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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宇文楚听得探子回报愣了片刻,接着道,“带了多少人马?”

“回皇上的话,粗略估计,大约三十万左右!”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了。

这一消息对于现在已经军心紊乱的全军上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本来风宇国的部队就已经粮草殆尽,赫连昭的大军已经虎视眈眈了,如果再加上赫连铭带来的三十万大军,还有御驾亲征所鼓舞的士气,此一战,几乎是必败无疑!

“皇上,赫连铭怎么会亲自出征,他刚登基不久,难道不怕朝中因此生变?若非此中有诈?”蒙征猜测着说道,其实这也是我所疑虑的,只不过,不知道宇文楚怎么看待这件事。

宇文楚没有说话,略思索了一下道,“袁将军,蒙征,你们随我来!其它人驻守其岗,不得擅离职守!违令者,斩!”

“是!”齐刷刷的声音,方才还乱成一团的局面立刻稳定了下来。

因为这个特殊的情况,暂时也没有人顾得上我,一时间我倒是安全了。宇文楚已经和蒙征他们去了主营,我在帐前呆立片刻,看着方才还叫嚣着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开始忙碌,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姐姐,回帐篷里吧,外面有些起风了!”杨苑儿走上前来扶住我,轻声道。

软软的靠着她,才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如被抽光了一般,虚脱的厉害。

毫无滋味的吃了点粥,脑子里一直不停的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赫连铭要御驾亲征,而孩子不在身边更加让我思念不已。

斜靠着卧榻,迷迷糊糊的打了会儿盹,直到做了个噩梦惊醒过来,后背已经汗透了。什么梦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梦里那恐惧的感觉却延伸到醒了也久久不能释怀,坐起身,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

我起身的响动惊醒了苑儿,她抬起头道,“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我摸了摸头上的虚汗,下意识的看了看帐外,不知道宇文楚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什么时辰了?”

杨苑儿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转头道,“应该是卯时了!”

“卯时……”我低喃着,下意识的说道,“那应该天都快亮了!”

杨苑儿探了探然后放下帘子转头笑道,“是啊,天是快亮了,但是时辰还早,姐姐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恐怕,这觉是不能再睡了!”我摇摇头,嗟叹着。

其实我大致能猜到他们会怎么做,如今形势紧急,只能速战速决,越拖下去对风宇国只会越不利!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但是以宇文楚多谋而谨慎的性格,是不可能打如此无把握的仗,那么要反败为胜,恐怕也只有那么一个办法了!可是,他会这样做吗?

“柳姑娘,你醒了吗?”外面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怔了怔,扬声道,“进来吧!”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柳姑娘,皇上说您昨儿受了惊吓,特命小的送碗热汤来给您补补身子压压惊。”

碗里的汤水微微颤动着,我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了过来。他抬起头,紧紧的盯着我,神情略有些紧张。

见到我的眼神和那个人的神态有些不对,杨苑儿一步拦上来道,“汤里是不是下了毒,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

苑儿一手端住我手里那碗汤,一手捏住那人的下巴道,“说!再不说的话,就把这碗汤让你自己品尝品尝!”

“姑娘,姑娘不要啊!”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摆手道,“不是,里面没有毒,真的没有毒!”

见到他这模样,我心内已经有三分明白了。

我叹了口气道,“苑儿,放开他吧!这汤里确实没有毒!”

“姐姐?”杨苑儿松开手,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却淡笑着看向那个人道,“这汤里没有下毒,不过放了些蒙汗药而已,对不对?也确实是皇上吩咐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那人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回去告诉皇上,若要走,云兮随时奉陪,只不过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子!”我一字一句的说着。

话音刚落,帐帘便被掀了起来,宇文楚面色深沉的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一脸阴翳的蒙征。显然,刚才的话他们已经都听见了。

“你们都出去吧!”宇文楚重重的叹了口气,挥挥手道。

“皇上……”蒙征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见宇文楚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跟其他人一起走出了营帐。

宇文楚走前两步,站到我身前,却侧对着我,并没有转头看我,幽幽道,“云兮,你是怎么猜到的?”

“其实很简单!”我看着他的侧脸,静静的说,“现在的情形容不得皇上犹豫,你一直都是一个好皇上,这一点,我从不否认。所以,为了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为了整个风宇国的安危,放弃区区一个云兮,又算得了什么!”

“云兮,别这么说!”他敛眉,握紧了负于身后的双手沉声道,“你明白的,你对于我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我微微一笑,“是啊,云兮非常明白!但是我也明白,对于江山社稷和个人感情来说,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我从来没有怀疑自己在您心里的分量,但是我也清楚的知道,当面临这种难以两全的抉择时,这种分量,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别这样说,云兮,你明白不是这样的!”他握紧的双拳暴突出条条青筋,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在朕的心中,一直都是很重要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好啊!我也很想相信你,那你告诉我,你不会利用我来引赫连昭入局,更不会利用我来杀他,你说啊!”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与他直视。

他侧过脸去,不肯看我,紧紧闭上的双眸睫毛在微微颤动。

我冷笑一声道,“不敢了吧!既然要这样做,就不要在和我说什么重要不重要,因为你已经做出了抉择,而我,并不怪你的抉择!我只希望,他不会上你的当!”

他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泛白的唇瓣上沁出了点滴血丝。突然,他蓦得张开了眼睛,紧紧的盯着我,那眼中再没有挣扎痛苦,那是一双纯然属于帝王的眼睛,里面有魄力,有决断,也有威严,只不过,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

“好,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别怪我!时至今日,这一切都是赫连昭一手逼出来的,我也不想利用你,但是为了风宇国……”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大声道,“来人!”

蒙征早已守候在帐外,生怕宇文楚临时改变主意快步走了进来,“皇上!”

“传令下去,三军戒备!将全军分为两队,一对人马去和敌军交战,万万记住,只可败,不可胜,引敌军人马入虎峡谷深处即可!然后另选一对最精良的人马随朕埋伏在虎峡谷,今日,定要与赫连王朝决一死战!”他言词铿锵,掷地有声,俨然是一个一心为国为家的君主,而不是那个情义两难全的宇文楚了。

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张开,他终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虎峡谷。

到了边疆这么久,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巍峨险峻的地势。两侧的山峰斜斜的倾压下来,就仿佛本来便是一体的,中间被什么人劈了一刀,便成了这般模样。

谷口很宽阔,可是越往里走却越加狭窄起来,呼啸的山风如泣如诉,让人听着不觉有些发怵。山上的草木在劲风之下发出唰唰的响声,似乎隐藏了千军万马。

我坐在马车里,静静的等待着那个揪心的时刻到来。

宇文楚没有将我捆绑起来,算不算是一种优待政策?我坐在马车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透过不大的车窗探看着外面的情形。

打心眼里说,我既盼望着他的到来,却也害怕他来。那种矛盾的心情就仿佛身体里有两个人,两个声音,快要把我撕裂了。

宇文楚也并不好到哪里去,他也是一脸神色凝重的望着谷口的方向,等待着前方探子的回报。

“报——”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有一个探子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宇文楚立刻神情一震,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那个匆匆赶来的探子道,“前方情况如何?”

“正如皇上所吩咐的一样,节节败退!”那探子拱手回道。

“那敌军可有追击?”他又追问了一句。

探子答道,“有!敌军似乎战的兴起,一直紧追我军不放!”

宇文楚大喜道,“好,非常好!传令下去,不得顽抗,将敌军引至此峡谷之中!”

“是!”探子得了令,便要翻身上马回去,宇文楚又道,“慢!敌军领将可是赫连昭?”

“回皇上的话,正是!”探子应声答道。

“很好,速再去探了来报!”宇文楚不再多问,扬手让他离去。

看着探子骑马扬尘而去,心里直觉得发慌。似乎就像有人用绳子将我的心悬在了半空,上不来下不去,空落落的难过。

仰起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不但没有明亮起来,反而愈发的阴沉。黑压压的云层翻滚涌动着,而那狭长深邃的峡谷就仿若一个吃人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风,也刮得愈发的凌厉起来,难道连老天都不忍看这场血淋淋的战争吗?

宇文楚骑着一匹高大的马正挡在马车正前方,他一直背对着我,也不曾回头,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他紧握缰绳的手泄露了他此刻亦是相同的紧张,直到——喧嚣的叫杀声,纷乱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那缰绳,几乎要在他手中揉皱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扬了起来,我也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

“全军戒备,准备作战!”他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吐字清晰,足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这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刀剑,警惕的望着谷口的方向,而巨大的阵型也早已布好。谁都明白,这一仗至关重要,如果胜了,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败了,那近乎就是亡国之灾!

而让人惊诧的是,那由远及近的杀戮声,马蹄声,却在接近谷口的时候渐渐的小了下去,甚至消失了。这让等待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等了片刻,依旧不见有丝毫动静,宇文楚的胸口迅速起伏着,终忍不住道,“来人!”

“皇上!”一个近前的侍卫俯身应道。

“你去查探一下,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敌军还没有来!”宇文楚也有些焦躁了,毕竟,这一场仗的重要性实在关乎太大了,他输不得,也输不起。

“是!”那人未待起身,却听到一阵匆乱的马蹄声,那个先前回报的探子又回来了。

宇文楚一个翻身下马,几步跨上前揪住同样从马背上翻下的探子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人呢?敌军呢?赫连昭呢?”

探子颤声答道,“启……启禀皇上,敌军的后援部队就快到了,有先锋部队向敌军领将赫连昭颁旨,不得……不得再追击!赫连昭还与那个颁旨的人吵了起来!敌军部队一时陷入僵局。”

“吵什么?”宇文楚皱眉问道。

那探子抬头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道,“敌军的圣旨的意思好像是勒令赫连昭不得再追击,说,说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犯这么大的陷!”

身子突然好冷,犹如掉到了冰窟窿一般,我现在的脑中就如刚才的心一般,空落落的。他不来了,应该是件好事,犯不着为我涉这趟险,更何况,还有我们的孩子需要他照顾呢,牺牲我一个,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般的失落呢,赫连铭说得明明是对的啊,拦阻赫连昭也做的没错,可为什么我会那么难受,那么伤心。原来,原来我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原来我也是一个虚伪的人,嘴上口口声声让他不要来,心里却还是想着惦着,希望着他能来。我明明知道他此行将是凶多吉少,明明知道他来救我也未必会成功,可是心里却依然这样企盼着,企盼着,我难道不是自私的吗?

胡思乱想的时候,宇文楚已经转过身,缓缓向我走来。我抬眼正视着他,在他的脸上看出了绝望和不甘。

呼啸的风飞扬起他的发丝,扯动他的衣角,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邪魅而冷冽。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四周鸦雀无声,仿佛这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我跟他。他走到我的面前,站定,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的人,这就是你爱到刻骨铭心不能忘记的人,他和我有什么分别,可这天下所有的君王将相有什么分别,为了他的国家,他自己,一样可以放弃你!这就是你爱的男人,你看到了!”

一字一句都敲击在我的心里,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插入我心,又生生的拔了出来,滴着未干的热血再次捅入进去。

我咬着唇,将到了眼眶的泪逼回去,不要哭给他看。扬起一抹最甜美的笑容,我轻声道,“是,他和天底下所有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我就是爱他,永远不会是你,不会是其它人!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你!”他扬起手,我仰头闭上眼睛,意料中的巴掌却久久没有落下。

寂静的山谷中,急促的马蹄声犹如重鼓一般,每一步都深深敲打在所有人的心里。

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甬长的山道上,远远的只有一个人的身影。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方向,直到他逐渐的,逐渐的——近了。

是他,真的是他,只有他一个人,银白色的铠甲上沾有一些血污和星星点点的灰尘,一丝凉意落在脸上,我抬起头,黑压压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明朗的天空居然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再转头看他,已经勒马站定在马车前面。

“哈哈哈,赫连昭,你居然敢单刀赴会,果然让朕出乎意料之外!”宇文楚转身面向他,仰天大笑道。

赫连昭神色淡定,微微一笑道,“堂堂风宇国的君上,居然会利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一点,我也很意外!”

“少说废话,素来兵不厌诈,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你逼的,只不过朕没有想到,你居然肯为了一个女人而将自己的国家抛却,你的部队呢?”宇文楚显然不相信他只会一个人来,四下里看去。

赫连昭笑道,“不用再看了,既然明知是计,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将士们身陷险境!”

“你果然一个人来的?”宇文楚皱眉,“为什么,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因为这里,有我的妻子!”他目光流转,轻轻的落在我的身上,只这一句话,眼中方忍回去的泪又再次滑落下来。

听到他的话,宇文楚却朗声大笑起来,“好,好一个痴情种子,以前朕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原来你冷面王爷赫连昭居然还是如此多情的一个人,怕也因为如此,才不得不将皇位让给你的六弟赫连铭吧!”

“天下谁坐又如何,能坐的也不过是屈指可数的时日,只要百姓能够过得安逸,那么谁来坐那个皇椅又有什么分别!”他居然异常平静的说完这番话,而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是说不出的吃惊。

这还是当初那个心心念念要争皇位的赫连昭吗,是那个为了争名夺利将一切隐于心中的赫连昭吗?到底怎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宇文楚却根本听不进去,“是吗,既然如此,何不将王位让给我,天下百姓一样会过上好日子的!”

“你已经有了风宇国,为什么还非要挑起战端,这样的生灵涂炭,百姓会有好日子过吗?”赫连昭追问着。

我突然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如果只是一个人来救我,那么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他现在和宇文楚说这些大道理,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还是……

显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到这个问题,宇文楚突然脸色一变道,“你不用再拖延时间了,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来人,将他给朕押起来!朕就不信,赫连王朝堂堂四王爷在朕的手上,谁敢轻举妄动!”

赫连昭却并不担心的浅然一笑,“我已卸下所有的军职,至于我国圣上,你以为他会为了我这个对手而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江山吗?”

宇文楚犹豫了一下,却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说,朕就会中计吗?把他押起来!”

“不……不要!”我冲下马车,很快的挡在了赫连昭的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面向宇文楚,扑通一声跪下了,“我求求你!我一直没求过你什么,求你放了我们!如果今日你抓了我们,此战也定然必败,更何况,你们的粮草都已经没有了,怎么撑下去?你放了他,我随你回去,以后两国也不要再起干戈了,你依旧是风宇国的君王,赫连王朝与风宇国相安共处,不是很好吗?”

“云兮,不要求他!”赫连昭下马要拉起我,“我既来了,就决然要带你一起走,否则,就陪你一起死!”

宇文楚冷冷的看着我们,忽而放声大笑,“好,好一对同命鸳鸯!果然是感人至深啊,朕凭什么要放了你们!把他们押下去!”

赫连昭突然揽住我的腰身在我耳畔轻声道,“怕吗?”

“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摇摇头,以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我依然爱他,一直爱的都是他。

他微微一笑,揽紧我突然一用力将我放在马背上,迅速的翻身上来,使劲往马屁股上抽了狠狠一鞭,“驾!”

马吃了痛,飞快的冲了出去,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偎在他怀中。

“抓住他们!”宇文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耳畔只传来刀剑相交的厮杀声,我抱紧他,不敢四处张望,只感到他胸口跳的很快,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执剑努力带着我往前冲,嘴上喝道,“抱紧我!”

这么久以来,我却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安心,我知道,他不会再抛下我不管,我所付出的所有并没有付诸东流。

马似乎却越跑越慢,我忍不住往边上看去,越来越多的人群已经围了上来,马儿根本无处可冲,赫连昭的身上也沾满了血污,分明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动作也有些迟缓起来。心里一阵酸楚,难道今日我们便要命丧于此吗?

忽然,围着我们的人群居然开始骚动起来,缓慢的开始往两边散去。我惊讶的张大眼寻觅,看到在这些士兵的外围居然出现了一批灰衣素服的人,他们厮杀着往我们这边冲来,冲散了不少人。

而在这人头攒动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风清月,居然是他!

“风清月,你以为凭你区区御龙门上千人便可以抵抗朕这十万大军吗?”宇文楚的声音犹如自地狱传来。

风清月却清朗一笑,“风某为救人而来,并不想对抗!”

“那就先过了朕这一关!”宇文楚一个跃身闪到了风清月面前,两个人再一次交起手来。

上一次我见过他们交手,其实两个人应该说是旗鼓相当,短时间内应该分不出什么胜负。但是这样一来,就拖住了风清月,让他不能尽快救我们。

为抓活口,那些人也并不痛下杀手,只是不停的将我们围在里面,让我们无处可逃。局面一时僵持不下,赫连昭的体力似乎也在急剧流失,脸色越发的苍白,却依然咬牙在挺着。

“宇文楚,你还是放弃顽抗投降吧!”风清月突然笑了笑,一掌击出然后退后数步收了手。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那黄色的伞盖之下居然是已做了皇帝的赫连铭。

宇文楚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包围起来,就连蒙征和袁将军也被胁持住了。赫连铭缓缓上前道,“宇文楚,你既已做了风宇国的皇帝,不思两国交好,一再挑起战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成王败寇,要杀就杀,不用那么多废话!”宇文楚一脸灰色,失去了所有的意气风发。

“住手!”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愣了愣,看着杨苑儿怀里抱着一个包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放了皇上!”她跑了过来,挡在宇文楚的面前,一手抬高手里的包被,一手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道,“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霎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苑儿,不要!”

“对,这是你和赫连昭的孩子,我偷了来!如果你们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血溅沙场,就听我的话,放了皇上!”杨苑儿厉声说道,同时将手里的匕首逼近几分。

“不要!”我惊惶的抓住赫连昭的手臂,“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快救救孩子!”

赫连昭安抚的抱住我道,“别怕,有我在!”

赫连铭眯起眼睛看着杨苑儿道,“大胆刁女,你是何人,居然敢威胁朕!”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只要你们肯放了皇上,我甘愿受死!”杨苑儿坚定的说道。

“苑儿,那是你一手接生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你看看她,你怎么舍得……”我试图挽回她的一点怜悯之心。

她突然激动的大声说,“住口!我曾经告诉过你,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包括——杀了你!更何况现在一个孩子,别怪我,别怪我!”

“你这又是何必!”宇文楚突然长叹一声,伸手抓住她,“苑儿,算了吧,朕不值得!”

“皇上……”杨苑儿怔怔的落下两行泪来,手里的匕首哐当落在地上。

“不许动!”所有的人见机立刻一拥而上,将他们制住了。

宇文楚长叹一声,“朕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料到,忽视了最重要的。原来最宝贵的,一直都在身边!”

我下马接过孩子,心里顿时安心了,身后却一阵喧哗。

“王爷……”

惊转头,却见赫连昭原本挺直的身躯却在马背上晃了晃,轰然翻落下来。顿时目眦挣裂,“昭……”

在将军主帐里,我一脸焦急的看着正在诊脉的大夫,看着他的脸色由平静到凝重,心里也更加的沉重了。

“病入肌骨,非药石可及!”太医终于站了起来,摇摇头说出这么两句话来。

天旋地转!

“不,不可能!他一直这么健康这么健壮,怎么可能病入肌骨,你是什么庸医,看不好就不要乱说!”我疯狂的大叫,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会,怎么会!在我们终于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以后,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在我们终于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以后,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老天,你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对不对?

一直站在一旁的赫连铭走过来扶住我道,“云兮,你别激动!”

“你告诉我,他是骗人的对不对?你是皇上,你可以召集天下的名医来救他,赶紧发榜,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使劲的扯住他的衣袖。

他无奈的叹气,抓紧我的肩膀道,“云兮,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如果能救,我早就救他,而不会等到现在了!”

犹如当头棒喝,我顿时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我就像一个泼妇一般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仿佛要将腹中所有的怨愤都喊出来。

“他这是个怪病,脑中似乎有硬块,我一直怀疑是瘀血,可是脉象上探不出来,只能探到他的体力越来越虚弱,身体也每况愈下。只能吩咐他不能太过用脑操劳,或许还可以缓解症状,只是这一次……”风清月接口解释道,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大声的吼着,眼泪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的落下。

风清月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你怀了身孕后假作流产那次吗?”

我点了点头,难道……难道那个时候就……

“那一次并不是我替你诊的脉,后来他也曾怀疑过和我说起此事时突然晕厥过去。我便顺手替他诊了脉,才发现……”风清月叹口气接着道,“他一定让我瞒着你,不肯告诉你!之后种种,包括带那个女人回府,都是为了让你死心离开。”

“如果他当真不让你走,你以为你会这么轻易离开昭王府吗?我也曾劝过他,可是他说你在王府里一直都不快乐,到了这个时候,他能够给予你的,只有自由!他想放手给你一片自由,只是没想到后来……”风清月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赫连铭却接道,“只是没想到后来居然让我找到了你,还把你关在我的别庄里!他那次在别庄见到你以后,才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因为他说自己时日无多,我才知道,原来他从不曾找你,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你!你住的村庄,包括王大婶一家,全都是他安排在你身边照顾你的!我一直不相信他会这样做,以为他又是为了争夺皇位设下的计,直到父王过世,他主动提出让我继位,我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后来,探到你被宇文楚掳到了风宇国,他又主动领兵作战!我本不愿意让他去,他的身体实在不允许再如此操劳,他却来求我,求我让他领兵出征!你知道吗?这一生之中,他与我斗,与我争,就是从来没求过我!第一次,第一次啊!直到方才,他居然不顾自己性命,连原地待命等候援兵的圣旨都不遵,孤身去救你!输给他,我真的心服口服了!”赫连铭长叹道。

此时此刻,我已经泣不成声。我一直以为自己为他付出了很多,牺牲了很多,原来到头来,他才是做的最多那一个,只是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为什么竟是这样不堪的结局,为什么!

“云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醒了过来,虚弱的唤了我一声。

我连忙奔到床榻前,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你若当初告诉我,我便不会走,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一直!”

“傻丫头……”他笑了笑,伸手去拭我脸上的泪,“你还那么年轻,还有这么久的路要走!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快乐的活下去。自从嫁入昭王府,你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我希望你以后能够真的快乐起来!”

我哭着拼命的摇头,“没有,没有!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一直很快乐!没有你,我谈什么快乐,我怎么会快乐!你要好起来,你要陪着我一直到老,我们还要看孩子长大成人,我还要给你生更多的孩子!”

他捂上我的唇道,“云兮,别说傻话!你知道,我不能……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不要!”我一把抱住他,紧紧的,生怕他突然从怀里消失一般,“从现在起,我柳云兮与赫连昭生死与共,誓不分离!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亦不独活!”

“云兮啊……”他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清泪,良久不语。

“你,真的决定了?”赫连铭看着跪在地上的我,犹豫的问道。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无比坚定的说,“是!请皇上恩准我与王爷离开,我想带王爷遍寻天下名医,顺便游历大好河山!”

“可是四哥的病,恐怕……”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我却微微一笑道,“云兮已经想好了,天下之大,不见的找不到一个大夫可以救治王爷,即便真的不能治,我也要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他左右,过一段最快乐的日子!”

他久久的看着我,最终长叹一声,“好吧!”,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道,“把这个带在身边,有什么不方便或者遇到麻烦的时候,就找当地的官府,见玉如见朕!”

收过玉佩,我叩首道,“谢皇上!”想了想又道,“不知道皇上欲如何处置宇文楚等人?”

他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我道,“你怎么看?”

“风宇国地势较偏,而一直游牧在外,若我赫连王朝一并吞了,非但不好管治,还有可能造成风宇国当地百姓的激愤而起义不断,倒不如放了宇文楚,一则显示我赫连王朝泱泱大国的气度,二则经过这些事以后,想必他也不会再起干戈。这样两国世代交好,岂不是更好?”我想了想,分析道。

赫连铭眼中好不吝啬的闪着赞赏的光芒,“果真奇女子也!”

“皇上过奖,云兮告退!”我拜了拜,不再问他,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出一个最好的决定,做一个好皇帝!

“云兮,我们去哪里?”赫连昭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坐在马车上,他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全身上下却不再如以前那般清冷,多了些温暖的味道。

我反握住他的手,轻轻一笑,“去天涯海角,可好?”

“好!”他轻声道,“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怀里抱着我们的孩子,静静偎入他的怀中,看着马车外的朝阳正冉冉升起,天边一片燃烧的红。

后记:

赫连王朝新皇即位后不久,与风宇国大战。风宇国大败,赫连王朝大赦,宇文楚复登基为风宇国皇帝,改国号昭云,是为昭云元年。登基后,册封杨氏为后,与赫连王朝永交世好,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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